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下一瞬, 琼斯又站在了颇为华丽的走廊中，他试探着推了推身边的门，发现自己竟可以穿过去, 便直接穿门而过, 然后抬目瞧见了正乖巧站着的高裴。他看上去长大了点, 应是有十四五岁了。

    此地是高裴家的书房，而坐在椅子上的这位美丽优雅的女士想必就是他的母亲，莉蒂希娅珀西。这年头早就不流行随夫姓了, 莉蒂希娅作为名门望族之后，一直对自己的名字很珍惜。她一度想让高裴和自己姓，结果在与丈夫玩立体象棋时将命名权给输了出去，后悔至今。

    只是现在的气氛却十分严肃。

    “你已经决定了”莉蒂希娅的金发微卷，慵懒地披在肩头, 令她与高裴相差无几的美貌少了几分不可接近之感。

    高裴颔首“是的, 妈妈。”

    “阿裴, ”莉蒂希娅一手托着下巴，右手的纤指在桌上轻轻敲打“我们家族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参军，因为这实在是太危险了。无论你想要什么，想去做什么，妈妈都同意。但是只有当兵这件事我实在无法接受。你是我从小看护着长大的, 我不能忍受你在军营里受那些苦, 更不想每天都处在对你的担忧之中。阿裴, 你明白吗”

    “抱歉我明白, ”高裴走近两步，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愧疚与坚定毫不掩饰，使莉蒂希娅也不禁愣了一瞬“但这是我曾经与一个朋友的约定。”

    “朋友是加西亚家那个孩子么”

    “不，他是我五年前在旅途中认识的，最好的朋友。尽管我们只见过一面，但我们的灵魂从一开始就相互吸引，直到现在，我也在时时刻刻为他悸动。”说着，他抬手抚了抚心口的位置“我说过，我会在军队等他。”

    莉蒂希娅轻笑“有这样的事，你竟然瞒了我整整五年。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不会履行约定阿裴，你们只见过一面，他也还只是个孩子，所谓的约定，是不能当真的”

    “我知道的，妈妈。”高裴也笑了起来“这个约定原本也就是我单方面提出的，无论他记不记得这件事，也可能他身不由己无法践行，于我而言，都没有关系。如果他真的参军了，那么我将很开心与他共事。如果他没有，就当做是我在为他实现心愿”

    莉蒂希娅不认同地摇头“你是我的孩子，我不允许你说出这种话，我希望你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自己。”

    “当然，这也是我的理想。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也不会没有一丝一毫的主见，是他激发了我内心的欲望，让我清楚地明白，目前最适合我的路，就是参军。事实上，我这几年一直在学习联邦军事学院的理论课程，并在网络上进行虚拟实践课演练，上个星期就拿到了全s的成绩。校长已经承诺过我，等上了高中，就可以直接将我保送进入学院。”

    “全s”莉蒂希娅吃了一惊。她当然知道联邦军事学院的考试有多难，它每年在全联邦的正式录取名额只有两千人，这两千人会得到最严苛的训练，也会得到最高级最优先的培养。而在毕业后他们将直接进入核心军队，其中大多数人都会屡立战功一路高升，是联邦军队中当之无愧的金字塔顶尖的存在。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自己的儿子，却没料到，他早已优秀到连母亲都无法想象。

    思及至此，她长叹一声“我从没怀疑过你是天才，因此我与你的父亲一直期望着你能继承我们的事业，没有人会比你更合适了。”

    “我想去更为开阔的地方。”高裴说。

    琼斯站在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还只是少年的高裴，就已经成熟而闪耀，美丽高洁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怯懦的神色，与他10岁时有着天壤之别。

    他实在成长得太快了。

    “我喜欢研究战术，也喜欢酣畅淋漓的战斗，直来直去，比任何事情都令人安定。妈妈，这是最适合我的事业，不仅是为了我自己而是我想最大化地体现我的价值，像每个孩子常说的那样，我想拯救世界。”

    莉蒂希娅沉默了几秒，倏尔又笑了“好吧，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理由。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希望你可以坚持到底。当然，如果实在太累了，我随时欢迎你回家。阿裴，妈妈不需要你有多大的成就，就算你每天躺在家里当只小米虫，我也乐意至极。”

    “谢谢。”高裴绕过桌子，倾身抱住她“我爱您。”

    “乖孩子，”莉蒂希娅抬手拍拍他的背“等以后，把你的朋友也带回来给我和你爸爸看看吧。现在，来和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紧接着画面一黑，琼斯又换到了别的地方。

    琼斯“”

    他还想看看高裴都说了些什么呢

    算了，他仔细一想，觉得照高裴的性子，怕是又会说些令人羞耻的话，还不如不听。把心收回来，他看了看四周慢着，他怎么在天上。

    这架飞行器还非常眼熟。

    两分钟后，他总算想起来，这是他当海盗刚出了大名的时候，也正是上了联邦金牌通缉榜那天。那时候他年轻气盛，简单来说，就是正处在中二的年纪，听说自己上了通缉榜，当即买了辆飞行器，在首都从东飞到西，誓要把抓不到他的人气死。

