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狐殇

    推开狐仙祠的大门，姜雨柔脱下了身上的雨衣，捋了捋了被风雨打湿吹乱的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却没有在意身上的伤口。小熙从她的口袋里跳了出来。这个小家伙还是如往常一样活泼可爱，让姜雨柔心生怜爱的蹲下身子抚摸起它柔软的身体。小熙也是伸出舌头，不住的舔着姜雨柔的手，回应着姜雨柔的抚摸，一分钟之后，姜雨柔站起身，郑重的向着狐仙祠里面走去。来到狐狸像前，姜雨柔先是把自己随身带来的黑色皮包摆在案桌上，之后从皮包里拿出三炷香和打火机，点燃了三炷香，对着狐狸像拜了三下，又示意小熙，小熙也学着她的样子，在狐狸像前跪拜。紧接着，姜雨柔将三炷香插在香炉内，随后，将案桌上的香炉，鲜果贡品全部摆在地上。将供桌抬起，放在了狐仙祠屋外的走廊中。又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型的香炉和三炷香，将香炉放在供桌上，焚香后又拜了三下，口中念道：焚香三拜，一拜苍天有眼，泽被天下生灵；二拜后土有德，承载世事众生；三拜自然有道，万物生生不息。拜过之后将香插在香炉中，随后拿出包中事先写好的黄表，将黄表内容念了一遍，再将黄表折好，在香炉中点燃，黄表立刻燃烧了起来，姜雨柔把黄表放进香炉，之后跪了下来，双手向上，手心打开，好像手掌里托着一件东西一般，低下头，恭敬的说道。今姜氏女呈此表于皇天后土，祈苍天垂怜。说完，便是一个接一个的磕起头来。就在此时，天空上的乌云好像慢慢的散开了一道口子，一束光从乌云中透出，正照在狐仙祠的上方，随即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紧接着，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正劈到狐仙祠的屋檐上，狐仙祠火光一闪，一缕黑烟升起，姜雨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惊了一下，可她顾不得其他，再次凝神，磕头道：“茂山村村民世代以此为家，村中尽是良善之辈，无人为非作歹，祸害一方。狐仙潜心修道，守护一方，亦未做伤天害理之事，祈上天垂怜，实不应遭此一劫，从此流离失所，命丧黄泉。”一声c两声，姜雨柔每一个头都磕的掷地有声，然而又是一个闪电劈下来，正劈在供桌之上，供桌顿时被劈成两段，翻倒在地上，裸露在外面的木头被闪电劈成了木炭，冒着黑烟。这还不算完，此时天光大盛，一道道闪电正在天空中酝酿，随后闪电汇聚成一股，变得好像一根锁链，又好像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以极快的速度从天而降，一下落在了狐仙祠的顶上，狐仙祠的房顶炸裂开来，可是闪电并没有消失，而是又朝着狐仙像劈去。一霎间，被闪电劈过的狐仙像就变成了一个火球，迅速的燃烧起来。

    姜雨柔终于不再磕头，而是陷入了沉默。人们常常认为好有好报，恶有恶报，认为上天会奖赏好人，惩罚恶人，但事实真的如此吗？并不是！所谓天道，其实只是因果的不断循环往复。200年前，茂山村当有一劫难，应该是村庄尽毁，部分村民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就是天道，天道规定了这些村民应该失去生命。然而狐仙前辈凭借法力挽救了茂山村村民的性命，在狐仙前辈的眼里，他们是在行善积德，茂山村村民因此而劫后重生。然而，这却违反了天道。而这道因果则是记在了狐仙的头上，时至今日，狐仙遭遇千年劫，便是要了解这200年前的因果。茂山村的村民大部分都已经撤离了，他们应该不会遭遇不测，那么两位狐仙前辈是否就必然会为这个因果付出生命的代价？又或者，他们如果不让自己去通知村民撤离，而是选择明哲保身，这道因果就会落在茂山村村民的头上，而两位狐仙前辈则顺利渡过此劫，就此升仙？姜雨柔不知道最终的答案是什么，可是此时，她却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是要保全茂山村全体村民的性命，她相信，这也是狐仙前辈的意愿。

    姜雨柔顾不得背后已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而是又从自己的黑色皮包中拿出一道黄表，这就是她昨晚思索之后写下的第二道黄表。打开黄表，姜雨柔念到：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

