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迷恋

    人都走了，凤仙歪着小辫子儿嘟着嘴走过来，甩帕子跺脚，一脸不高兴。

    徐音斜眼瞧她，“怎么，你还给我脸色看”

    “不行啊怪我自己命不好跟了原先的奶奶，她嫌我不懂事，不叫我常常在跟前，老是干点打杂凑手的事，好容易换了你勉强拿我当个人，还以为找着靠山了呢，唉唉谁知道你命更差地里黄”

    说着还皱鼻子，像条小狗似的。

    徐音被她气笑了，拿手指点她的脑袋，她躲。

    “我怎么就地里黄了还没开始倒霉呢，就敢当面毁我”

    “还不倒霉还不倒霉”

    凤仙小脸涨得通红说“不给少爷断奶，不逞强和大爷打赌，我看你这日子还有的过，你倒好，摘瓜儿偏挑那刺多的，蹦哒专捡那带坑的，作到头了呗哼”

    说完竟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徐音按了按额角安慰自己。

    报应啊报应，佛系佛系吧

    她有多嚣张，多气着金大有，凤仙就有多让她吃瘪。

    有样学样呗

    第二天，徐音照常睡到自然醒，这一点无论如何比在徐阿贵家里强，徐阿贵每天卯时起床干农活，顺便就一脚踹开她的薄木门吼，

    “起来喂鸡”

    徐音的美好生活就是这么幻灭的，那一刻她只能祈祷徐阿贵过桥的时候掉进河里，让河水把他带到有诗的远方去吧

    而现在，能在颜色暧昧艳俗的帐幔里醒来，也算幸福啊

    她躺在床上大叫凤仙，没想到小丫头在旁里阴恻恻说“我没聋叫这么响做什么”

    “送水进来，我要洗漱”

    “已经送进来了”她没好气的说。

    这孩子长得稚嫩单薄，不算好看，却挺聪明灵巧，也有脾气。

    徐音还挺喜欢她，她自己个性强，也喜欢有个性有胆子的人，那种没有棱角的好人，她是不愿意结交的。

    徐音由着她帮自己穿衣起来，到了脸盆架前一伸手，水温刚刚好，便打趣她“你知道我什么起来掐算的挺准”

    凤仙翻个白眼说“这金家除了你还有谁这个时辰起就连大爷这么懒的人一早都出门去了，幸亏这家里没有恶婆婆，老爷又从来不到西面来，要不然，不用你打赌输了卷铺盖走人，你婆婆先受不了把你给休了”

    徐音哈哈笑，脸色红润带单边小梨涡一个，明媚又甜。

    “对了，你们家金老太是什么时候没的”

    屋里有一瞬间的凝滞。

    “这个不让瞎说你以后自己问大爷，不过，一提老夫人，大爷要伤心的，独此一件”

    徐音不以为意的鼓嘴漱口，表情很是生动。

    凤仙盯着她看了两眼，闷闷说“长着好看有什么用我看你就是没有余姨娘那骚浪样，咱们家大爷像条狼狗，不给他闻点肉味儿他是不会过来的再说你也不小了，十八，十八有没有”

    “金大有多大了”徐音吐掉最后一口漱口水问。

    “开春过来二十五白姨娘也是二十五，琴姨娘二十，余姨娘也是二十，你是最小，可是你最不讨人喜欢我看呐，难”

    穗香过来帮她梳头，古代寻常妇人的发型总不过那几个样子，什么堕马随云流苏高髻的，徐音只选最简单的，发尾用发带一结。

    凤仙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豆青色的披风来，就要往她身上披。

    “干嘛你”徐音诧异的问。

    她气圆了眼睛说“哎你这个人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还问干嘛你不去茶园里看看么我都替你急的肚子疼，那虫子，你自己说三天”

    她闭眼喘口气，仿佛在抵抗提到虫子突来的恶心感。

    “茶园的虫，用尽办法都杀不光，什么办法都用过了，甚至雇过上百个人拿裹了蝉胶和炼蜜的竹签子去粘都不行，今天粘了，过两天又回来，像被鬼缠上了似的”

