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一个人、一个职位的重要程度，可以从晋升时到场观礼的人数上看出来。

    吕修贤被封为蔡城公主，到场人数总共十九人，其中有一个是来传旨的礼部尚书，另外十个是护送礼部尚书过来的宫人——传旨不用太监，太监的地位再高，也只是宫中的奴婢，不能参与政事，传旨也是参与政事的一部分。传旨用朝廷官员。

    但官员进入后宫，必须被十个人盯着，不能有一丝纰漏，更不能传出丑闻。

    另外八个人则是长乐宫中的宫人。

    空旷寂寞的宫殿中摆了香案蒲团，吕修贤还穿着日常的衣裳，淡妆素服不掩国色，跪在蒲团前面对着香案听了圣旨。

    圣旨有几百字，前半部分告诫她要好好做人，这些年表现不错，赏给她食邑做嫁妆，后半部分告诫她嫁了人之后要好好做人，端庄自重，孝顺公婆、与丈夫举案齐眉、宽待下人。

    全篇中遮遮掩掩的没说她将要嫁给谁，也没说蔡城在哪里。

    礼部尚书的声音极好听，口齿清楚，流畅的念完这篇圣旨，合上圣旨，递给旁边的尚宫。

    尚宫把圣旨搁到香案上：“拜谢圣恩。”

    四公主朝着香案拜了三拜，尚宫又去搀四公主：“公主，仪式完成了，您起来吧。”

    她从始至终没看这尚书一眼，始终垂着眼眸。

    身旁的宫人难掩喜色，有了食邑就好啦，毕竟是父女，皇上哪能不顾念公主呢。

    她脸色如常，平淡至极，平淡的有些冷漠：“我该去叩谢母后。”

    “公主请。”

    皇后知道的更清楚，皇上的信笺里写了，要把四公主送去白狼部和亲，已经定下来了。看她前来谢恩，只是有气无力的说了几句老生常谈：“修贤呀，你长大了，如今有了食邑，过几日为你举行笄礼，你就该成亲了。将来到了夫家，要谨言慎行，和夫婿关系融洽，将来生儿育女，打理内宅”

    吕修贤也不说什么，只是点头点头再点头：“母后的气色看起来好些了，您别多虑，女儿在宫中受女官教养，知道如何为人处世。绝不会重蹈覆辙。”

    “咳咳咳咳咳”皇后突然有些激动，咳了几声：“你出嫁之前去看一看你母亲，冷宫并不好受，你若向皇上求情，或许她能被放出来。”

    吕修贤神色微变，手没有抓紧手帕，脚趾却在绣花鞋中狠狠的蜷了起来，垂首片刻，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遵命。”

    尚宫看皇后的情绪激动，走过来道：“四公主，娘娘该歇息了，您请回吧。”

    “好。”吕修贤轻柔端庄的站了起来：“母后安心休息，不必挂念修贤。”

    尚宫送她到门口：“公主，您在皇后娘娘面前，怎么能说重蹈覆辙这样的话？周氏毕竟是你的母妃，纵然父母有错，子女也不能指责。毕竟是生身之母。”

    吕修贤胸中涌起一阵无名怒火，转瞬间又压了下去，淡淡的说：“尚宫教训的是。”

    从小到大，教我读书写字的女官、外命妇都拿周氏警告我，不要肆意说笑，不要任性妄为，不要像那疯子母亲一样自取灭亡，到如今我说一句不会重蹈覆辙都不行？

    尚宫知道她生气，却不在乎，对于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虽然不能打骂，气她两句却无伤大雅。和和气气的笑道：“岂敢教训公主，只是提醒，提醒而已。公主出言无礼，生气的是皇后娘娘。”

    吕修贤心说：得了得了，我少说话，尽量少说话，更少说话。

    又步行回到长乐宫，只见八名蠢宫人眉开眼笑的拥了上来：“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公主总算有了自己的食邑！”

    “奴婢拜见蔡城公主！”

    公主们没有封号，都以食邑为封号，就如同诸皇子也以食邑为号，譬如雍王食邑是雍州、长平侯食邑是长平郡、海昏侯食邑海昏郡。大公主金城公主，二公主云梦公主，三公主显庆公主，五公主最受宠是姑苏公主。

    食邑并不归他们管，只是从赋税中抽出一半，作为他/她的花销。

    吕修贤的脸色还是那么冷淡：“这是父皇的恩典，国家的规矩，我何喜之有？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每人赏二两银子，都散了吧。”

    明月去发银子，小声嘀咕：“我觉得公主心里头高兴。”

    清风也点头：“可不是吗。”

