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巴巴大人正在啃苜蓿草, 边上两位侍女给它打着扇，明明是超规格的待遇，它的心情却不怎么好。虽然那些充斥在它周围的各色动物都消失了，但它亲爱的饲主大人彻夜未归，睡觉时也没有温暖的大手给它梳毛，让它觉得自己可能被抛弃了，和门口被强行牵走不知所踪的大象一样, 即将面临不为兔知的命运。

    于是草都变得食之无味, 巴巴大人身子一弓，一跃而起, 踩着侍女的肩跳到了窗外。

    “呀，巴巴大人”

    小侍女顿时脸色惨白，急匆匆地抛下扇子夺门而出，却见这只小白团子迅速隐匿在花圃之中, 如离弦之箭直冲着宫殿门口奔去, 无论侍女们如何围追堵截都影响不了丝毫它矫健的身形。

    “它怎么了”

    “不知道啊”

    “天啊往门口去了，快把院门关上”

    “来不及了，赶紧通知侍卫，外面还养着狗呢”

    “我顺便去告诉总管，让大家一起来找。”

    一群少女急得满头大汗, 呼哨着四散开来，袖子都挽到了手肘处, 露出嫩白的小臂, 只是上面和她们的裙子一样, 沾满了捉兔子时蹭上的泥土。她们喘着气刚跑到庭院门口，便不约而同地止住了步子。

    远处一位俊美的骑士正弯腰抱起狂奔的兔子，他的神态有些疲惫，除却抱兔子的姿势温柔至极外，浑身都弥漫着堪称冷肃的气息，仿佛刚历经过战争。

    “大人”

    高裴走近了看着她们小花猫般的脸，轻笑道“辛苦了，它大概是想来找我，让你们平白担忧一场。接下来我还有公务，你们可以休息一会儿，拿着这块牌子去玛丽夫人那儿领些衣裳吧。”

    玛丽夫人是杜兰宫后勤主管，许多贵族太太都很欣赏她的手艺，专从她那定制礼服。

    接过烫金的骑士牌，众侍女对视一眼，随即欢天喜地地谢过高裴，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看她们开心了，高裴垂眸好笑地揉揉兔子，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踏进寝宫。他刚审讯完刺客，可惜得到的有效信息并不多，直到天刚亮的时候，这刺客终于找到自杀的时机，在他转身时自行断了气。不愧是死士，在他的严厉手段下依旧撑了整整一夜。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确就是新金帝国的刺客。而想查主谋并不容易，一般雇佣刺客的过程都极为复杂，途中转交的手续就有数道，曲曲折折，很多时候连刺客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想顺着查到尽头难度极大。但高裴自己肯定的是，主谋一定就在杜兰宫中，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令他也只能猜想，而不能付诸行动。

    巴巴大人趴在他膝头享受着他本能般的爱抚，舒适地蹬了蹬腿，它察觉到自己主人似乎有烦忧之事，但谁让它只是只兔子，勉为其难舔了舔高裴的手就算仁至义尽。

    “以后不要擅自外出。”高裴沉思了许久才记起还没教育这只“逃狱”的兔子，轻轻说了它一句，看它乖巧舔人的讨好模样，终是生不了气“会让大家担心。”

    巴巴大人闻言蹭了蹭他，仿佛已经知错。

    公务攒了许多，高裴看着趴在自己腿上不愿意走的兔子，只得打开窗户，让它能好好晒晒太阳，自己则用一只手处理事务。

    刚看完几份属下提交的小丰收节巡逻情况，就听见窗外在响，高裴侧目一望，原来是一个少年，看穿着倒像是王室的普通内侍。

    少年憨笑着挠挠头，飞速塞给他一张纸条。

    高裴一头雾水地展开，只见透亮的日光下，纸条上的字堪称龙飞凤舞“你说今天给我答复的，你到底当不当我的骑士，快给我一个准话。”

    “”高裴怔楞片刻，失笑地拿起笔，在后头跟了一句“殿下请勿着急。”

    少年看他回信，松了口气，拿起纸条又飞一般地跑得无影无踪。

    高裴以为这就算结束了，结果没过多久，他又听见窗户“砰砰砰”地响，他一抬头，那少年就再次把新的纸条塞进他手里。

    “高裴我不想等了，你快答应我”

    落款是一个火冒三丈的小人，旁边画了许多小火苗，画得非常用力，可惜太过可爱，导致看起来一点都不凶。

    高裴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信手从桌上折了一枝小花放在纸条上，随后写道“殿下，此事重大，我还需再考虑一段时间。天黑之前一定给您答复。这是今日新开的花，作为赔礼，请不要生气。”

    “这什么破花”琼斯大爷似的盘腿坐在寝宫门口，皱着眉头阅览纸条“天黑之前我亏他说得出来。”

