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回家

    从那天以后，崇楼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整日插科打诨，谈天说地。莫吾风只是端着茶杯安静的听着，听他讲那些从未听过的奇闻异事，从仙界老君炼丹失手撒了，便宜了下界小妖，到鬼界也是谁谁谁新做了储君，尽是猎奇的事儿。听起来也很是有趣。

    偶尔崇楼也会突然问一嘴，那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莫吾风都是一口咬定，什么也没有。

    不知不觉，莫吾风身上的伤也是逐渐痊愈了，走路也顺畅多了。莫吾风不能再待了，第二日就到后山茶园想要当面拜别汣智。没想到离老远只见到一个童子，守在茶园门口张望，好像是在专门等谁。他一走近，那童子笑吟吟的道

    “我等了你有一会儿了。”

    扎着双髻的脑袋缠着红绳，歪着头口齿伶俐的道

    “小子，若是伤痊愈了，大可自行离开，不必和我讲那诸多礼节。”

    小童子学的有模有样，甚至伸出手捏着本就不存在的胡须。莫吾风忍俊不禁，躬身朝着远处行了一礼。

    碧海阁，盆栽里的绿萝爬满了窗台，一片翠绿。桌上摆着一盘颗颗饱满圆润的紫葡萄，犹带着水迹，透着晶莹泛着可爱。桌子两侧，二人对坐。

    “喂，这就走啦？”崇楼斜坐在桌子旁，修长的两指捏着一颗圆润的紫葡萄，紫的紫，白的白颜色鲜明，塞进嘴里，边嚼边口齿模糊的说

    “你说你在这，和我一起有吃还有喝多好，干嘛还回去啊？”莫吾风坐在一旁含笑道。

    “我挂心考察的事情，留下贾老一人总是不放心。”崇楼递给他一颗葡萄，莫吾风微微推开，摇摇头，忽的眉头一皱。

    “对了，我待了这么多天，那边还没有我的消息唔”

    崇楼趁他不注意，把一颗葡萄塞进了莫吾风嘴里，得意的笑了

    “我早就模仿你的字迹，留了一封信，说你回亲戚家啦”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莫吾风，

    “甜吗？”

    莫吾风点点头，慢慢嚼着嘴里的葡萄。咽下后，垂下眼睫。

    “家族一夜染了瘟疫，只剩我一人，又何来亲戚。”

    崇楼没有说话，屋内安静了一会，忽然又有一个湿滑的葡萄钻进了莫吾风的嘴，他一抬头就见

    崇楼一双眼弯弯的，嘴上笑的温柔。

    “我不就是你的家人？哥哥。”

    莫吾风咬着葡萄，甜丝丝的果液渗透在舌尖，果香填满了口腔。不知道是葡萄更甜还是心上更甜。

    “李府那边还没传来消息吗？”周胤森坐在一把木椅上交叠着双腿，凌厉的目光扫向面前的人。李正半弯着腰，恭顺的站在面前，微垂着头道

    “回周爷，没有”

    周胤森闭上眼睛，心中细算竟是过了大半个月。一双手随意交叠在胸前，面上神情尽是不耐，用力呼出一口气，胸腔上下鼓动了片刻后，调子透着冷又问

    “那边呢？”李正露了笑，稍微抬眼道

    “那边小刘已经打探好了，一过晚上十点，那地儿就没人了。”

    “总算是有件能顺心的事儿”他睁开眼，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闪着精光，随意扫过李正。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在那处二里外的林子，藏得好好的。”

    “嗯。”

    他又满意的眯上眼睛，一只手轻轻拍打在扶手上哼唱道

    “青龙偃月神鬼皆愁，白马坡前诛文丑，在古城曾斩过”

    李正默默退出了房间，轻轻关好门，生怕扰了他的雅兴。刚一拐弯，迎面来了个汉子面上布着一条狰狞的刀疤，张口叫了声，

    “李哥”

    “哎”李正应了一声，对面那汉子满头是汗的喘着气，另一只手抬起，擦汗的手上还裹着纱布。李正回身四处看了一眼，低声道

    “不是让你在李府看着吗？你怎么还回来了？”

    那汉子嘿嘿笑了一声

    “这不是那边有动静了，回来知会一声嘛！戴罪立功不是”那汉子扬起缠着绷带的手，在眼前晃了晃，颇有些不好意思。

    “嗯，那你去吧。”李正没说别的，放他过去了。

    崇楼携着莫吾风走下山，轻车熟路的穿过重重迷雾。一路上绿水青山，落英缤纷。二人说说笑笑。崇楼顾着莫吾风的腿，累了就歇会儿。来了兴致，就腾云驾雾带他飞上了天。莫吾风被崇楼紧紧搂着，只见脚下云雾缭绕，下面的景色都变得朦朦胧胧不真切。他头脑有点发晕，只能清楚地看见，眼前崇楼棱角分明的侧脸。

