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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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不止一次在梦中回到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梦到这个地方,他甚至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梦境, 因为他看到的一切都太真实,真实得好像是实际存在着一般。
他看着玻璃罩里面那些麻木地或站或坐的人们, 枯瘦的身体, 长时间不见天日而呈现不正常的苍白的皮肤, 那些人目光涣散的看着虚空,面如枯槁, 他们的灵魂仿佛已经不存在到自己的身体里。
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的感觉
他在这个地方仿佛是幻象,他可以看到别人, 别人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可以走进任何地方。
此刻,他就走进了一个玻璃罩里, 站在一个人的身前,那个人呆呆地坐在地上,骨瘦如柴,他看到了那个人手臂上细小的针孔的痕迹,那让他怔了好一会儿。
“放开她!”
嘶哑的喊声从旁边传来,他转身去看,看见的是那个黄发的少女, 声嘶力竭地冲着一旁的人喊着。
在她的对面,不远处的玻璃罩里面,有两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正在将里面那个虚弱的女孩拖出来,似乎是要将女孩带走。
“放开她!我来!我代替她去——”
像是没有人听见这边黄发少女的嘶吼,那几个人面无表情地将那个虚弱的女孩架起来,带了出来。黄发少女急切之中下意识伸手,可是玻璃罩内壁上的浅光一闪,再一次将她重重打了回去。
她躺在地上,手臂已经擦出血来,她趴在地上,显然那一击很重,让她再也站不起来,可是她的眼仍旧死死地盯着外面和她有着相似外貌的女孩,艰难地向那个方向爬了几下。
气息微弱的女孩被人强行架着拖了出去,她一直闭着眼,面色惨白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微微睁开眼,哪怕睁眼这个动作对她来说都极为吃力。
她缓缓地睁眼,看了玻璃罩里趴在地上死死盯着自己的姐姐一眼。她的唇角极为艰难地动了一动,似乎想要安慰一般对她的姐姐笑一下。可是那个唇角的弧度实在是太过于微弱,微弱得让人根本看不到。她将所有的恐惧都强压在闭上的眼中,不让她的姐姐看见。
很快的,她被那些人带离了这里。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个被人带走的女孩,他们麻木的眼中在这一刻都渗出痛苦的神色。因为他们都经历过,他们都知道等待着这个女孩的是什么。
无休止的实验,不被当成人,惨无人道的对待,生不如死的折磨这些人对待他们就像是对待实验的小白鼠,肆意摆弄,用他们做着各种活生生的实验。
趴在地上的黄发少女呆呆地看着那个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前,她的眼角抽搐着,水雾一点点染红了她的眼角,即将涌出的泪水却又被她强行逼了回去。
她咬紧了牙,牙齿挫动着咯咯作响,她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刺进掌心。她垂下头,干枯凌乱的黄发挡住了她的脸,挡住了她满是仇恨的眼。
憎恨c绝望c痛苦c怨毒,杀意
强烈的负面感情汹涌而来,庞大的精神力让它们充斥了整个空间,那强大的感染力像是一种强力的病毒,瞬间席卷感染了所有人。那些原本神色麻木的人在这一刻感同身受,眼中也流露出仇恨的火焰。
像是澎湃的海浪汹涌而来,像是洪水倾泻席卷而来,庞大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渲染得人的灵魂都被浸透成漆黑的一片——
就连本该是身在梦境中的他都仿佛被这可怕的复仇怒火所席卷——
缪特猛地睁开眼,他急促地呼吸着,胸口在剧烈起伏,他双手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心底涌动的那一股暴戾的情绪给压下去。
梦中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好像就发生在眼前,那一瞬间他简直也像是被那些人汹涌起来的负面黑暗情绪所感染
他隐约猜到了,那或许并不仅仅只是梦。
熟悉的玻璃罩以及仪器,只是比现在他身处的环境要显得老旧一切,他梦中梦到的,或许就是这个地方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那些人或许就是以前被囚禁在这里的伽。
因为强大的精神力,还有受尽折磨导致的痛苦太沉重,把那些人的黑暗情绪残留了下来,而他来到这里,因为同样的精神力和痛苦引起了共鸣,他逐渐被残留在这里的负面情绪所侵蚀,所以才在梦中不断地梦到过去发生的事情。
少年深吸了几口气,身体在微微的发抖,那种强烈的想要复仇c想要杀死所有人类的暴戾情绪侵蚀着他,感染着他。
他闭上眼,脑中浮现出了那个美丽的蓝色星球,安宁的蓝意让他的情绪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侵入到他脑中挥之不去的暴戾感也一点点地消散开来。
他再一次睁开眼,细长的睫毛在他苍白而没有血色的颊上落下深深的影子,细碎的黑发凌乱地散落在眼前。他坐在冰冷的金属地面,蜷缩在银白色金属台的下面。他的身体仍旧虚软着,使不出一点力气,他大概猜到是因为每日强行给他注射了让他肌肉无力之类的药剂的原因。
他现在能做到的只是勉强抬一抬自己的手而已,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惨白的肌肤上是细密的针孔,还有薄薄的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痕迹。那些刺进他身体里的针筒每一天都从自己身上抽走血肉甚至于骨髓,像是在一点点抽走他的生命。
