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朱蕤.2

    午时歇过，三姝用了些菱角并瓜果的粉糕，坐在屋里行起了酒令来。

    案上是几壶果酒，屋外头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天色阴沉间缀着滂沱大雨声哗，长乐从榻上赤足起身合了窗子，才笑道：“天色倒是阴郁的很。”

    昭岚道：“合的严实些，估计是得下大雨了。”

    城阳倚在垫榻上，如瀑的青丝徜徉在在绯色牡丹秀纹间，倾泻而下，委地，纠纠缠缠道尽缠绵悱恻。她小小一张脸在青丝的半遮半掩间愈发显得娇小而莹白。

    昭岚为她梳发，一面道：“十六娘真养了一头好头发，乌黑浓密，姑姑倒羡慕的紧。”

    城阳甜甜笑道：“姑姑给十六娘梳头，辛苦姑姑了。”

    她生五官温和朦胧，唯有一双瞳子若天水溶了潋滟嵌进的一般。昭岚瞧着爱怜的捏捏她的脸颊。长乐坐在一边看着，笑道：“姑姑与我梳发都没这般上心过。”

    长乐只披了件孔雀罗的薄裳，长发在肩头蜿蜒，绕在臂弯和腰间。墨黑的发，灿若云霞的织物，朱唇轻启，倒显出别样的妩媚来。

    她撑着下巴歪头笑道：“姑母愈发好看了，十六娘也生得越来越漂亮了。”她手一撤，腕上的镯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笑道：“继续呢。须‘酒’字令，可快要超时了，《诗》里头这么多，虽规定了只能说这里头的，但是也不会说不出来罢？”

    “以为酒食，以享以祀。”

    “小雅的《楚茨》么，好！伐木于阪，酾酒有衍。”

    昭岚思了片刻赞道：“想来出自的是雅《伐木》第三段，真是好才思，那姑母就占个便宜延你——伐木许许，酾酒有藇。”

    她说的正是伐木第二段——伐木许许，酾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诸父。宁适不来，微我弗顾。城阳笑接道：“有酒湑我，无酒酤我。”

    长乐道：“尔酒既旨，尔肴既嘉。”

    《诗经小雅頍弁》。

    昭岚又捡了个便宜，“尔酒既旨，尔肴既时。”她嫣然一笑，望向城阳。城阳莞尔，“乐酒今夕，君子维宴。”

    她们倒好，对出来的全是同一篇，长乐喝了一口果酒，慢慢道：“尔酒既旨，尔肴既阜。”

    都是同一篇。一边侍候的素笙忍俊不禁笑了。昭岚瞳子流转，笑说：“虽无旨酒，试饮庶几。”

    这一句虽不是頍弁一篇的，格调却极为相似，正是《小雅·车舝》，城阳一时无奈，拣了一个新格调的说了：“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敖。”

    长乐赞道：“《鹿鸣》。”又扭头问昭岚，“之前可说过？”

    昭岚片刻后答曰：“之前说的是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没有重复。”

    她们原起身，恰逢大雨初至，也没什么兴趣玩笑。索性命人取了酒来论诗经，论着论着便行起了令来。虽不允城阳喝，只让她用些葡萄浆，但是说着附庸风雅品酒谈诗，于是便敲定了诗经里头的“酒”，三人对了起来。

    城阳忽然转头对素笙道：“什么时辰了？”

    素笙回道：“申时初。”

    “原是我们玩，竟对了两个时辰，”长乐笑道，“梳洗漱洗先闲闲罢。”

    城阳便笑唤婢女进来。

    她们一面说着，一面任婢子上妆束发，就听到长乐道：“贤妃来了。”

    昭岚转头望过去，长乐方抿了唇脂，嫣红艳色的极是好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远有人来。

    那人掩在丛木中向这里悠懒踱来，一声碧衣，只是气质格外清雅些。确是贤妃徐氏无疑。她们在高阁之上观望，瞧的一目了然。

    城阳浅浅笑道：“我们有些事，在父亲宫里呢。”城阳身后的两个素衣宫官会意，退下布置。

    长乐不禁失笑，道：“父亲这些妃子其实除了韦氏，我都不怎么排斥。”

    城阳道：“不是啊姊姊，我只是想着我们几个都披发散衣，成何体统？”

    长乐被噎了半刻，昭岚听罢笑道：“甚是呢，五娘你莫自作多情了。”

    长乐气恼的瞪过去，半晌不理她们。

    昭岚不禁笑道：“真真还是个小娇娘子。”

    城阳半眯着眼忽然笑道：“唔，还有六姊姊和兕子。她们倒也来凑热闹来了。”

    六姊便是太宗第六女豫章公主，乃长孙皇后的养女，与嫡出的帝子帝女煞是亲厚。就见那六娘豫章携了小小一只小包子来，正是十九娘晋阳公主，小名兕子。

    “刚好可以凑一桌子打牌。”

    长乐闻言看过去，就见昭岚支着下巴坐在那里温温柔柔的笑，一面往自己嘴里送君迁子吃。这糖渍了的君迁子色泽均匀亮丽，入口软糯欲化，味道着实不错。香甜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正是呢，”长乐便笑道，“姑姑也想打叶子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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