    今有姜太公后世幼女起表陈情：

    京师茂山，乃有二狐，修炼千年，道心不辍。今逢劫难，二狐秉承天道，愿应此劫，肉身泯灭，魂魄落入轮回。然念二狐心有大德，虽有违天道，然其情可鉴，其心可悯。故姜氏女祈天垂怜，念二狐千年相伴，情深意重，许其落入人道，共度三世轮回。第一世，男耕女织克勤克俭；第二世，耕读传家明礼守节；第三世，大富大贵泽被一方。

    女姜氏雨柔焚香叩首再拜

    念完黄表，姜雨柔又点燃三炷香，扶起倒在地上的香炉，将香插在香炉中，把黄表用香引燃，放在香炉内。之后姜雨柔继续重复了一遍和刚才同样的动作，将双手摊开举高，就这么默默地跪着。一刻钟，两刻钟，一小时，时间不断流逝。终于就在某一个瞬间，雨停住了，乌云散开了，阳光再次普照大地，这一变化如此之快，让人们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又回到了盛夏一般，一切都是这样明快温暖。如果不是地上还有一滩滩未及蒸发的雨水，人们也许已经忘记就在前一刻还恍如末日。姜雨柔依然跪在地上，头发上的雨水还在不断滴答滴答的有规律的落在地上，和回廊顶端的瓦片上落下的一股股小水柱形成共鸣。此时的狐仙祠已经是破败不堪，狐仙的雕像早已化为灰烬，整个狐仙祠的房顶也是塌陷下来，碎瓦片和碎石块散落一地。“姜雨柔，你怎么在这里？”一道声音打破了是空的寂静，从狐仙祠的门口传进姜雨柔的耳朵。姜雨柔缓缓抬起头，许成的身影出现在狐仙祠的门口。姜雨柔没有回答许教官的话，而是反问道：“村民们都还好吧？”许成点点头，继续说道：“他们现在都在大学城的体育馆内，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只是我父亲还没有联系上，我向学校汇报了水库大坝坝体开裂的情况，学校派我和几个同学过来帮助村民解决困难，运送物资，刚才已经送了一批食品和饮用水到体育馆里，听张校长说你还留在村里，我就赶快来村里找你了。”姜雨柔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我没事了，请你去告诉村民，水库的险情暂时还没有解除，今晚不能回到村里来，需要做好在体育馆过夜的准备。现在我要去水库一趟，实地勘察一下。”“我和你一起去。”许成立刻答道。“不行，这一趟很危险，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许成看着姜雨柔严肃的神色，却是忍不住笑了。随后对着姜雨柔说道：“我是一名军人，不需要你的保护。况且我父亲还在山上，我必须去救回我的父亲。我父亲之所以没有从山上下来，一定是山上有路遇到塌陷被堵死了，我们校方领导也通知了驻地部队，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救援小组到水库去排险，但是在这之前，需要有人作为先遣部队，打通一条上山的道路。”姜雨柔此时也表现出些许尴尬，在许成看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弱者，却偏偏说出保护他的话，当真是觉得好笑，只好和许成一起，从一户农家拿了两只铁锹向山上走去。去水库的路，是一条窄小的山路，显然这是人们为了维护水库安全而专门建造的，有些路段是用石头堆砌的，有些路段则是凿石成梯，两人沿着山路，向水库而去，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两人来到了一段平坦的土路上，土路的尽头则是被一堆土石覆盖了，许成停下脚步，说道：“经过这段土路，再能够看见大坝了，但是这里被上方滚落的土石掩埋了，我们必须疏通一下。”说完，就提着铁锹挖起土来。姜雨柔也没有迟疑，跟着许成的步伐也挖起土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姜雨柔忽然听见对面也好像传来挖土的声音，连忙对许成说道：“听，好像是你父亲在对面。”许成停下手中的铁锹，仔细听了起来，不一会他就高兴的大喊：“爸！爸！是你吗？”对面的挖土声也停了，随后立刻传来了回应：“儿子，是我，是我。”“爸，我们这就来救你了。”许成激动地大喊。对面紧接着传来回话：“这条路被堵死了，中间还有一块巨石，你们千万要小心，现在雨虽然停了，但是山上还可能会有巨石滑落。我现在把绳梯丢过去，你们接住绳梯找个合适的地方固定住，这样就可以爬过来了。”“爸，你扔吧，我会接住的。”许成话音落下，一条绳梯从对面丢了过来，许成拉紧绳梯，将绳梯的一端绑在一棵树上，用整个身体的力量使劲拽了几下，确定绳梯牢固之后，就顺着绳梯爬上了巨石的顶上，朝着对面的父亲挥了挥手，又示意姜雨柔爬上来。随后又转身倒退着像另一边爬去。两人下到了巨石对面。姜雨柔开口问道：“许叔叔，大坝现在怎么样了？”许父听到姜雨柔的话后，脸上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感叹道：“今天真是我人生中遇到的最危险的一天，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一天。多亏狐仙显灵，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绝对不会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如此离奇的事情发生。”