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梅栏（11）

    痛不欲生啊。

    陈夙离站在破败的院子里，冷冷的看着这些景象，寂尘的剑锋早已泛黑。

    可这些欺辱对于那些凶狠的厉鬼来说，却远远不够。

    他们撕下他身上的血肉，听着他一声声痛苦的□□和越来越弱的呼吸，兴奋的跳舞尖叫。

    苏辞也是其中一个。

    苏辞的手段更加残忍，碾断了陈夙离的左臂，将从他身上剥离的人肉丢进了食尸鼠的老巢，让他亲眼看着，还在他伤口上撒了尸毒，等等血腥的手段都用在了他身上。

    真的是穷凶恶极。

    陈夙离那时候恨死了他们。

    他想休息，想处理一下身上的伤，但整个鬼谷林这个地方本来就不欢迎他，连那里的草木都对他充满了恶意。

    他忍着痛挣脱厉鬼群，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稍作歇息。可他对这里一无所知。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地方，是千灵台。

    鬼谷林内的千灵台生长了一些邪恶的植物，这里有一种树，传说是由死去的寡妇化成，俗称寡木，生前受尽苦楚，十分痛恨凡人，厉鬼们玩腻的凡人，都会扔到这里来。

    误闯的陈夙离，被寡木树当成了之前的那种凡人。

    藤蔓缠上他残破的身子，穿进那些厉鬼所造成的洞里，像吊腌肉一样将他吊在半空中。

    真痛啊。。。

    他微闭着眼，曾经漂亮明亮的眸子里一片灰败，微弱的呼吸打在藤蔓上，脆弱的身体感受藤蔓一点点的收紧。

    可他连挣扎都不敢挣扎一下，轻轻一动，藤蔓上的小刺就会扎进肉里，痛的他连□□的力气都没有。

    寂尘试图斩断藤蔓，可迎来的却是更多，更狠的攻击。

    他在鬼谷林呆了一百年，过了一百年暗无天日的日子，从一个清风明月的神仙成了一个凶煞，从温润如玉的王孙成了暴躁易怒的恶鬼。。。

    他厌倦了那种日子，不惜毁掉半身修为，穿过神和鬼的界限，他就又成了神。

    陈夙离面无表情地，缓缓地举起剑，找到幻象的出口，一剑劈了下去。

    由精气聚成的幻象被毁掉，躲在暗处的夏清和擦了擦嘴角的血，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其他几人身上。

    一旦他的精神不稳，幻象也会收到影响，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他不知道陈夙离有没有被激起对苏辞的恨，他还有去收拾其他人，还要激起苏辞的记忆。

    其实他并不知道他们的幻象里是什么，相宁慕提醒了他，可实际上，他在幻象之外。

    苏辞的幻象也是在鬼谷林。

    他自己不记得自己生前的身份，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也不记得他在这个地方待了多久，从他死后，有意识起他就在这里了。

