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无理取闹

    任归提出困扰自己很长时间的疑虑, 眼睛紧紧盯着殷肆，然而并没有得到回答。

    寂静在空气里蔓延几秒，空气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殷肆冷眼跟他对视，银灰色眼瞳中隐隐有波光流转。

    期间几次任归都以为他会说些什么。那双瞳眸深邃澄澈, 仿佛流淌无数情绪, 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后，殷肆挪开视线，平板生硬的转移话题, “我困了。”

    往常他只要说出这三个字，跟念出什么魔咒似的，任归必定不会再打扰他。

    但这次情况有些不同, 任归期盼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安抚近日来动荡忐忑的情绪，可殷肆却怎么都不肯言语。

    即使知道他情况特殊，不应该用人类的标准判断，任归还是莫名觉得气恼。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生气呢。”任归声音很轻，出口的瞬间已经消散在空气中，“你知道吗, 人类身上很多有很多无法控制的情绪, 比如喜欢。”

    殷肆掀开被子蒙在身上, 把自己砸在任归的床上闭起眼睛, 天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但一切感情都可以追溯到起源, 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喜爱。譬如郭敏对我, 在同班和工作后，我大概在不经意间，或多或少传递了错误的讯号，所以我确实应该向她道歉。”任归转过眼，隔着被子跟殷肆对视，“你应该无法理解这些。”

    所以更不会明白。

    这些天自己表现出来的征兆，究竟有多危险。

    任归敛起目光，隔着窗迷茫的眺望巍峨苍茫的封灵山，仿佛在看自己将要奔赴的不归路。

    人类身上有很多情绪，无法控制，汹涌袭来。

    即使明知道会坠入深渊，也无法停歇，飞蛾扑火，万劫不复。

    “大家安静点，乖乖回到自己位置上。”任归拍拍手，发出声音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神秘兮兮给他们说，“宝宝们来幼宠园已经两个月了，今天老师们要给你们上一堂特别的课。”

    “sen么课呀”小狐狸捧着脸，晃晃脑袋，“老si要教我们抓老su吗”

    “老酥是什么好吃吗”淘气把剩下的饼干全部塞进嘴巴里，两边腮帮子撑得圆滚滚，含糊的问。

    “抓老鼠应该存在你们的生物本能里，老师可没办法教。”好歹跟他们相处两个月，任归早已熟练掌握应付他们各种问题的技巧。

    “那我们要学什么”

    “难道学习要自己冲奶粉吗我们真可怜，这么小就要自己更生。”

    “对啊，我还是个几千岁的小孩，我不要自己泡奶粉。”

    “自己泡奶粉都不愿意，真难为你们吗，才几千岁就这么不懂事了。”从他们的态度中，任归已经预见了未来的苦难。

    他无奈的摇摇头，认命的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卡片，给宝宝们公布答案，“当当当当，今天我们要学习这些。”

    胡彦趴在桌上，脑袋凑过去仔仔细细瞅了好几眼，兴奋的说，“是比我还小的宝宝”

    “没错，是小宝宝。”任归把卡片握在手里，绕着教室转了一圈，让教室里每个孩子都能看清卡片上的图案，“之前我们班里有人去过宠物店，接触过当今社会的人类。没有去过的宝宝们也都很好奇，想知道现在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老师今天会教你们人类的各个阶段是什么样子，每个时期又有什么变化。希望大家认真学习，以后你们去当宠物，也能好好跟主人相处。”

    倚坐窗边的白泽听完任归的开场，诧异的看过来。

    今天的任归过于正经，从幼宠园的奶爸蜕变为严厉的老师。

    虽然他往常也会教授宝宝们生活常识，或者讲一些简单有趣的神话故事，但语气和态度都不像现在这样严肃。

    听任归的说法，像是非要让灵兽们弄明白，如何跟正常普通的人类相处。明明在以前的两个月里，他从未强求过孩子们，尊重所有宝宝的习性，今天到底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白泽从窗台上跳下来，循气息敲开任归宿舍的门，从棉被中把殷肆挖起来。

    “我知道你醒着，”白泽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好整以暇端详静躺在床中的殷肆，“近些日子你难得没时刻缠着他，究竟是怎么了”

    听见白泽的声音，殷肆原本不想理会。

    沉默半晌，见他没有离去的意思，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

    “我怎么知道，他忽然就不愿意理我了。”殷肆目光涣散的望着墙壁，任归的声音隔着那堵墙，字字句句清晰的传入他耳中，“兴许是在人间呆的久了，也沾染了喜怒无常的毛病。”

