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车速达到了, 尾翼展开, 沉重的车辆如一道黑光疾驰在空城之中，陈余紧抓着座位，觉得自己像漂浮了起来, 也亏得琼斯在如此快的车速下依然能准确地看到前路。

    然而他们毕竟是在地上跑，无论如何也躲不过那群飞禽的视线。

    “去地下停车场”陈余急中生智。

    琼斯说了声知道了, 猛然一个原地漂移, 避开鹰爪的攻击, 反向继续满速飞驰“那人到底是谁”

    “不认识, 但看她的派头，很可能就是她在攻打青鸟老大，收她的地盘小心”

    那黑鹰速度极快, 以极其游刃有余的姿态捕食着猎物, 车刚一转向它便迅速追了上来, 试图再次抓住车顶的行李架。琼斯看了眼身后, 只见那黑鹰飞在第一位，其余飞禽便呈v字型跟随其后, 并渐渐有上前包围的架势。

    高裴单手在外连开几枪，勉强甩离了它们几米的距离, 琼斯当即瞄准一个空当，趁机拐入一家只剩空荡货架的超市。车头如子弹般破窗而入，陈余抱着头指挥“对对对, 这能直接下到地下去, 有扶梯, 我们可以从这下车”

    话还没说完，琼斯便踩满油门直接从楼梯上冲了下去，把他一句话抖成了无数颤音，再不敢吱声。

    停车场已经废弃许久，暗沉的黑色张牙舞爪，将车辆瞬时包围，他们如骤然闯入深海，失去了所有方向感。不可视物间琼斯也不自觉地缓下了速度，但他不敢打开车灯，那或许会引来更多麻烦。

    一直开到尽头，琼斯悄无声息地将车停进一个被凸出石墙挡住的空位，这才松了口气，抹去已经滴到眼睫上的冷汗。

    高裴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休息一会儿。”

    “她为什么要追我们”琼斯问。

    “这座城又为何是座空城”高裴说道“也许正是她在作怪。”

    陈余被黑暗吓得全身蜷缩成一团，颤颤巍巍往前凑了点“也有可能是她和艾伦认识，过来帮他抓人呢。”

    “你不认识她”高裴回头，他的目光穿过黑暗，如蛇一般扫在他身上。

    “真的不认识，我自从末日开始就没再来过c区，”陈余被他盯得脖子一缩“我这种底层小人物，怎么可能认识那么多人的。”

    说完，三人皆沉默了一会儿。

    寂静中，细小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徘徊在车身周边，然后渐渐转化成啃食金属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陈余咽着唾沫小声道“你们觉得，是什么”

    “你后面有手电筒，拿着看一下。”琼斯也有点发毛，转身督促他赶紧去找。

    摸黑找了会儿，陈余不断默念着上帝保佑，拿着手电筒将光线强度调到最低档，往外一探，依旧刺眼的冷光似是割破了黑暗，在眼前倏地荡开，鲜明又醒目地照亮了满地密密麻麻的大老鼠。

    陈余几乎是把嘴唇咬破才没尖叫出声，他瞪着眼睛把手电筒关了，跌坐在地，从胸腔中硬挤出几个字“都都是老鼠，满地，满地都是”

    “该死。”琼斯拍了一下方向盘，咬牙切齿。他甚至能感受到车身在晃动。要是平常的老鼠再多也啃不坏这辆车，可现在这些它们很可能是在变异鼠的带领下占领了地下，无论是牙齿的坚硬程度还是智商都不同以往。此时他们可谓是深陷敌窝，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高裴忙到后车厢翻装备“不要慌，这辆车它们一时半会无法毁坏，先把它们驱逐出附近。”

    “你手机里有猫叫声吗”琼斯好奇地问。

    “没有，想临时下载也是不现实的，地面世界早已没了网络。”

    说着他从包里翻出一堆瓶瓶罐罐“这些只能暂时让它们无法接近，先在周围洒上一些吧。”

    琼斯拿过一看，用极好的视力勉强辨认出他拿的又是醋又是辣椒，连香水和装了一小瓶的汽油都在其中，也不知他一时半会儿从哪装的。

    正想问高裴是不是认真的，便听见一声尖利的口哨声从远处传来，像对着空气放了一枪，直震得琼斯心下一颤，不由得屏息起来。

    口哨声断断续续，渐渐连成吊诡的曲调，如装扮成小丑的杀手正拿着满手气球，咧开鲜红的大嘴缓步而来。

    这人似乎已经进了停车场，口哨声戛然而止，换成了女人诡异而妩媚的声线“我最喜欢玩捉迷藏了，宝贝儿，oy i catch you”尾音上扬又蔓延开，像哼了首曲儿，飘飘荡荡地浮在空中，令人汗毛直竖。

    老鼠们不约而同地动了起来，琼斯大骇，他怀疑她能够与这些小东西交流，心念急转间便开了车门，和高裴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悄下了车。

    陈余听不见动静，但也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正要询问，就听高裴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等。”

    这些老鼠的确恍如一体，琼斯每动一步，地上都会恰巧留出他脚那么大的空当，他学着曾经交手过的刺客，鬼魅般在黑暗中穿梭着。如果这人的目的是高裴，那么她迟早会在老鼠的带领下找到他们的车，他必须在此之前缠住她，让那两人有空隙逃脱这个方寸之地。

