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第五十一回

    黛玉坐在庭院里绣花，树影落在绣绷上, 窗边的枝叶过滤下细细碎碎的光, 洒落在黛玉的发梢与侧脸上, 远望去，她的五官已初见倾城之色，脸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一些。阳光下，黛玉飞针走线，微笑着为自己绣嫁衣。

    这一天，黛玉13岁了。

    前些日子, 北静太妃自己打自己的脸，不但算盘没打成, 侄女的名声也坏了，间接的北静王府和北静王的名声也没以前那么完美无瑕, 每天府前的大街上都有人暗地里对他们指指点点，朝野上也有许多臣子对他们家指手画脚，恨不得都在他们身上踩一脚才好。

    那说的话更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什么“你家外女都是这个德行, 那斗胆问一句, 王爷的私下里操行的操行又是如何？”“苍蝇不叮无缝蛋, 这姑娘自己没脸没皮的赖上公主, 不能怪公主哇。还有, 这‘教不严，师之惰’，我听闻太妃从小把这外女养在身边，怎么最后弄成这样？我看太妃也是要好好反省一番了。”等等等等。

    这些话平日里大臣们都是不敢说的, 但是这回异姓王的亲戚惹上了皇上的公主，帮谁还用说？臣子们一面倒的骂北静王，有的甚至当朝奚落，弄得北静王很是无奈，但他好歹把这口气忍了下去，每天作息如常。可是北静太妃却忍不了啊，她的丫鬟婆子把朝上大家如何讲北静王府的话学给太妃一听，当时太妃就厥了过去，足足一天一夜后才醒，醒来了人也没好，气得中了风，半拉身子歪斜，脸抽着说不了话，涎水直流，只得在床上躺着了。

    但是北静太妃一直没有忘记西门吹雪的婚事，她也没脸再把西门配给她那个不成器的侄女，自己这身体又不好了，只得不甘不愿的叫来一个媒婆，比划着让她尽快把黛玉和和西门吹雪的日子定下来，其他的婚宴一类的事情都交由她来办，她不再管了。

    前天，媒婆上了林府来说定了婚礼的日子，媒婆前脚刚走，后脚黛玉就高兴的跳了起来，弄得林如海摩挲着胡子大叹“女大不中留”，黛玉立刻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一边给爹爹揉肩一边轻声的问自己要准备些什么，接着林如海也一本正经的告诉她：既然这么着急出嫁，那嫁衣就你自己来绣吧。《女戒》什么的你都不用看也不用学，我倒是想给你未来的夫婿编一本《男戒》，让他好好读读。

    黛玉：qaq。

    所以黛玉这两天疯狂的绣嫁衣，心里把爹爹讨厌了个透，决定未来的一段日子里不理他了。

    “哈哈哈哈。”雪雁听了黛玉的话，笑得直打跌。

    黛玉不满的看了她一眼，手上的针不停，“再笑撕了你这个小蹄子的嘴。”

    “我真是觉得姑娘你太萌了，老爷也特别萌，真是实力嘲讽啊。”雪雁把直播上的语言活学活用，说起来不像是个古代人，倒是个未来世界的人。

    “爹爹有什么萌的，胡子一大把，现在还吃出了个双下颌。本来我得知婚宴日期的时候挺高兴的，但一想到爹爹以后又要孤单一个人生活，身边每个人照应着，我心里就会自责，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黛玉把针扎在绣布上，无奈的扶住了额头。

    “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你有孝心是好事，但我想，老爷一定更想你幸福。”雪雁抱住黛玉的胳膊轻声安慰，“我们这个年代不像是仙人们那些五花八门的年代，女人想要更幸福，只有走嫁人这条路子。我娘小时候跟我说，找个好人家嫁了就等于第二次投胎，选对亲事很重要。姑娘你找到了西门公子，我见他看你的眼里具是柔情，心里定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老爷也一定是看中了这点才默许了你嫁给他，其他的什么才学呀c外貌啊都在这之后的。你以后过得开心，老爷才会更开心。所以姑娘你千万别自责。我想，现在老爷估计只期盼着什么时候抱上小外孙呢！”

    雪雁说完最后一句，还调皮的冲黛玉挑了挑眉毛。

    本来黛玉听得挺触动，结果听这小妮子最后一句这么不着调，一下红了脸，转过身就要去扯雪雁的面皮：“你个小蹄子，嘴巴越发的没个束缚了，什么都说，连你姑娘也调侃上了，我今天非要把你嘴撕了不可！”

    雪雁顺着黛玉的性子被她轻扯了两下，脸被拉成各种诡异的形状，黛玉这才解了气，转头又拿起针线开始绣花了。

    雪雁：当个丫鬟我容易吗我？

    “姑娘要绣个什么花样？”雪雁揉了揉脸，凑过去看黛玉的绣绷子，只见上面画了些细密的纹路，看上去像是芙蓉。

    “我绣的是芙蓉嫁衣。”黛玉揉了揉眼睛，“只有手绣的才能有这样的细腻，如果换了绣花机绣出来的就远远不如这个了。人生唯一一次完全经由自己手做的衣服，还是穿在那么重要场合的，自然要做的非常好才是。”