    他也的确做到了。

    那一天无数警察，军队还有无人机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包围而来，却愣是碰不到他一根汗毛，只能任由他在高空胡作非为，炫耀个没完没了。

    他还特意飞去了联邦军事学院，对正在训练的学生竖了中指。

    琼斯“”

    等一下。

    等一下

    难道那会儿正好高裴也在

    但已经来不及他多想了，他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灵活地操控着飞行器，风一般从金融大厦顶部擦身而过，朝着联邦军事学院疾冲而去。

    琼斯“”

    这飞行器是敞篷的，和从前那些老旧的小型直升机很像，但其呈梭型，线条流畅，如同一颗高级的子弹，是许多飞行员在节日中会专门用来在城市上空表演的机型，所以上面也装了许多华而不实异常浮夸的功能。

    风全数吹来，琼斯难得又感受到了一丝飞行的愉快。

    黑色飞行器五分钟不到就飞到了联邦军事学院的大门口，校园中数不清的枪口对准了他，却不敢开枪，因为他身后还紧跟着黑压压的警务人员。

    “哈哈哈哈哈，都是废物。”琼斯一面畅快地大笑，一面按下屏幕上画着流星的按钮。

    他的飞行器在训练场上稳定地盘旋，将那些追他的人放风筝一样带着转圈圈，底下一群刚入学的学子看得是目瞪口呆。

    然而这还不算完，按钮一按下，飞行器的尾部便开始喷射出各色的烟雾，如放起了彩虹屁一样，在空中划出道道彩线。

    紧接着，他又连续戳了几个按钮，于是欢快的音乐、 漫天飞舞的彩色纸片、还有跟随着飞行器扔礼物的圣诞老人3d影像无穷无尽，好似他一个人就在这开了场盛大的庆典，把那些来不及躲开的追捕者作弄得像个被孩子涂花的玩偶，红红绿绿，眼睛都睁不开。

    他驾驶着飞行器闹完这一通，又放低了高度，保证所有学生都能看见他，眼见着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立即伸出一只手，缓缓竖起一根中指，以无比慢的速度从他们头顶一一飞过。

    并满意地听见了那群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飞到最后，琼斯终于看到了正站在队伍尾端的高裴，他稍稍歪着头，在与琼斯对视时，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悄悄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待看到中指，他失笑地咳了一声，回了个胜利的手势。

    原来，当初自己错过了这么多细节。

    琼斯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不想落下他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这会儿他连为自己中二的黑历史感到羞耻都顾不上了，只想知道高裴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对高裴来说，他根本不觉得这一天的琼斯有多嚣张，有多疯狂，他只是为久别重逢而欣喜。他看着那个肆意飞行的青年，满心都是冲破桎梏，无法抑制的惊叹。

    他是那么耀眼，那么鲜活，和世间任何一个人都不同。好像为了他，所有条例，所有世俗的规矩都不值一提，他即是一切，他想做什么都应由他去做。

    在高裴的眼中，琼斯本就该是自由的，他生来就带着一股天地不惧的勇气和打不死的韧劲，无论他在哪，这世上的高楼大厦、无垠的天空、广袤的大地都只能化作他的陪衬，陪他爆炸出绚烂的火花。

    巴塞洛缪琼斯是他向往自由的起因，也是唯一的理由。

    等开着飞行器迅速离开，琼斯想了半天他大闹首都之后去干嘛了，记忆越过久远的时间，渐渐变得清晰。

    他飞离首都后先上了自己的星舰，这时候他的猎神号还没出生，他驾驶的还是在长船星随便组装的货运星舰，样子很老旧，但十分耐打，保了他很多次命。他开着星舰降落到黑市，在酒馆里喝了个通宵，听不同星球的朋友那些稀奇古怪，惊心动魄的故事。

    酒馆的小电视里循环播放着他的新闻，人们欢呼他的名字，说他是野兽般的疯子，今天这一出简直让他在地下声名远扬。

    等喝到痛快处，他们还给他取了个“灰眼铁狼”的外号，一个宝石大盗拍着他的肩膀夸赞“伙计，听说你如今才20岁不到，你一定能成为联邦史上最杰出的星际海盗”

    当然，没辜负这位朋友的期望，他的确做到了。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啼笑皆非。

    琼斯捂着眼睛，不堪回首，又有些怀念。

    说不定，以后也能带着高裴再回那小酒馆喝上一场，顺带着和那些老伙计炫耀一下，他不仅成功“退休”，还拐回一个对象。

    对象琼斯想到这，忙摇了摇头，觉得会把全世界的人都吓死。

    但吓死就吓死吧，他摸摸滚烫的面颊，自顾自笑得直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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