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香消.1

    昭岚笑道:“长乐想来会很欢喜的。”

    三人便差人去和城阳道了声，出宫坐了马车去长乐公主府。长孙驸马亲自迎上，昭岚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开口就问:

    “五娘如何了？”

    长孙冲面色有些暗沉的微微摇头，婆子婢女请了他们入府，三人快步的跟上，豫章急问:“长乐怎么了？”

    薛珂紧步跟着昭岚，手心沁汗。

    进了内院，长孙冲一面带着三人去向长乐公主的寝处，一面低声道:“五娘她很不好半个时辰前，突然体温上来了，这会儿半个时辰了都还未醒来”

    “又”昭岚道，“整整半个时辰了，怎么？”

    四人方绕进了院子去，正撞上了匆匆退来的府医，瞧见豫章昭岚，那府医忙施礼后又道：

    “公主吩咐了来请您呢，娘子和六公主快些罢。”

    转头对长孙冲摇了摇头，低声道：“公主刚醒，怕是不是太好。”

    长孙冲看也不看的疾步推开门奔进去，豫章拉了薛珂跟着跑去。昭岚深吸一口气，先安排妥了慌忙的仆婢，转身提了尽量镇定的拉开帘子入堂。

    绕过屏风和两边的廊台，再往高台上走，里头便是长乐公主的寝处。乌压压太医大夫跪了一地。

    她掀开帘子进去，被帐缦隔着的榻上人影隐约可见，坐了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凝神问脉。

    昭岚瞧见长乐的那只皓腕苍白无力搭在榻沿上，指甲没有涂蔻丹，呈现出一种极其寡淡的颜色来。她肤色本就白，病中更是如雪如霜的色彩。长孙冲同豫章站在榻边的画屏正面，薛珂坐在屋子角落里。一个面色晦暗，一个满目焦心，一个担忧不安。

    看见了昭岚，豫章忙道：“姑姑！快来。”又对榻上人道：“五姊姊，昭姑姑来了。”

    昭岚走过去，长乐的贴身婢子素笙替她掀开帐幔。长乐半合目的躺着，对素笙轻轻摆摆手，素笙会意的高声道：“都退下罢。”

    太医府医和仆婢们都纷纷告退，偌大的屋里只留下薛珂c昭岚c豫章c长孙冲和长乐，以及素笙。众人一走，薛珂和豫章无声的走上前来，长孙冲沉默不语，屋里只能听见长乐咳嗽的声音。无力的声声，催断人肠。

    豫章的眼泪终于是无声的流下来了。一滴一滴如若那年夹杂着杏花的春雨，细而密，淌过她的面颊，顺着下颚和修长的颈，沾湿了绸裙。薛珂知趣的退下，长孙冲坐到了塌边，拿帕子沾水湿润长乐的唇。

    “六娘不哭，”长乐轻轻笑笑，“姑姑和冲哥哥都坐过来，六娘也过来。”

    声音飘忽，轻而无力。

    昭岚坐过去，握了她的一只手。掌心冰凉的吓人，在这样的一个春景繁盛的暖辉明耀的日子，长乐仿佛是一枝枝头的c才堪堪绽放了一半的c却要枯萎凋谢的花，色泽惨白，轻薄易碎到令人心惊。

    一朵开败的花最美最绚烂的瞬间，许是现在罢，用最后的气力谱写一曲凄凉婉转的生命绝唱，凄婉动听，凄艳苍凉，凄寞寂廖。

    豫章拿绡帕擦泪水，把脸埋在衣袖里片刻抬起来，面上已是牵强的笑容。怕人寻见，咽泪装欢，瞒，瞒，瞒。

    泪痕红邑鲛绡透。一杯愁绪。这才更叫人心疼。

    昭岚无言的听着。她不敢流泪，她怕她的五娘担心忧伤，她也不敢哭泣，她怕她一旦哭泣，不管是谁都会崩溃。长乐半晌才道：

    “昭姑姑，我前几日发现太子他准备造反。你能拦着就拦着些，倘若他一意孤行，你就能保住就保住罢，毕竟那是我们的亲人，想必父亲也不会舍得真杀了他太子莽撞，晋王又太软弱，还麻烦姑姑多多照顾。

    “十六娘要是真是不高兴，那便由她，我们李唐家的女儿万不可受了委屈和欺负了。豫章，你要替我好好的安慰父亲——还有冲哥哥，莫太伤心，我气数尽了，此生寿命尽了，都是天意，不可更改的。

    “我的身子自己知道的，怕是快了。到时候，一切从简”

    她说的断断续续，说几句就要喘一下气，到后面长孙冲不忍听了，给她喂药让她别再说了。长乐虚弱的笑笑，固执的坚持道：“让我说完罢。”

    她的声音到后来越来越轻，越来越弱，断断续续的几户无声，已经听不出是什么了。她苍白的唇微微的动着，昭岚想替她理一理散落在枕边的青丝。

    结果昭岚刚轻轻一碰，那青丝便一缕一缕的掉落。她睁大了眼，看看指尖长乐那宛如秋霜败过的草一般脆弱无光的头发，再也忍不住的哭了。眼泪大团大团的砸落，晶莹的在空中折射出的光线极其明亮。

    仿佛是被那光线刺痛了眼，长孙冲的眼睛有些红了，长乐也淡淡泛了泪光，喉头有些哽塞，却依然继续慢慢的说着。

    似乎是撑着那么一口气，不说完坚决不去似的。豫章哭着叫道：“本公主不听！李丽质你哪里像个姐姐，非要我们难受！快来人，府医，太医，都死了吗？啊！”

    她丝毫不顾形象的号啕大哭，断断续续道：“祖母也去了，母亲也去了，咱们的十九妹小兕子晋阳也殡了，连你都要离开我们吗！本公主命令你不许哭，也不许说了，你一定能好的，一定能好的。

    豫章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次一次的重复“一定能好的”这一句话，昭岚不忍的别过头去流泪，长乐宽和宠溺的笑笑，长孙冲闭上了眼睛。

    昭岚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心伤过。长孙皇后去的时候她还未能真正理解到底什么是死亡，小兕子死的时候虽然很难过，但是毕竟和小兕子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长乐，唯有她的长乐，她看着长大的长乐，她陪伴了整整二十二个年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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