    又过了数日，皇帝皇贵妃和宫中其他妃嫔都回来了，紫禁城中立刻热闹起来。

    唯有长乐宫还是那样冷清，别的妃嫔互相往来，出嫁的公主入宫探望妃母，这些都与长乐宫无关。

    吕修贤觉得很好，这些人说的话太不中听，不如不跟我说话。

    可惜天不遂人愿，五公主穿着大红锦袍和五彩靴子，溜溜达达的跑来找事儿，身上喷香的脂粉味儿浓的叫人心烦：“恭喜你啊，修贤蔡城公主，你要出嫁了。”

    吕修贤继续写字，不搭理她，假装没听见，暗暗的头疼烦躁。

    “嘻嘻嘻蔡城公主，那地方真适合你，素菜，和你一样素净。”五公主毫不客气的坐下，她身边的宫女自行去煮茶，五公主叽叽喳喳的问：“你知道父皇要把你嫁给谁么？”

    吕修贤心说：白狼部，我知道，和亲嘛。我不像你，我读书。

    五公主炫耀道：“我知道，他要送你去白狼部和亲。好可怜呐，才十几岁就要背井离乡，嫁给一个六七十岁重病缠身的老头子，你可知道白狼部那群蛮夷的风俗？那老头死了之后，你还要嫁给他儿子当小妾呢！”

    这出乎她的预料，手一抖，一个点儿点在刚刚抄完的一页书上。

    五公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把你给吓坏了！”她一直讨厌四姐。装的冷冷淡淡，一副云淡风轻不问世事的样子，哼，真讨厌！

    “唉。”吕修贤强自镇定，一脸平和：“你不要这样大惊小怪，弄脏了书页，我得从新抄。”

    五公主拍案而起：“不知廉耻，你竟觉得这种事无关紧要，我去告诉父皇去。”

    她飞一样的跑掉了，衣袂飘飘，玉珏叮当，跑到皇帝书房里，把事呱唧呱唧的一说。

    皇帝也抽了她一巴掌：“朕已经答应将公主送去和亲，你若吓的她一时想不开，自尽了事。要朕拿你顶缸么！无事生非！你这是什么居心，难道还贪恋拓跋厉的美色不成！让你娘好好管教你！”

    五公主又哭着跑掉了，回去之后被皇贵妃罚跪又关禁闭。

    “臣妾教子无方，请皇上治罪。”

    皇帝叹了口气：“是咱们把她宠坏了，罢了，你送些礼物去给修贤添妆，朕去看看她。哦，你别忘了派人去教导她男女之事。”

    “臣妾遵旨。”

    吕修贤还在抄书，她有些心爱的古籍善本，多是先生和外命妇借她看的，也有些是宫中藏书楼内借来的，平日里不催着换回去，怕是出嫁时不能带走。赶紧抄一份，装订成册。

    正在伏案抄书时，忽然听见屋外有些细碎的声响，余光瞥见一双大脚无声无息的立在自己身旁。她知道那是皇帝来了，可她最不爱见的就是皇帝，一年见三次次，见一次被训一次，还能有什么好脸色。她假装木讷迟钝、全身心的投入抄书中，继续抄书不停手。

    皇帝看了一会，那字迹平直工整，却不见娟秀，不由得叹了口气：“修贤呐。”

    “啊？”四公主慌忙丢下笔站起身：“女儿拜见父皇，不知父皇何时驾临，不曾恭迎，请父皇治罪。”

    “不怪你。”皇帝一见她那清冷平淡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的冷淡下来，在主位上坐下，左右瞧了瞧，只见博古阁上摆了几只半新不旧的瓷瓶，放了许多本书。又见室内的帷帐、靠垫、地毯尽是些寡淡的颜色，半新不旧的成色：“燕燕素来与你不合，她的胡言乱语，你不要放在心上。”

    “是。”

    “一眨眼的功夫，你长得这么大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朕给你选的婚姻极好，你的夫婿是沙场上的英雄。”三十年前的确是。

    “父皇做主。”

    皇帝叨逼叨半天，吕修贤保持惜字如金、比平日里更加清冷平静，恨不得化身泥塑木雕的状态回应。

    皇帝无奈，心说你这个德行，嫁人之后可怎么办呐。白狼部老汗王极爱说笑话，拓跋厉笑起来晃得朕眼晕：“拓跋厉明日与剑圣苗一诺比斗，你随朕前去观战。”

    “”吕修贤心中警惕，感觉自己要被坑了：“女儿云英未嫁，不敢在人前抛头露面。”

    “不要紧，有步帷阻挡，别人看不见你。”

    吕修贤心说我对于男人打架没兴趣，我又不能学，看了有什么用，凭白的使人伤心，自怨自艾。可是皇帝的意思很坚决，她也不想反驳：“是。”

    用一句俗话来形容，她的心态是：爱咋咋地，憋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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