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嗷嗷

    太子心里苦。季门关就在蔡城旁边, 郡守宗祥的关系同白狼部暧昧不清，几次出城与拓跋厉一同游猎宴饮, 可皇帝却非常信任他, 不管别人怎样奏报他的不当之处，皇帝却始终保持绝对的信任。而麦城是抵御神犬部攻击的主要关隘, 季明镜是一员虎将, 十八岁为伍长, 纵横战场二十余年，身经大小六十余战, 胜多败少，在朝中树敌无数，文官都恨他把持边关的政务, 武将以他为魁首。

    他吧唧吧唧的吃豆腐和煮肉丸、海带结、笋片、绿豆芽和羊肉片, 皇帝上了年纪胃口不好，议事一整天只吃了一顿午饭，也只给大臣们吃了一顿午饭。他从午饭后饿到深夜。

    太子妃抱着针线笸箩和衣料走了过来, 坐在桌边继续低着头做活“夫君, 您心里头怎么想”

    “唉我有心无力。真希望自己现在还在城外别苑中调养身体你说这茫茫天地间, 有那一桌名山宝刹能避开红尘俗世，水火刀兵的劫难呢”

    “没有, 那些所谓的隐世高人, 活神仙真罗汉, 个个都要仰仗达官显贵的布施。”

    太子妃笑了笑, 十指翻飞, 打了个结。翻出小剪子剪短了石青色的线，抖开这件石青色榴花纹的褂子“看起来还不错。”

    “给我做的”

    “嗯。外头缝好了，明儿把里子也做好，把皮子镶好就能穿了。你那件皮袄被烫坏了，做件新的穿。”太子从不肯直接穿皮裘，即便是冷的只穿皮裘也要在里外各加一层锦缎，不叫人看出来。

    “多谢娘子疼我。”

    “我当然疼你。”太子妃心中暗笑，我给儿子连着做了三件衣服，你就开始吃醋了，赶紧给你做。

    太子吨吨吨的喝汤，两碗热菜一碗热汤下肚，舒服多了，就连心情也变好些许“天黑之后别做活，容易伤眼睛，我不着急。”

    “嗯。”

    搁下筷子，端起一盏酒“你们都下去。”小黄门们遵命退下。

    “宗祥倒还罢了，季明镜是被人弹劾，皇帝召他进京辩解，在回到麦城的路上被淹死了。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陨命，却是如此不光彩不合理的事，我担心麦城会人心不稳，假若神犬部得到消息趁机来进攻皇上命我去稳定局面。唉，天可怜见，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一生，何曾亲自主持过什么大事。文官尚且能讲道理，到了武将面前，只怕他们将我视若无物。”

    太子妃拢了拢鬓发，冲着他微笑“殿下，此行虽然危险，却也是一次机会。”

    “我明白。我这些年不曾与武将打过交道，现在想一想就觉得手足无措。”太子揉着头“如何勘察良将怎样从季明镜身边的将领中选择一个人继任郡守其他人会不会服气将领们争权夺势会不会导致动荡麦城至关重要，神犬部仿佛恶犬伺机而动，一点小小的动荡和隔阂都会让我庆国的门户失守。”

    太子妃脸上仍然是温柔娟秀，毫不动容。

    “娘子，计将安出”

    “四妹夫与宗祥关系亲近，可以向他请教一二。若有人当庭劝说您不要过分相信白狼部亲家，此人可堪一用。”太子妃看他连连点头，又慢慢的说“季明镜胜于韬略，而非武艺，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若要急于求成找到一个能与他比肩的人，势必难如登天。只能退而求其次，寻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去担当郡守，先拖延住。”那些激进的人会带兵出城作战，而稳重的人会守城池，前者更难。

    太子连连点头，脸上有些难言的神色。

    “夫君，怎么了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我无不依从。”其实就是客气客气，该不同意的时候照样不同意。

    太子说“我想请娘子与我同去。”

    太子妃连连点头，眼睛都亮了“我亦有此意把儿子送到母后膝下去，我陪你往边塞一行。”

    话说到这儿，就能手拉手的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一家三口一起进宫，太子拎着儿子，叨叨了一路，告诉他要小心谨慎，要尊礼守法。

    太孙一路上答应的可好了，一进纳言阁，他噌的一下蹿到皇帝膝盖上，比猫还灵巧。又甜又软的撒娇“祖父我好想你呀”

    太子瞪眼睛“我这一路上跟你说的礼仪，你是不是权当耳旁风”

    皇帝瞪太子“跟孩子嚷嚷什么，把孩子吓坏了怎么办好宝贝儿，别听你爹胡说八道。”

    “我知道。我都听您的。”太孙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师自通的演了一个傻白甜。

    接下来的一刻钟，是这祖孙俩一起欺负和嫌弃太子的时间段。

    一直到太子吭吭唧唧的说了“父皇，我打算携家眷同去边关，安抚将领。”

    “胡闹，打仗是男人的事，你带女人去干什么。你身体不好，不要沉湎女色。”

    “父皇容禀，儿子听说将领们的妻子儿女都在边关，儿子只身前去，恐怕他们多有提防。子妇儿媳妇出身将门，想必能与武将的母亲、妻子谈得来，或许能听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这话倒是不错，我错怪你了。女人们总是在说悄悄话。”皇后总能跟我说一些离奇又真实的小道消息。

    “至于这小子，素来缺乏管教，儿子想请母后教诲他。”