    最后还是在中午到了李府。进了府，院里忙活的下人都是没想到，莫吾风突然回来了，还带着一位。

    崇楼短发盖住了额头，一双眼倒叫人看的不真切，墨黑色的长衫，衬的英俊挺拔的站在莫吾风身旁。

    小兰正在扫地，见了立马扔了扫把，跑过来，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

    “莫先生，您回来啦！”

    “莫先生，亲戚家那边怎么样了？”

    “您回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就是，就是”

    “哎，这位是”

    还不待莫吾风开口，另一旁的人先是出了声，声音醇厚悦耳。

    “我是他表家弟弟，我叫崇楼。”那人一双眼瞳上散着微光看向他。

    “是吧，哥哥”

    莫吾风看着这个高出自己一头的“弟弟”亲热的喊着“哥哥”，心道“真是扯谎都不用打个稿子”，但也是扭过头，面上带着笑称是。

    “哟，果真是本家亲戚，连样貌都是一顶一的好。”

    “是呀是呀，不知道有没有娶妻啊”

    “是呀，长得真俊啊”

    “有没有相中的人家啊”

    崇楼不语，只是微笑，但是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莫吾风站在一旁含着笑，任由大伙七嘴八舌的追问。崇楼抵不住这么多的追问，朝着莫吾风望去求救，莫吾风上前拦了诸位，笑道

    “好了好了，各位，我这弟弟还要回家呢”他指了指天

    “再不走，就要天黑才能回去了”

    “行吧，那个小楼啊，以后来啊，婶子给你相看个好姑娘”

    “对，张叔也领你看看我家小丫头”

    “以后，记得来啊”

    众人这才散去。

    周胤森半眯着眼睛，那汉子弓着腰，嘴上不停，时不时抬头看看周胤森的表情，啰啰嗦嗦讲个没完。

    周胤森没说什么，只是随意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大洋，递给他

    “做得好，记住了，跟着我，做得好就是这样，做不好”目光在汉子缠着绷带的手上瞟了两眼，仿佛带着刺般扎的生疼，汉子似是又回想起来那天，一个哆嗦。忙把那只手背在身后，脸上憨笑。

    “是，是，周爷说的是。”

    汉子把大洋揣进兜里出了门，小心翼翼的关好以后，抓紧掏出来。闪着光的眼睛细细看了一会儿，放到牙上咬了一口，仍未觉得真切。又用力对着它吹了口气，放到耳边听了一小会。这才放心，直笑出后槽牙。

    小风在镜子前刚画好眉毛，转个身的功夫，眉笔滚掉地上，摔断了。寻思着到楼下铺子，随意买一个。这刚从房间出来，就看见那刀疤脸的汉子在周胤森的门前拿着一枚银闪闪的大洋傻乐。

    他皱了皱眉，闪身藏进了一旁等墙高的花瓶后面。

    正巧，小刘也来找周胤森，门口碰见那汉子

    “王哥，乐什么呢？”汉子把大洋拿出来，显摆道

    “周爷刚给的。”

    “呦，王哥可以啊，您是干什么差了？”小刘一脸羡慕的看着

    “我这差可好了，就是在那街尾巴的李府蹲着。”

    “李府蹲着？”小刘疑惑的看着他，脑袋里想了想

    “哟，感情是为了那位吧！”

    二人相视，嘿嘿笑了两声。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看着去了啊”

    “成，得空找你啊”

    另一侧，小风走回房间，边走边想

    “李府？蹲点？看着谁呢？”忽的停下脚步。

    “莫非？”

    小风心里不敢确定，那断崖并不太深，不会到粉身碎骨亦或者尸骨无存的地步。若是那人命硬，偏偏在那晚碰上个什么人给救了他思来想去总是放心不下。

    走到衣柜前，找了半天，终于掏出一件不那么显眼的衣服，又翻出了一顶帽子，在镜子面前转了几圈，又看看那脸颊和那精致的细眉，千看万看下终于出了门。

    到了楼下，正巧，那王姓汉子刚造完一碗热汤面，抹着嘴准备出门。他四处看了两眼，确定无误后，压低了帽檐，小心的跟上，穿过叫喊声此起彼伏的大街，路过十里飘香的酒肆，终于入了逐渐僻静的街尾。

    姓王的汉子被那大洋乐的放松了警惕，没注意到身后一直紧跟的小风。入了李府对面的小茶棚，往桌子上拍了几张票子，颇为张扬的喊着小二

    “小二的，来壶茶，再给我上两个酥饼”

    小风悄悄在他远处入了座，只低声要了壶茶，捏着杯盖，来回拨开水面儿上泛着黄的茶叶，眼睛紧紧盯着那李府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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