正文 40.第四十章：混乱

    第一条蛇从泡泡球池子里探出头来的时候，其实还有点晕乎。它被滚动的泡泡球压得随波逐流了一会儿，也有点搞不清状况，游了半天才缓过来。

    这家伙长得不算狰狞凶恶，还是一条小蛇，头圆圆的，通体乌黑透着深红的线，短短的一条，悄悄地从周谭云背后游过来，想要探头去他脖子上咬咬看。它的思想很简单，行动很坚定，然后被蹲在周谭云身前的薛岭君伸手掐住七寸轻而易举地就拿了下来，像摘小男孩手上的红手环一样自然。

    蛇到了他的手里，也像是真的黑红手环一样顺服地垂贴在掌心，不再把头昂起来左顾右望了，乍一看是很无害。周谭云明亮清澄的眼珠随着这条蛇出现位置的改变而移动，居然也没有吓得哭起来或者大叫一声，完全浪费了他哥哥眼疾手快捂住他嘴巴的警醒。周鹤清等了两分钟也没等到弟弟这个年龄该有的反应，挺疑惑地赶紧把他从泡泡球池子里抱了出来，在薛岭君的提醒下掀起来小家伙背带裤的裤腿检查了一遍，白~嫩嫩的小~腿和膝盖也没有看到细小的牙印。

    应该是没有被咬到的。

    周鹤清从薛岭君眼神里看到了这个答案后才放下心来，担心地追问道，“这儿还有别的蛇吗？怎么提醒一下里面的人，这儿还有挺多孩子的，被咬到一口可不一定没事。”

    他刚刚进门的时候就仔细打量过这个庞大的儿童乐园，因为主要面向的是给幼龄的孩子们，这地方涂的都是很柔和明丽的色彩，空间很宽阔。各个不同的项目之间没有坚硬的墙壁间隔，多是可以爬的柔软管道和丝网连接，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四面正在玩耍的孩子们。

    对讨厌小孩子的人来说这种地方无疑是噩梦了，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又跑又跳蹦来蹦去的小孩子，完全不听话，后面一般还都追着陪同进来保护的家长，这一层的儿童乐园里怎么说也得有几百人了。小孩子很弱，反应能力也不如大人，如果是别的孩子遇到蛇的话，一时惊乱起来造成拥挤踩踏事故，不知道有几个孩子会遭殃。如果能在他们发现之前解决问题是最好了。

    “有。”薛岭君轻轻捏扁了那条趴在他手掌上完全不敢反抗的小蛇脑袋，平静地环顾四周看了一会儿，眼睛里的金光就流泻~出来一些，全部盛放在周谭云的大眼睛里。他没有在意七岁小男孩的心理危机，思考了一瞬后凑近周鹤清的脸，在他满脸的问号中拔了他一根头发，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拔下来的自己的一根头发绑在一起，随手扔到了还有好几个孩子在游来游去的泡泡球池子里。

    轻飘飘的发丝就像一个铅球沉甸甸地砸到了泡泡球池子里，当然不像是能引诱那些藏在池子底下的蛇的诱饵。安安静静躲在哥哥怀里看着的周谭云已经隐隐明白一些东西了，然而他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却也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那些比他大也比他活泼的小孩子还在吵闹，把手边的泡泡球砸到其他小孩子那里去，尖叫声十分刺耳。

    然而在周鹤清的眼睛里，那黑色的发丝在落到泡泡球池子的一瞬间却炸裂开了能照亮满室的明光，亮得他闭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弟弟又抱紧了一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有蛇！有蛇！！爸爸！！”

    等他眨了下眼睛睁开之后，薛岭君允诺他的事已经做到了。

    刚刚还挤满了泡泡球的池壁上骤然涌现出了无数条蛇小小的脑袋，还都有些被重重地打了一拳所以懵懵地摇晃的意思，也没有来得及攻击他们身边鬼哭狼嚎起来的小孩子。虽然还没造成实质上的具体伤害，但怕蛇这种爬行动物的本能贯彻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所以乐园里已经完全乱了。

    离泡泡球池子最近的几个家长一开始还没发现怎么回事，在孩子的嚎啕大哭中扑过去才看到他们身旁密密麻麻柔软鲜活的蛇头，一下子又是一场混合的尖叫声，惊动了整个楼层。

    胆子稍微大一点的腿软了几秒就鼓足勇气抱起他们的孩子往门口冲刺去了，胆子小一点的跟孩子一起尖叫起来，想跑但又跑不动，想把孩子从池子里拖出来的手都是无力的，就差一样丢脸地大哭出声了。