    “我看到你了哦。”女人在中央站定，一只老鼠顺着她的腿爬到她肩膀上，一人一鼠缓缓转头，目光同时对准了一处角落。

    琼斯与他们猝不及防地对视一眼，却是毫不慌乱，顺手从地上抄起一把生锈的钢管，疾奔过去劈头就是一棍。

    女人躲得飞快，轻轻一旋身便绕到了琼斯身后，然而琼斯招式连接得极快，毫无缝隙地从侧面猛击，短短几秒两人就已对招十余。

    “就这么点能耐么”她从下往上攥住已经打折的钢管，一腿卡住琼斯的下盘，将他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拉，两人跌跌撞撞间就只隔了几厘米的距离。直到此时琼斯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很怪异的打扮，染成栗色的蛋卷头柔顺地披在肩上，清秀的面容蒙了层浓妆，过于夸张的假睫毛将她眼睛装点的像从漫画里摘出来的，血色的口红也仿佛只随便涂了两笔，真如小丑一样往唇边勾了一道长长的红印。即便面上如此，她却又穿了一身其貌不扬的紧身衣，战术背心与腿上挂满了枪和短刀。

    她盯着琼斯镇定的眸子，蓦地朝他吹了口气“我真喜欢你的眼睛，不如挖下来送给我吧”

    “不好意思，我还没用够。”琼斯借她拉自己的这把力，顺势将钢管扼住她的喉咙，把她撞到墙上，听到闷哼一声，才勾唇笑道“要别人送礼物前，是不是至少该自我介绍一下”

    “叫我薇薇安，宝贝儿。”薇薇安舔了舔上唇，面上一派温柔，底下却是屈起腿来迅速攻击，琼斯只得松开手，连退两步避开她的踢腿，从怀中取出手枪与她对峙。

    “好吧薇薇安，你为什么要追我们”

    “坏孩子，你们在艾伦的眼皮底下惹了事，不是吗一炮轰死他过半手下，连我都想为你鼓掌。”薇薇安丝毫不惧他的枪口，只从腿上抽出一把小刀，缓缓逼近“他还告诉我，你们可能是地下的窝囊废，所以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你们全副武装地从地下爬出来”

    琼斯的枪口已经抵上了她的额头，“你觉得我不敢开枪”

    “我觉得你低估了我的势力。”

    话音未落，琼斯手一抖，手枪直线坠落，随即被满地饥饿的鼠类啃食得无影无踪。他嘶嘶吸了几口气，迅速扯下布条绑住了右手。方才那电光火石间，他竟是被一只飞跃过来的老鼠狠咬了一口，若不是他松手得快，险些就要被咬断一半的指头。

    疼到极点，琼斯反而蓦地一笑，他知道自己是被气笑的“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睚眦必报。”薇薇安被他冷眼一盯，微愣半秒就被他欺近身侧，变戏法般从她身上顺走一柄短刀，并立即转腕攻向她脖颈，顺着她肌肤割开一道血痕。薇薇安当即捂住脖子低身反攻，一手弯如勾爪直向他腹部抓去，被琼斯弓身躲过，便又侧踢而上，数招紧密相连，不漏丝毫缝隙。

    交手数轮竟是依旧平分秋色，成了胶着之状，极耗费体力。

    薇薇安喘着气再度拉开距离，她将手上的武器扔下，从胸口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终于再没了游刃有余的笑意“再拖下去，也不过是在延长你的生命，我玩腻了，去死吧。”

    说着老鼠便又涌动起来，密密麻麻如黑浪一般朝着琼斯包围过来，仿佛要将他就地吞噬。

    “就算是我死，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琼斯咧唇邪笑，用一副说情话的表情，如她刚开始那般冲着枪口大步跨去，并紧紧握住她用枪抵在自己胸口上的手“不过这儿太黑了，不如先开开灯吧”

    薇薇安一脸“你有病吗”的轻蔑神色“灯我倒想看看你怎么”

    还未说完，她猛地顿住，身形凝滞，一股汽油的气味正隐约传来，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琼斯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眸子刚转动，便听“滋啦”一声，点燃的布条自琼斯身后缓缓飘落，一群缠到他脚下的老鼠瞬间成了火球，在尖叫中逃窜不休，火苗便如被风吹过的草原，一茬又一茬地复苏，眨眼间便火光大盛。

    琼斯笑着将已经空了的瓶子亮了亮“总算倒完了，保证雨露均沾。”

    “什么”薇薇安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却被琼斯扯住战术背心一腿踢进火堆里，方要起身又闻身后引擎声如雷响起，巨大的铁皮车好似一头巨兽自火海中飞出，高裴敞开车门，拉住琼斯用力一带，随即顺着出口一路疾驰。

    待看见一丝光，琼斯喊一声“慢着”，竟是又翻出几个手榴弹往里好一通乱扔，眼见着火花飞溅，爆炸声不绝于耳，这才满意。

    高裴不敢久留，一面命陈余将医药箱递给琼斯，一面向着城外驶去，他看着后视镜头疼道“鸟还在跟着。”

    “可惜这场火拖不了薇薇安太长时间，总之我先把鸟打死再说吧。”琼斯顾不得给自己疗伤，拿着枪开始打鸟。

    高裴看他半个身子都在车外，说了句小心，继而又道“现在唯一的好处，就是地面上的交流只能靠口口相传，只要我们走得快，信息传播的速度就追不上我们，离开这一片或许会安全很多。”

    “但愿吧。”琼斯将紧跟在车后头的十余只鸟一一击落，瘫软地滑回座位。

    大雨还没停，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在车顶奏成一曲鼓乐。

    空城被洗去满身污垢，残败之气却愈发明显，如将伤口洗得发白，令人连骨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琼斯触电般弯了弯手指，刺骨的疼痛瞬时游遍全身。

    这地方还真不是人呆的，琼斯木着脸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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