    “姑娘就是不想让别人帮自己的相公做衣服呗，我懂我懂。”雪雁笑嘻嘻道。

    “再说？”黛玉横她一眼。

    雪雁慌忙捂嘴，眼珠子却叽里咕噜转个不停，看得黛玉“噗嗤”一笑，差点绣歪了。

    “姑娘怎么不绣鸳鸯呢？我看京城里的姑娘小姐们嫁衣上大多都有鸳鸯。”雪雁看黛玉的嫁衣上有各色花纹却不见一只鸳鸯，不由得急道。

    “鸳鸯我不喜，自然就不绣了。”黛玉针走如飞，绣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停下手来，给了雪雁一个眼色，示意她把门关上。待雪雁关了门，她干脆用一缕神识控制着针在绣绷子上自行刺扎，自己空下了手来看小说去了。

    雪雁一扭头就惊呆了，嘴巴大张着可以生吞一枚鸡蛋，过了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姑娘，你前两天也是这么做的？”

    不是说要一针一线自己亲手绣成么？用法术算是怎么一回事？

    “不然呢？”黛玉头也没抬的反问，“对了，最近我书荒，你不是写了一些稿子吗，拿来我看看。”

    “好哒。”雪雁登时忘了之前的提问，转头拿出了一叠写好的稿子给黛玉，“姑娘，我昨天琢磨了一天，又写了一个故事。你看看。”

    “好。”黛玉拿过雪雁的稿子，逐字逐句读了起来。

    然而另一边的荣国府却没有林府这样一片的欢声笑语了。大观园被抄检，晴雯没多久也死了，贾宝玉出去祭拜她，谁知回来的晚了，被贾政得了个正着，问明来意后又是好一顿的臭骂加打板子，打得宝玉皮开肉绽，叫苦连连，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热烧，正巧这时有仆从进来说了黛玉要出嫁的日子，登时昏厥过去，进气多出气少了。

    黛玉好好练功打坐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就感觉到了府外有大动静，好像是哭声又好像是呐喊，她右眼皮狂跳起来，披了衣服叫雪雁起床，没多久就有人来报，是荣国府来人了。

    “什么事儿啊？”雪雁打了个哈欠。

    “说是宝二爷不好了。”婆子小心翼翼的回答。

    “啊？你再说一遍？谁不好了？”雪雁瞪大了眼睛问。

    宝玉确实快要死了。

    荣国府上下已经在给他准备棺材了，贾母哭得像个泪人儿，王夫人更是哭得昏过去回又被下人掐着人中掐醒了，醒来仍旧哭啼不休，后来更是直接扑到贾政身上又打又骂，全无平日里端庄的模样，说着“我没了珠儿，现在你连我这孽障也要夺走，你干脆连我一并打死算了”之类的话。宝玉屋中的丫鬟也都愁眉苦脸的，袭人也恹恹的趴在了宝玉的床边，身子软成了宣纸，看上去也快要死了似的。麝月和碧痕几个白了脸，如机械一般怔怔的落着泪，眼睛却木木的，看上去如被人挖空了灵魂。

    “完了，都完了。”碧痕响起自己被宝玉破了身子，这事儿王夫人等宝玉一死肯定就要暴露，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到时候恐怕被狠心的王夫人卖去做妓都极有可能。

    “不怕，不怕。”麝月紧紧的握着碧痕的手，她也伺候过宝玉，所以她和碧痕的处境是一样的，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光想着如何哭得更为凄惨些呃，待会儿能赢得王夫人的一丝怜惜。

    然而王夫人的怜惜没等来，却等来了黛玉和林如海。

    没错，黛玉和爹爹一起来了荣国府，黛玉还特特带了面纱，现在她是待嫁之人，还是不见外男为妙，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宝玉快要没了，所以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带上面纱携着爹爹来见他。

    可能是最后一面。

    黛玉坐在正厅，表情很淡也很疑惑。

    好像，与宝玉和荣国府的那些恩恩怨怨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现在，就连外祖母的脸，她都记得有些模糊了。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外祖母那苍老腐朽的脸，突然明白了：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即将出嫁，而宝玉，也极有可能羽化成仙去，真真正正逍遥自在了。

    黛玉心中念了一遍《心经》，让自己静了下来，和爹爹一前一后的进了宝玉的屋子，只远远瞧了宝玉一眼，她就知道，他的魂已经离开了。

    真是要走了啊。黛玉低头念了声佛号，忽略了王夫人仇恨的目光，在爹爹和贾政短暂的交流后，带着她迈出了这个散发着死气的房间。

    黛玉最后回望了一眼宝玉的屋子，惊讶的发现容颜姣好的宝玉正站在屋子外冲她微笑，然后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快到黛玉以为是错觉。

    下一秒，房间里传来贾母呼天抢地的哭声，大叫着“我的宝玉呀，你醒来睁睁眼呀！你不能这么走了啊！”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哭声像海浪一般响起，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一排黑漆漆的乌鸦飞到房顶，绕着房子嘎嘎直叫。灰蒙蒙的天空上，一片阴霾悄悄散开。

    宝玉就这么走了，来时口含神玉，风光无两；死时身沐血污，凄凄惨惨。

    黛玉看向天空，闭了闭眼，快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补了一点，直接把宝玉写死了。表怪我，这样荣国府才能衰败的更快，剧情需要，顶锅盖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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