    “你当真这么以为”小少年眼里露出诧异，不相信这话是殷肆嘴里说出来的，“且不说他原本性情如何。单单考量这两月，他也当不起喜怒无常四字。”

    “那就是是非不分。”

    “依我看，是非不分的是你才对。”白泽觉得他不可理喻，摇摇头起身，“他处世之道缜密细致，没有任何疏失之处。你觉得他有错，恐怕是忘记当下的情况。他现在叫任归，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殷肆听明白他的意思，眼里露出烦躁的情绪。

    “我知道你护主心切，怕他重蹈覆辙。可凭你现在的模样，根本护不住他。”

    白泽转身背过手，目光中流露出怜悯。他叹了口气返身退出任归的宿舍，留殷肆在里面继续装睡。

    再次回到教室前，任归依旧在细致专注的给孩子们讲解人类。

    “人类十四五岁的阶段，通常称为青春期。青春期的成长速度很快，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为了避免这些历经世事的宝宝们产生不必要的想法，任归刻意省去诸多发散知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变那么大啊，看起来好高呀”

    “我不要当宝宝了，我要去青春期”

    “可是老师比图片还要高，还是做老师更厉害”

    “因为老师已经二十二岁，越过了那段时间，现在是青年了。”任归示意他们停止讨论，解答之前的问题，“按照正常的速度，你再过十个春天，就会变得跟图片里的孩子一样。跟你们的寿命相比，人的一生非常短暂。你们看我现在还年轻，等到你们长大的时候，老师就会变成这样。”

    任归从后面翻出一张拄拐的老爷爷，举起来给他们示意。

    “爷爷快救救葫芦娃”

    “这个不是葫芦娃的爷爷，他拿着拐杖”

    “老师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你会死掉吗”

    “会啊，是人都会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任归点点头，见几个宝宝露出哀伤的表情，他连忙安慰道，“大家别难过，死亡是很平常的事，不要总用悲观的态度面对。”

    总算让孩子们理解普通人类各种意义上的脆弱，可话题走向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任归慌忙安抚宝宝们的情绪，避免他们因为自己遥遥无期的死亡，过早的流露出悲伤。

    “其实在遇到你们之前，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包括你们的存在。”提起这个，任归觉得自己脸有点疼，甚至还想带着宝宝们去其他唯物主义者眼前晃一圈。他连忙停止大胆的想法，继续说道，“现在我依旧是唯物主义者，非常现实的活在当下。我们人类都知道自己迟早会死，但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应该认认真真走完自己的生命，而不是随时随地考虑死亡的事。”

    “可是，我不想让老师死掉。”杨咩咩难过的吸了吸鼻子，委屈的说，“我想要老师永远陪着我。”

    “起码从现在开始，我可以陪你很长时间。”任归揉揉他的头发，温和的说，“我相信，世界上万事万物的情感都是共通的。你们留恋老师，老师也同样珍视你们。大家千万要记得，人类的感情也是很珍贵的，要善待所有付出喜爱的人。”

    小朋友们认同的点点头，齐刷刷回答，“好”

    课程达到预期效果，任归没有急于求成，给他们再灌输一大堆道理，简单总结两句便安排宝宝们自己玩游戏。

    灵兽们大部分是些闲不住的宝贝，成群聚在一起吵吵嚷嚷，闹出翻天的动静。

    胡彦变成绒黄团子，追着班里的女同学到处跑。乱窜时不小心撞到桌腿上，厚实的桌子摇了两下倒在地方，翻出巨大的声响。胡彦抱着撞出红印的脑袋，扯开嗓子嗷嗷大哭。

    “疼吗都跟你说过多少次，在班里小心点。”任归拉下他手仔细检查，确定孩子皮实没有大碍后，习惯性扯开袖子看进去，生怕把金贵的校长吵醒来。

    他两边手腕处空空荡荡，连之前带习惯的手表都摘了下来，因为殷肆抱怨指针的声音太大，影响他睡觉。

    “啊，怎么忘了。”任归嘀咕两句，慢吞吞拉好衣袖，自嘲的笑了下。

    怎么忘了，殷肆已经好几天没跟在他身边了。

    原本这应该是任归期待的结果，避开会扰乱自己情绪的源头，心里不切实际的想法应该会慢慢平息，最终回归原本道路。

    结果他当真不再缠过来，任归却十分难以适应，迫切的想同他纠缠。

    “所以说人这种东西真够复杂，根本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任归拉好袖子，觉得闷得慌拉开门透气。

    刚迈出教室，适才困扰他的人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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