    根据1号偷听来的情报，多明尼克为了和高裴签订契约，活活从艺术之都买下了一尊骑士雕像，纯金制造，宝石镶嵌，价值连城，并且打算明日约高裴去邻城观看剑术大会，可谓费尽心机。再等下去，怕是刚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生气归生气，琼斯捏着这花也没扔掉，反而让侍女插到花瓶里养起来了。

    就这样心急如焚地又等了许久，就在琼斯想冲过去打架时，一个红发的小骑士颤颤巍巍地过来求见了。

    “高裴大人说，想，想约您九时在第四庭院见面。”

    “就这样”

    骑士疯狂点头。

    “啧。”琼斯托着腮，摆摆手让人回去，目光转向一旁给自己扇扇子的侍女“艾比，给我找一套庄重点的衣服，我今儿就得把这事给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艾比“”

    为什么殿下的表情这么像要强抢民女。

    好不容易熬到约定的时间，琼斯换上礼服，好好捯饬了一番，看着铜镜里英俊得无与伦比的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他才更像是一名王子，高裴没理由拒绝他。

    夜晚的杜兰宫非常冷清，奉行早睡早起条例的骑士区域更是寂静，一路上只有路边的小灯亮着。第四庭院里被动物糟蹋过的花草再次繁盛起来，国王花了大价钱请了数个园艺师与魔法师让它恢复了从前的模样。琼斯走在其中浑身都染上了花香，他摘下头顶的叶子，半晌才发现站在树下的高裴。他今天没穿盔甲，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礼服，朴素的腰带勾出他流畅有力的腰身，他的胸口还佩戴着一枚银色徽章，应该是他作为首席骑士的身份象征。

    “殿下。”高裴轻声唤他。

    “你的答案是什么”

    琼斯开门见山地问。

    像是料想到了这位殿下的直接，高裴笑着俯身行礼“殿下，骑士的誓言将永不更改，永不放弃，如果您真的能履行自己所言，永恒之光将终此一生跟随在您左右，为您披荆斩棘，不论生死。”

    “我会的，我从不说谎。”

    “那么，我会在明日向吾王禀报，并尽快准备好仪式所需之物，与殿下签订契约。”

    琼斯好奇道“还有仪式都要准备些什么”

    “在最圣洁之地，有众神见证，百花环绕，灵兽衔珠，还有月光下的誓言之书与信物交换。”

    “如果没有这些呢能不能签契约”

    “若形势危急，可以适当省略一些步骤”

    琼斯当即笑道“那就行了，我们今晚就定下。”

    “今晚”

    “不就是圣洁之地吗，我们去教堂不就行了。”琼斯理直气壮，捉住高裴的腕子就道“马我也带来了，趁宫里人都睡了，我们从后门溜出去，在教堂里直接完成仪式。”

    “殿下，这”

    琼斯拖着他往外走“好啦好啦，我们都这么熟了，何必管那么多繁文缛节。”

    此刻他心里想的都是，得尽快把契约定下，省得到时候又横生枝节。

    高裴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理解现在这个局面了。

    被拖着走了半天，他才勉强回过神，挣扎着回房间拿了几样东西，立即又被琼斯强行带到马上，跟着他驰骋起来。

    高裴“”

    情形的确荒唐。

    两个高大的男人穿着华贵的礼服，同乘一匹马，披着月色在宫中奔跑，而他们要去的地方竟是教堂。

    王子殿下似乎很享受这一刻，丝毫没察觉到他们现在极像在私奔，他抓着缰绳，笑得格外爽朗“契约是我们两人的事，再多的规矩，再隆重的布置，也比不上我和你的真心实意。何必要众神见证何必要百花环绕你看，有月色为证，有晚风相拥，不就足够了么”

    马蹄声清脆，他们一路穿过寂静的宫廷，走在空无一人的城市中，月色慷慨地洒了他们满身，琼斯回身与他说话，高裴却只看见了他满眼的星辉。

    晚风清凉，远处的神圣帝国教堂高高耸立，如要接引星辰，普度众生。

    琼斯开心地道“我们悄悄溜进去，撬锁我在行，放心，神父一定会原谅我们。”

    “殿下，您是认真的”

    “都走到这了，我怎么可能不认真”眼见着快到了，琼斯勒住缰绳，让马慢下来，两人贴得极近，他几乎能感受到高裴有力的心跳。

    “我们要在教堂宣誓”

    “是的，和你说的一样，在最圣洁之地，这里很完美。”

    高裴沉默了许久，直到抵达教堂时，终于唇角微扬“一切都听从您的旨意，我尊敬的殿下。”

    谁能说巴塞洛缪琼斯不是一个妙人呢至少在这一刻，高裴真心实意地第一次想抛弃所有规矩，放纵自己陪他胡作非为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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