    太孙抱住皇帝的脖子“太好啦，我又能天天来找祖父玩”

    另一边，太子妃正巧赶上皇后睡了个懒觉，起来吃美容养颜的各种羹汤。

    “坐下，一起吃点儿。你尝尝这个，神仙玉容汤。”皇后披散着头发，刚刚洗了脸就喊饿，叫传膳。

    桌上六个精致小巧的砂锅，炖了不同的美容养生汤，恒定的是燕窝汤，还有应时节而做的豆羹、花粥，以及三种药膳。神仙玉容汤是其中之一，以牛奶煮七和一钱人参沫、粳米。

    旁边的砂锅里棕黑色的药汤中飘荡着一小锅滑溜溜的、去了皮的鸽子蛋和鹌鹑蛋。

    太子妃问“这是茶叶蛋么没有秋油的香气。”最好的酱油叫做秋油。

    “哈哈哈，傻孩子，这是益母草炖蛋，最补益身体。”皇后没好意思说自己最近经期不调，反正红糖益母草炖蛋挺好吃，吃完浑身热乎乎，很舒服。

    俩人就这八样小菜，吃这六种羹汤，每样吃一大勺就饱了，几枚小蛋微甜。

    “母后，我来为您梳头。”

    “嗯，你一大早就进宫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皇上又为难他了”

    “的确是委以重任。”太子妃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又说了夫妻俩的计划“不知母后意下如何。时间紧迫，没来得及同母后商量，我们自作主张了。”

    皇后慢悠悠的拿起梳妆台上的剔红小盒，外红内黑的小盒里面装的是乳白色的香膏，而旁边那只白玉盒子里放的才是胭脂。红盒子装白香膏，白玉盒子映衬着桃花醉、魏紫、正红等各色胭脂，这颜色衬托的很美。她不用胭脂，只是拿起小盒子，依次闻着胭脂香膏的香气。“有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请母后赐教。”

    “功高盖主。”

    “啊”太子妃有些不明白。

    皇后既怀念又同情的看着儿媳妇，柔声说“皇上登基之前，我所做的事，和你现在在做的一般无二。皇上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可他在登基之后，心里也总是不痛快。我只好常年卧病，不再过问朝政。你可明白，凡事要给自己留退路。我的儿子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你这样对他好的女人，你们要多加珍重。”

    哎呀，这些年不能盛装打扮，真是可惜。再过些年就老了，就不能涂脂抹粉，打扮的妖妖调调。

    太子妃信心满满，昨晚上计划离开京城之后，她的精力充沛，心情大好“母后放心，他不会的。”

    皇后暗自呵呵。儿子当然是个善良正直的好人，可是当了皇帝的人都会变的。天底下再也没有制约和舒服，再也没有能让他低头的人，再也没有礼仪规矩束缚所有曾经加在他身上的枷锁，现在都成了给别人的枷锁。

    过了一会，太子拎着儿子来了。这一路上，他一言不发，一句唠叨都没有，太孙反而觉得忐忑不安。“爹，怎么不骂我了”

    “哼。”

    “您没事吧”

    “没。”

    “皇祖父和我玩的那么开心，我这也算是彩衣娱亲，何必非要用那些礼法来约束天伦之乐呢。我就不信那群君子没在祖父母面前撒过娇，没吃过他妈的奶。”

    太子心不在焉“行吧。”

    太孙吓得汗毛倒竖，心说我都说脏话了，我爹居然没像被踩到的猫一样蹦起来嗷嗷叫，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此行很危险吗难道这是有去无回吗

    其实没那么复杂，太子就是心累，他如果是个穿越者，现在一定在心里唱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父亲嫌弃我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

    到了皇后面前，皇后让儿媳妇和孙子都出去，又抚着儿子的头发，谆谆叮嘱“明君贤后相得益彰，才是千古佳话。过去你不做主，不用你有什么容人之量，现在出门在外，事事都要你做主，你可要记住了。用对了人，那人立下不世之功，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功高盖主，自古以来说道名臣良将，谁不是先夸赞帝王海纳百川。”

    太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儿子只盼着过河时遇到垂钓的姜太公，山上时遇到许褚那样的武将，过驿站时遇到养马的卫青，最好连驿站的厨子如伊尹一般。遇到漂亮的，愿他是张良转世，遇到丑的，只盼他是钟馗投胎。”

    皇后情难自已，哈哈大笑起来。

    吕修贤过去仔仔细细的养生，调养身体，每天吃七分饱，饮食清淡，多食蔬果，一年到头喝各种补药，不受风寒，不喝酒，早睡早起，尽量不劳心费神。

    结果怕冷，怕风，头疼，月信不准时，食欲不振，失眠。

    现在则不同，不早睡不早起，每天吃肉喝奶还喝酒，前两样保证她需要的蛋白质充足极了

    蛋白质充足的结果就是不怕冷，吹了冷风也不头疼，月信准时了。她只恨自己在宫里时为什么吃的那样素

    而两口马奶酒就能解决她失眠的问题，强撑着漱了口，往下一躺，还没沾枕头就已经睡着了。

    大妃中午吃饭的时候好喝酒，她举着酒碗惊呆了“别装睡，哎哎真的醉了好家伙，这酒量真是无人能比。给她盖上毯子。”

    大妃和王妃们正在尝试大食贵族的生活方式趴在枕头上喝酒吃肉，听小伙弹琴小姑娘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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