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等多明尼克醒来时, 他已经被绑在马车上，由他的弟弟加里与骑士团押送回迷星城，接受审判。念在其是受女巫操控, 又有王后以绝食求情, 国王虽怒其不争，还是选择了从轻处罚。从此曾经民望最高的多明尼克琼斯殿下在彻底清醒前都将在软禁中度过。此外, 除已经彻底疯了的午夜外, 撺掇多明尼克的罪魁祸首皆被处以了极刑。

    事后高裴也被琼斯狠狠揍了一顿, 只是骑士大人一边挨打一边还笑得格外满足, 被他的手下撞见也丝毫不觉得羞耻, 倒让琼斯红了脸, 干脆收了手。

    但巴塞洛缪琼斯的征程还远没有结束，于冬夜州绝地反击后，他同着高裴向国王请求继续追责，以伤害王子与侵略领土的罪名率兵征讨新金帝国，并大获全胜。

    这一年巴塞洛缪的英名传遍四海, 游吟诗人为他谱唱了无数新歌，从永恒帝国的街头巷尾飘向世界各地。

    从新金帝国凯旋后, 琼斯继续在冬夜州发展经济，钻石葡萄已经丰收了一季，为全州带来了巨额的利润，同时得到柳传药水改善的土壤已然变得能栽培普通作物, 象征荒凉的冬夜州在短短一年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吸引了大批百姓迁居, 使本来不足的人口有了难得的涨幅。

    琼斯凭着自己有1号的先进指导，又有高裴缜密的头脑相帮，接连颁布了数条仁政，不仅取消了本州的奴隶制度，还有鼓励行商、农作等等的免税措施，直接被冠以了慈悲之神的称号，若不是琼斯拦着，人们差点就要给他建神像，日日供奉了。

    到此时，人人都知道琼斯便是王储，即便冬夜州无法在五年内与加里的奥纳州相比肩，但只要念及他的功劳，谁也无法提出异议。

    事实也正是如此，日子一到，国王便召回了琼斯与加里，走了一番程序，在众人都心知肚明的目光中将王位交到了巴塞洛缪琼斯手中。

    芙蕾雅曾说，“普天之下唯您与永恒之光高裴阁下远离黑暗，普照世界。”琼斯一直没将它放在心上，但自从当上国王后，他自然而然就变得格外兢兢业业，和高裴的关系也愈来愈好，唯一忧心的就是

    高裴的忠诚值停在了99再也没有动过。

    他在冬夜州耗去了近五年，当国王已经是第四年，只有几个月就要到最后期限。

    琼斯愁得头发都快掉了。

    “都这么久了，他的感情到底为什么还没到巅峰”琼斯一面处理政务，一面和1号探讨。

    肥猫打个哈欠，就地一滚，懒洋洋地说道“很难说，有可能是大人你做得还不到位，也有可能”

    说到这，它的猫脸竟然露出几分无奈“我只是说可能。是元帅的潜意识影响了他，他希望与你长久地生活下去，不愿意离开。虽然作为灵魂碎片，他无从得知现在的情况，但他一定可以从潜意识产生执念，从而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他怎么可能知道只要感情波动到巅峰就会离我明白了，你是说，他的本能告诉他那样自己就会醒，更可能会死，所以他不愿意醒，是吗”琼斯笔一顿，将还没勾完的文件扔在一旁，心中蓦地泛起一丝酸涩。

    “是的，也许元帅的潜意识认为现在就已经足够幸福，比起原来的自己，他更想像作为骑士的高裴这样永远地活下去。”

    琼斯只是叹息。

    许久，他才轻声问“那该怎么办呢”

    “让他知道，大人你想要的，就是原本的他啊。”1号肃然道“元帅的灵魂碎片还没有苏醒，他一直处在混沌之间，是很不安定的，现在的他既没有自我认知，又总是能从本能中产生执念，这是非常痛苦的事”

    “之前的碎片怎么没这么多事”

    1号闻言冷笑一声“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和他都当着本猫的面卿卿我我多少年了这是之前的世界能比的吗元帅都叭叭叭给你表白多少回了，你倒是给点回应，让他有点安全感嘛”

    琼斯“”

    “你不要突然这么激动，是不是在我忙着治国的时候，天天偷看各种情感类鸡汤文学了”

    1号顿时抖着胡须闭了嘴，还刻意啃起小鱼干，一副被拆穿后欲盖弥彰的怂样。

    琼斯翻个白眼，懒得和它计较，但也没心情看奏折了高裴真的很痛苦吗

    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又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高裴的主动接近与照顾，从而忽略了对他的关注。

    “给他回应吗”

    琼斯若有所思地起身，放下所有事务，漫无目的地走在杜兰宫中，放眼望去，一草一木皆为他所有。事实上，他在冬夜州掌管一方土地时，就已经理解了高裴很多。当一个人站在这个位置上时，只要良心未泯，就无法舍弃自己的义务与责任。后来带兵出征更是深有体会原来他和高裴也不过是一路人罢了，跑在前头冲锋陷阵，一心为民的不正是他巴塞洛缪琼斯么如果他是联邦的元帅，也许他也会做出和高裴一样的选择。