    这进门处的混乱状况很快让还在其他地方玩耍的孩子和家长发现了问题，能跑的都抱着孩子赶紧跑了，差点没把守在门口百无聊赖的工作人员给吓死。红手环当然是没人想到要还给他了，这人自己听到零碎的几句解释之后也撒腿就跑，不知道是去找保安还是溜之大吉，奈何这种时候没人有时间追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不见。工作人员都跑了，这些从六楼开始往下逃的家长小孩神情又太惊惶，情绪一层一层传下去，整栋楼都震动起来。

    也幸好这次就在蛇群附近的有一些是健壮又胆大的好心人，他们第一批跑出去把自己的孩子抱出楼托人看着后就还跑了回来，把那些吓软了腿的大人和小孩往外救。这样的混乱中有人能做定海神针撑着场子当然是最好，为首的一个光头黑脸男人和其他几个男人其实也不认识，简短交流了几句就开始合作往外抬人了，重点救的还是那些小胳膊小~腿趴在原地还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也不知道家长是在哪儿腿软着还是一时脑子空白逃跑的时候忘了来把孩子带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儿童乐园的正门做得很大，所以一开始的混乱之后就没再拥堵了，他们救人的时候看到有大人躺在原地就也弄醒了把他们赶出去，还没那么多闲工夫来救这些能自己走动的大人。也因为他们忙着救人，还来不及去仔细看那些蛇到底是什么状况，谁也不知道那些还在池子里涌动，在池壁上滚来滚去的蛇到底什么时候会暴起伤人。

    只有周鹤清知道，只要有薛岭君在，他顺手以发丝为媒介画的那个光圈就不会让那些蛇有爬出泡泡球池壁的机会。事实上金光大亮的时候薛岭君就把身边人揽住放到另一边的小爬梯下面去了，周家兄弟都很坚强，没有被那些蛇吓到。当然周鹤清之前去薛岭君做客的时候，早就看过了水下很多东西，所以现在看到这么多蛇也只是心头一瞬发麻

    把周谭云放好之后，周鹤清还趁乱去把池子里的两个还没来得及跑出来的小孩子抱了出来，他们藏得太深了，声音又细弱，哭了半天也没人来救。还都是一点点的年纪的小宝宝，哪里见过肩膀以下都被蛇包围着这种恐怖阵仗，哭叫得嗓子都哑了，偏偏也不知道大人跑去了哪里。

    周鹤清见不得他们哭得嗓子都要坏了，在得到薛岭君的肯定后自己探身下去把两个小宝宝抓了起来，用力晃掉他们身上还挂着的蠕动着的蛇，把两个孩子一边一个挂在肩膀上，撑着池壁快速跳了出来，放到周谭云躲着的爬梯下面去，让他们抱成一团哭去了。他们还不能走。薛岭君走了，这些蛇就会出来了。所以他们要一致留到最后，等整个儿童乐园甚至整栋楼的人都撤离完毕之后才能出去。

    薛岭君说这栋楼已经被蛇占领了，所以他把人和龙的发丝一起叩下去立刻就能打开迟早会露出来的蛇窝大门。当然现在这些蛇还是没有攻击性的，也都还没有成熟，所以他一个人同时控制住这么多蛇还游刃有余。

    但这栋楼还有很多别的地方有沉睡着的蛇，他不能冒险把这些东西也一起唤醒了，因为他可能镇不住。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龙还盘膝坐在泡泡球池子旁边，拿了两个球在膝盖上滚来滚去地玩，做的事很幼稚，神情也是很平静的。但他在周谭云眼中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大英雄，所以周谭云还从小爬梯下面露出小脑袋来崇敬地看着他，身体还紧紧地倚靠着哥哥，魂已经飞过去了。他探出来的渴望太明显了，周鹤清不得不拿两只手控制住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拿下巴磕了小家伙脑袋一下，“谭云，你不怕他了？”

    周谭云终于抬头看了哥哥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颊，但也没有说话，继续专心致志地去看坏蛋哥哥一力支撑他们的安全去了。他身后那两个还比他大一点的小孩子还在哭，哭得都像是止不住了，和他的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连薛岭君看过来的时候都有点意外地顿了一下。

    “你们走吧，”薛岭君伸手摸了一下周鹤清的额头，在他额头碎发下面画了个印记，自己从池边站了起来，随着他站直身体的动作，泡泡球池子里那些蛇也做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它们纷纷昂起了头来，跟着他一起看向了躲在爬梯下面的周鹤清他们，“我会再去找你的，快走。”

    周鹤清怀里抱着一个，肩上挂着两个，拖拖拽拽地跑出大门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犹豫还是别的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薛岭君高高的清瘦的背影还立在那里，似乎察觉到他的眼神一样抬眼看了过来，仍旧是深黑泛金的漂亮眼睛，他说，“走。”

    他的手指指向的是出口的方向，那些蛇也同样地瞄准那个方向转了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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