姜雨柔听到许父的话，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是许成瞪大了眼睛，问道：“爸，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和我说说，我从早上就打你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我和妈都快要急死了。”许父听到许成提起许母，立刻说道：“对对对，我们要赶快下山，通知他们堤坝快要塌了，让他们赶紧撤离。”“叔叔，不用了，山下的村民早上已经接到了通知。现在已经都撤离到安全的地方了。相信救援部队也快要赶来了”许父听到姜雨柔的话，先是一脸疑惑，随后又释然了，说道：“对对对，狐仙一定已经通知了山下的人，我真笨，怎么没有想到呢？”姜雨柔看到许父平安无事，心里最关心的还是两只狐狸的安危，忙又问道：“许叔叔，今早到底发生了生么？能不能和我详细的说一下？”许父回答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真是超出了我的认知啊！今早我还在睡梦中，忽然被雷声惊醒，紧接着天色突变，下起了暴雨，我正被这异相吸引的时候，天空就降下了无数闪电，每一道都不偏不倚的恰好落在这大坝上。由于值班室离大坝太近了，我怕也被雷电劈到，想要离开值班室，可是我发现，值班室里面只要是金属的物体都变成了导电体，门把手，电话，窗户等等等等都带电，只要一触碰到就如遭电击。没办法我只好回到相对安全的木床上。可是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当我向外面望去的时候，却发现大坝中间正有一股水向外渗出，而且水越渗越多。我当时就觉得不好，大坝出现了裂缝，我顾不得触电，找了一条干毛巾搭在门把手上，准备开门出去，但就在此时，大坝的缺口又扩大了，我们值班室也受到坝体的挤压产生了形变，门被卡住，出不去了。正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我看见两只狐狸从大坝另一侧飞过来，没错，就是飞过来的，因为那一侧根本就没有路。两只狐狸来到大坝下面，其中一只发现了被困在屋子里的我，朝我这边飞奔过来，接着，我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打在门上，门被推开了。可是坝体的裂缝越来越大，渗水就如同瀑布一般，把值班室门口的路也阻断了，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让我看见了今生都难忘的一幕，两只狐狸先是其中一只从堤坝边的石阶上一跃而起，一头撞在了堤坝上，血液立刻就从狐狸身体内喷出，而另一只狐狸就跪坐在堤坝下面，前爪不断挥舞，嘴里也不断叫唤着，我看愣了，看了很久我忽然发现这只狐狸是在操纵着另一只狐狸的血液，正往堤坝的裂缝处流去，狐狸的血液渗进堤坝中，堤坝的缝隙就这么慢慢的被填补了，渗出的水也越来越少。我就这么亲眼看着，看着那只撞在堤坝上的狐狸慢慢流干血液。”许父说了一半，却哽咽了，一个五尺大汉，此时眼睛里却是闪着泪花，而的姜雨柔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她着急的对许父说：“叔叔，你能不能带我去大坝那边看一看？”许父擦干了眼泪，却阻拦道：“现在大坝那边很危险，随时都有溃堤的可能，你们还是快点下山，我留守在这里就可以了。”姜雨柔摇摇头说道：“叔叔，刚才的一幕是您亲眼所见，我相信两位狐仙前辈一定是暂时稳定住了局面，大坝短期内不会开裂。”许父听了姜雨柔的话，眼神也变得坚定说道：“没错，我们茂山村千百年来受狐仙的庇佑，我相信狐仙一定也能帮我们化解这一次的危机。好吧，我带你们去大坝！”说着许父便带着姜雨柔和许成往转头往大坝的方向走去。“许叔叔，你刚刚说到，另一只狐狸还活着？”姜雨柔又开口问道。“唉。”许父却叹了一口气，停顿了好一会，又接着说道：“就在我看见一只狐狸流干了血液，渐渐地坝体也不再渗水的时候，我赶忙准备好下山的工具往山下走，却不成想，天上又降下几道闪电，而且一道比一道粗，最后的那一道闪电，粗的就好像一根铁索，重重的打在坝体上，我慌忙找个有遮盖的地方隐蔽起来，知道闪电全部停止我才出来，可是当我再看向大坝那边的时候，却看到另一只狐狸也是全身血流不止，可是它却摆了摆手让我离开，我也是想要快点通知山下的村民，这才与你们汇合了。”许父话说完，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又沿着山路走了一段，许父终于开口了，过了这个弯就能看见大坝了。姜雨柔眼睛一亮，加快了脚步，很快，一座十几米高的大坝呈现在众人眼前，大坝上此时仿佛被罩上可一层血红色的蛛网，姜雨柔看到这一幕，愣住了。这是狐狸用自己的血液，填补住了大坝的每一处裂缝形成的，可想而知，如果不是这密如蛛网般的血迹，大坝此时已经是被雷电劈成了齑粉。许父和许成两人看到此时坝体的景象，都长大了嘴巴，半晌过后，许父的嘴中才喃喃自语道：“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这第二次的闪电竟然是这么的厉害，先前坝体只不过才有几道裂缝，没想到现在，竟然开裂的如此严重。”姜雨柔向着坝体下面望去，只见自己的前方地面上躺着两只狐狸，此时的它们，身形已经比之前缩小了整整一倍，而他们的身上白色的皮毛混杂着黄色的泥浆和鲜红的血液，让人看了触目惊心，这是怎样一副壮烈的场面！就在姜雨柔想要上前时，她的口袋里一道白影窜出，几步来到两只狐狸的身旁，紧接着三人听见一身凄厉的呜咽声。姜雨柔知道是小熙感应到了自己父母的生命即将流逝，随着白色的身影也快速来到了两只狐狸的身前。