    也正因此，在面对时高裴时，他越来越温和，倒多了几分将心比心的珍惜感。

    只是，再温和，还是不够吧。

    突然间，他想起前几日大臣散去后，空荡荡的议事厅洒满被彩窗滤过的金黄色的日光，高裴把他按在王座上亲吻，他的吻一如既往地很甜，满含着独属于他的温柔，但不知何时其中又多了几分恳切与急切。琼斯悄悄睁开眼，他看见高裴浓密的长睫被日光沾染成金色，微微颤抖着，如受惊的蝉翼。

    高裴含着他的唇，低声呢喃着“我爱你”，但他说得太轻飘，像是生怕惊扰了自己的陛下。

    琼斯心尖一抖，恍然中有些心疼。

    走了不知多久，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了第三庭院的小池边，被他和高裴散养的巴巴大人正趴在大理石铺作的池岸边，享受着夕阳温柔的抚摸。听见他来了，也只是动了动耳朵，懒得一塌糊涂。

    琼斯失笑地弹弹它的脑门，揪了根草喂到它嘴边，看它吧嗒吧嗒地吃，不禁又开始沉思。

    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肯定会秃头，这绝对不行，就算家回不去，也绝对不能秃头。

    “巴塞洛缪，在想什么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高裴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侧，他手里还提了一壶酒，笑着朝琼斯晃了晃“精灵新酿的酒，你不是馋了很多天么我托芙蕾雅小姐向他们讨了一些。”

    琼斯双目一亮，急急接过，对着嘴就想直接灌，被高裴好笑地迅速拦住“我带了杯子，一同喝吧。”

    两杯酒下肚，琼斯心情好了点，也可能是精灵的酒格外洗涤人心和壮人胆，他戳戳高裴，直接问道“你呢你最近是不是很难过”

    高裴愕然抬头“陛下何出此言”

    “你对我有不满意的地方么”

    “当然没有。”高裴有些急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琼斯揉揉眉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是说，你会不会觉得现在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你就没有不满足吗你看，我从来没说过我们是什么关系，当然我也不太想说总之，我们两人现在关系好像有点模糊，我怕你觉得”

    “我一直很满足。”

    高裴握着他的手，真心实意地微笑“巴塞洛缪，现在这样就足够了，能够亲近你，得到你的注视，对我而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更何况，我们有灵魂的契约，这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如果连这样我都无法知足，那我未免也太过贪心了。”

    “你真的这么想你再没有别的想要的了吗”琼斯将信将疑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继续豪气万千地道“趁我现在大方，有愿望就尽管提。”

    高裴垂眸，半晌，他倾身过去，托住琼斯的后脑，两人近得几乎呼吸交缠，他的声音低哑而迷人“我可以吻你么”

    “”琼斯只觉得血液都好像凝固了，还没作出回应，高裴就已经低头吻了下去，酒液在唇齿相接中变得香甜无比，如饮了满口糖浆，高裴的舌尖描过他的唇线，勾过他的齿列，将他的犬齿轻轻扫过，琼斯浑身一软，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这个吻长得惊人，等琼斯快窒息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高裴压倒在岸边，长发有一半浸入池水中，荡起圈圈涟漪。高裴的腿屈起，卡在他双腿之间，典型的狩猎姿势。黯淡的日光洒落在高裴的背上，将他的金发也染得毛茸茸的，琼斯不由自主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

    高裴身体一僵，在他已经红肿而湿润的唇瓣上舔了一口，终于终止了这个吻，贴着他的面颊笑了起来“我只有一个愿望。”

    “我希望陛下能从我的身上获得幸福。”

    “巴塞洛缪，我希望你能感受到爱。”

    “我唯一怕的就是，我只是一厢情愿，你会因我而厌烦。”

    琼斯眨眨眼，长叹一声，下定决心般第一次勾住他的脖子，让他离自己再近些，“你觉得我会让别人对我这样放肆吗”

    “不，这不是陛下的问题，是我”高裴急忙解释，手足无措的模样像极了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高裴。”

    琼斯和他鼻尖对鼻尖，就算心脏因为过于羞怯而缩成一团，为了自己不秃头不是，为了能给出回应，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涨红着脸说道“你不是一厢情愿。”

    高裴静静看着他，一贯沉如水的眸子陡然波动了一瞬。

    “我，我是说啊”

    琼斯深吸一口气，心道如果这次成了，到了中转站不管怎么样也要打高裴一顿。

    “我”

    “我也”

    快好了，马上就要说出来了，琼斯默默倒数。

    “也喜，喜欢你。”

    挺浪漫的话被他硬生生拆成好几节，结结巴巴地吐露，明明生硬得要死，但在高裴眼中，配上他通红的耳根，坚定的目光，却可爱得不得了，比任何誓言，任何甜言蜜语都来得真实可贵。

    高裴僵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怀疑这是梦还是现实，直到琼斯自暴自弃般又流畅地重复了几遍，才猛地紧紧抱住他，如抱着一根苦海中的浮木，不敢松手，也不愿松手。他浑身都在颤抖，他们都没有发现，此时高裴所有的情感都来自藏于深处的灵魂，他的灵魂颤动着，似海底的沉船，在剧烈的震动中再度扬起风帆，声势浩大地苏醒着。

    那如无数藤蔓纠结而成的执念，在这漫天的甘霖中骤然消解，化作无边的香甜气息。

    日光偏斜，世界泛起波纹，1号“滴滴滴”地响起了回收时的警报声。

    琼斯在失去意识前，还在想，只这一句话就够了么

    许久之后他才知道这是高裴的了无遗憾。

    得此一言，死亦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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