    “就是啊，几百人都粘不完，我去干啥”徐音咬一口豆馅儿的烧饼心安理得的说。

    “啥”

    凤仙气噎了

    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你这是疯了你跟本没辙对吧你压根就是闹着玩的，你是不是就想大爷休了你”

    徐音不回答这个问题。

    “给我听好了，今天我哪儿也不去，你找一口大砂锅，去买一只不超过一斤半的新鲜猪肚，和一只老母鸡，再买最好的胡椒一两”

    凤仙挠挠鼻头上的小红痘不死心的问“这个是捉虫子的”

    徐音忍着笑说“对捉虫子”

    “有用不过，之前倒是没用过这个方子”

    “嗯所以你快去准备吧”

    她放下手里的披风一面嘀咕一面摇着头出去了。

    穗香收拾完桌上的首饰和铜镜，垂下手细声细气的问“奶奶，这个法子奏效不我怎么觉得好像一道挺不错的菜呢”

    淡淡的暮色中，金大有刚走到他雪浪院门口就闻到奇异的香气。

    撩肝撩肠撩心的，他烦躁的朝紫藤院那边张望了一眼，觉得就是那儿飘来的，不怀好意啊

    随口问院里浇水的小厮。

    “去问问，新奶奶今儿出去了没有”

    很快有人答“不曾”

    “没去茶园”

    “没有”

    “她在院里干什么”

    没人回答他。

    “我他妈自己去看看”

    一进门就看见脸上挂着泪花花已经在孟氏怀里睡了的金昭，黑睫毛盖在粉白的小脸上，嘴唇肉嘟嘟，那一刻，心确实软了一下。

    徐音抱胸坐在摇椅上亲自看着，大约是不让孟氏徇私。

    一看见金大有来了，孟氏立刻摆出一副忧伤委屈的面孔，大眼如泣如诉，欲言又止。

    金大有不想再在此事上费舌，便向她摇手，下巴一扬指着门外，孟氏目光暗下去，只得轻轻站起来，小心抱着金昭出去了。

    “看样子过得不赖啊”

    金大有踱着方步走近她，她抬头一脸迷惘，金大有咳嗽一声，加大音量说“我说你过得不赖比茶园的虫还悠闲自在嗯”

    哦哦，徐音恍然大悟般点头，伸手从两个耳朵里往外扯东西，竟然是裹着绸子的丝棉

    看着她不紧不慢的扔掉那两团东西，金大有怒问“什么你这是公然藐视我居然把耳朵塞起来不听我说话嗯”

    他叉腰上前，居高临下瞪她。

    徐音靠着高柜坐着，她喜欢亮堂，高柜上燃着一盏粗芯油灯，头顶的光源射下来，把她的睫毛影子投在脸颊上，小巧怜惜的下巴影子投在柔柔起伏的胸膛上，这个角度看下去，竟是一副很美的画面

    金大有看的心里模糊一动，心说这土柴妞倒不是一点资本没有，线条咳咳，就不赖啊

    龌龊的心理活动还没结束，徐音冷冰冰的站起来，丢弃兀自摇晃着的椅子向窗前走去。

    “你想多了，我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儿子为了一口奶能哭上半个时辰，我要是不塞上耳朵早就失聪了”

    金大有怔了一下“今儿还没好点”

    “好多了他昨天可是足足哭满一个时辰”

    “”

    “这是，赖我”

    他哼了一声，“我他妈小时候皮实着呢，哪有这么哭的，多半还是像他那个整个唧唧歪歪的娘”

    徐音转过来看着他，她不喜欢离他太近，这人身上气味浓，说不清是个什么味道，有点烟草味还有陌生的热融融厚熏熏的味道，让她本能的觉得危险。

    其实徐音从未有过男性伴侣，金大有身上的就是男性荷尔蒙气味和他自己的体味。

    像余滋滋，就极为迷恋这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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