    呜咽声声声入耳，姜雨柔跪在两只狐狸的身前，和小熙一人一兽都在默默地流着眼泪，小熙不停地伸出舌头给他的父母舔去身上的污迹，可是不断地还有泥浆流在狐狸的身上，两只狐狸此时紧闭着双眼，默默地承受着临死前最痛苦的时刻。但姜雨柔知道他们此时内心一定是安慰的，满足的。公狐狸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它伸出爪子将小熙的头推在姜雨柔的怀里，看了看小熙，又看了看姜雨柔，姜雨柔明白狐狸的意思，立刻说道：“前辈，你放心，我会替你们照顾好小熙。”狐狸疲累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将自己的前爪搭在母狐狸的身上，母狐狸此刻也好像有了反应，耳朵微微翕动了几下，可就在下一刻，两只狐狸同时停止了呼吸，姜雨柔痛哭了起来，嘴里喃喃的说着话，可此刻的她已经是泣不成声。许父和许成被此情此景感动着，也跪在地上。一刻钟之后，姜雨柔终于慢慢停止了哭泣，她转身对着身后的许父说道：“许叔叔，你能不能借我一条毯子，我想为两只狐狸举行葬礼。”许父默默地点点头，从值班室中取出一条毯子。姜雨柔将毯子铺在地上，正伸手要将两只狐狸的遗体挪动到毯子上时，两只狐狸的身体却微微发起光来，之后，两颗黄色的圆形小珠子就从狐狸的身体内冒出，萦绕在半空中。许父惊讶的问道：“这是什么？”姜雨柔答道：“这是内丹，这内丹是狐狸修炼的“道”所化，内丹一旦离体，便说明它们已经魂魄离体，不存于世了。”是啊，如果狐狸劫后升仙，内丹则会跟随他们的魂魄一起，而内丹离体，则说明狐狸的魂魄已经离体，之后就尘归尘，土归土。许父不知道这内丹意味着什么，姜雨柔却是知道，她现在只希望上天能够按照她所呈的黄表，准许狐狸投胎转世，成就三世姻缘。姜雨柔右手掐诀，将手结成一个莲花印，掌心向上，两颗内丹就落在了姜雨柔的掌心，随后从皮包内拿出一个木盒，将内丹装在木盒中。之后将两只狐狸的遗体放在毯子上打包好，缚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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