    他是无知的。

    他也像陈夙离那样，曾被万鬼欺辱，也曾提剑对抗，他成功了，他不用再被其他鬼欺负，不用再遍体鳞伤。

    可他出不去。

    鬼谷林里所有的鬼都想出去，可他们是被打下地狱的恶鬼，永远注定了要待在这里，强大的怨气使它们不需要杀人都能修成厉鬼。

    而四百年前，一个神仙被推了进来。

    他那么干净，那么美好，白皙的皮肤都散发着一种温暖柔和的光芒。

    可在习惯了黑暗的厉鬼们眼里，太刺眼。

    让他们忍不住去□□他，去毁掉他。

    他成了它们的猎物。

    苏辞也加入了。

    苏辞喜欢他，也厌恶他。

    他把陈夙离整得惨无人色，身上的光也被血污挡住，苏辞才放过他。

    后来他逃出了鬼谷林，他是第一个逃出去的人。

    苏辞高兴，也难过。

    他高兴那个干净的人终于出去了，他难过他们再也不能见面了。

    可三十年后，他又回来了。

    一身血衣，一把魔剑，斩灭了鬼谷林无数厉鬼。

    可当苏辞做好要跟他拼命的时候，他却拿出一朵花儿。

    他说，这是芙蓉。

    他还说，送你了。

    那朵花静静地躺在他干净的手心里，一尘不染，干净如初，淡粉色的花无声地向他发出邀请。

    从那个时候开始，苏辞喜欢上了芙蓉。

    他接过这朵花，小心翼翼的捧着。

    那个人似乎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笑，笑出了声。

    苏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露出迷茫和无知的表情。

    他看见那人眼底的怜悯。

    陈夙离问他，你要跟我回去吗。

    苏辞想，无比强烈的想。

    他点了头。

    他就成了魔剑寂尘的剑灵。

    后来他又知道寂尘还有一个剑灵，名叫楚扶。

    陈夙离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苏辞。

    这个给他芙蓉的人便笑着说，他叫楚扶，你叫苏辞，便成了扶苏。扶苏，你知道是什么吗？

    《诗经》中有，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扶苏的意思就是茂盛的大树，“扶苏”又与“复苏”谐音，寓意着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你们还挺有缘的。

    可其实他们两个应该是势不两立的。

    寂尘亦正亦邪，亦仙亦魔，它可以是仙剑，亦可是魔剑。

    只看它的主人怎么用，这把剑里，从前只有一个剑灵，一个楚扶守着，独自在那一方天地里控制寂尘的魔性。

    而现在多了一个苏辞，苏辞修的本就不是正道，自然可以更好的控制魔剑寂尘。

    这把剑就分成了两个天地，分地盘那天苏辞第一次见到楚扶。

    他一袭墨绿色的广袖长袍，上面绣着精致的竹纹，眉目沉稳，身姿颀长。

    苏辞以为楚扶会排斥他，可是没有，楚扶只看了他一眼，仅此一眼，连句话都没说上。

    苏辞那个时候只有一身寿衣，有一天，楚扶拿了一件衣裳来，还是墨绿色，但绣的不是竹纹，是苏辞喜欢的芙蓉。

    苏辞很高兴，第一次和楚扶说了话。

    苏辞说，谢谢你。

    楚扶回答他说，嗯。

    然后楚扶就走了。

    楚扶是个面冷心暖的主，空闲时，他会带苏辞去人间，带他看四季的花，赏十五的月，还给他做了一盏芙蓉花灯。

    他很多时候都很沉默，只有生气的时候花才会多一些，譬如他们在客栈的时候。

    苏辞看不惯相宁慕，就去惹了他，但苏辞还没有相宁慕那个道行，被关进了那个小玉鼎了，还想挑拨他们。

    还有陈夙离确实欺负了他，但也不算欺负。

    苏辞想，比起他从前对陈夙离做的，陈夙离对他算好的了。

    他不恨陈夙离。

    一点儿都不。

    可他觉得别扭，他那样对陈夙离，陈夙离却把他救了出来，以至于他嘴有点欠。

    苏辞以为陈夙离的脾气很好，他很宽容。

    但在后来的三百年里，苏辞才明白，陈夙离当鬼后的脾气一点儿都不好。

    带他出来，只是怜悯。

    有一次陈夙离被鬼城城主的不知好歹的儿子惹怒了，追到鬼城，直接把整座城都屠了。

    性情极其败坏。

    后来有另一个老鬼王来找他，陈夙离还在找引玉门，没找着正气着呢，提着剑就把人家打回去了，大概被这么凶狠的陈夙离吓到了，那只鬼王都没再找麻烦。

    幻象还在继续，苏辞不愿意看了，开始找出口。

    没多久，他就出来了。

    其他几人也陆续走出幻象。

    夏清和盘坐在地上，连血都来不及擦了，眼底是无限的悲哀和难过，双手迅速结印，又制了一个大幻象。

    几人的头顶的天空突然聚集了一大片乌云，恶劣的风带着厉鬼尖锐的笑声刮过来，破烂的宅子已经化成黑色的植物，寡木树的形态丑陋，高大邪恶，枝叶上皆缠着一种与它相生的藤蔓，童肢藤。

    据说，寡妇曾经有过一个儿子，长得很精致可爱，像个瓷娃娃。寡妇很宠这个孩子，当成了宝贝疙瘩。

    寡妇有个死对头，这个死对头也有一个孩子，可面目狰狞，天生丑陋，因此，这个死对头也被别人戳了不少脊梁骨。

    这个死对头恨啊，自己的孩子，就把寡妇的这个儿子抓了起来，卸了他的四肢，折磨致死。

    寡妇伤心而死，死后化成了寡木树，终年生在千灵台，那个孩子的四肢也化成了藤蔓，依附在寡木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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