就算痛得发疯,就算发出痛苦的悲鸣,也没有任何用处,那些人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个让他们肆意折断摆弄的木偶,他们从来不觉得木偶会痛苦,会难过。
缪特隐约知道了梦中看到的那些人为什么是一脸麻木,为什么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灵魂。
当你被人当成不知道痛不会受伤的木偶对待久了,你就会真的认为自己除了躯壳什么都没有。
没事的。
缪特低着头,细瘦的手指用最后一点力气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他闭着眼,记忆中那颗蓝色的星球还在,无数次,在痛苦之中,在想要彻底放弃自我的时候,它一次又一次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救回来。
记忆中的温暖还在,在梦境之中,那个人拥抱着自己一起凝视着地球时的触感,大海之上那个人看着自己的湛蓝色瞳孔,像是映着海浪柔软的水波
所以,没关系。
只要这些记忆还在,他就能守住自己。
少年闭着眼,浅浅地呼吸着,他的睫毛在轻轻地颤抖。
他不会死,他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可怕的地方。
少将会来找他。
他会等下去,等到那个人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天。
唰啦,那是门自动滑开时响起的声音,在寂静得可怕的房间里尤为明显。而就是那么一点点轻微的动静,让缪特浑身都颤了一下。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每一次这种声音的响起,都意味着那些在他眼中如同恶魔一般的人的到来,意味着他每一天痛苦的开端。
他深吸一口气,将从身体内部涌出的恐惧感强行压下去,将自己身体的颤抖压制下去。他抬起头,他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冰冷,冷冷地看向那些人。
那是他仅剩的骄傲,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无论再怎么痛苦,他也绝对不会在这些人的面前示弱。在那些人非人的折磨中,他就算咬碎了牙,也没有说出一句求饶的话。他很清楚,在那些人眼中,除了实验体之外什么都不是的他无论说什么都毫无用处。
他们说他是怪物,可是真正的怪物是被和贪婪蒙蔽了所有的他们自己。
“无论是血液c身体成分c骨髓甚至于基因都和普通的人类没有区别。”
“但是伽为什么会拥有那样的力量?”
“透视扫描也显示出骨骼肌肉是与人类一样的组成。”
“精神力强大,可是脑部没有异变,也没有特别活跃的区域。”
领头的老人点了点头,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一直以来对伽的研究得到的结果都是如此。
与常人无异,一定要说的话,和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未进行过基因修改,是最原始的人类基因。
“接下来,只能通过精神探入的方式进行试验了。”老人说,“注射致幻剂。”
致幻剂会导致人的精神恍惚,注射这种药剂,是为了方便下一步的精神探入。
精神世界是每一个人最重要的存在,是和灵魂联系的所在,人类探索了数万年,也不过探索出了人类精神世界的皮毛。
使用强行手段侵入他人的精神领域是重罪,任何人都不得侵犯他人的精神世界,因为那会对人的精神造成极大的损害,由此导致精神崩溃神经错乱的结果。因为精神上受到的伤害的痛苦,是直面于人的灵魂的,赤|裸裸的,无法防备的,这种痛苦更甚于的数百倍。
如果说一个人的精神入侵另一个人还算得上是温和的话,那么使用特殊的精神探入仪器侵入精神,那就是最为残酷的精神虐待。机械智脑是冰冷的,毫无缓和余地的,它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强行撕裂一个人的表层意识,以粉碎一个人精神的方式碾压到人的精神深处,就像是抽筋扒皮一样,一下下将那个人的记忆以及精神抽出来——那就如同一刀一刀的将人活生生凌迟一般——凌迟的不是,而是脆弱的灵魂。
强大的精神力可以反击和拒绝他人的精神入侵,可是机器智脑模拟的精神入侵不一样,精神力再强也无法抗拒,就像是再坚硬的石头也无法抵挡刚钻的入侵。
这是哪怕对于罪大恶极的重刑犯都不允许使用的彻底违背人权的酷刑。
但是,不算是人。
巨大的光环从上空缓缓落下,将被冰冷的金属椅束缚着的少年笼罩在金色光环之中。
缪特坐在金属椅上,四肢都被从椅上延伸出来的金属环牢牢地钳制住,唯一能动弹的手指被他用力地攥紧。他不知道接下来面临的是什么,一种让人心悸的预感从心底浮现出来,让他呼吸急促了起来。
要撑下去。
他抿紧了唇这么想着。
只要能撑下去,他一定能撑到少将来救他的时候。
无论如何他也要撑到那一刻。
缪特绷紧了身体抿紧了唇反复这样告诉着自己,闭上了眼,他看不见在他闭上眼的时候,环绕着他的金色光圈一闪,数不清的蓝色光幕浮现在他四周的空中。
一个稍小的金色光环从上空落下来,环绕在他头部的周围,一条条像是丝线一般细的金色光丝从光环里延伸出来,像是无数细长的触手,缓缓地向他蔓延而来。
那无数细长的光丝一点点碰触到缪特的太阳穴c颈部c后脑等处,然后,顺着肌肤慢慢地渗透了进去。远远看去,就像是有无数的细丝侵入到缪特的头部。
一种说不出的寒意渗入进来,缪特攥紧的手指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他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那就像是被剥了皮丢到冰天雪地里,那种渗透灵魂的冷意铺天盖地而来,让他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栗。
“精神入侵开始。”
女孩被紧紧地束缚在椅子上,她的头部被一个头罩式的玻璃罩罩住了大半,像是电流一般的微光在玻璃罩里闪动着,将她的头笼罩在其中。
女孩在发出悲鸣,声嘶力竭,撕心裂肺,她疯狂地嘶吼着,挣扎着,想要从痛苦中解脱,可是她的身体被死死地束缚在椅子上,她只能承受着那一波又一波撕裂她灵魂的精神攻击。
她枯瘦的脸已被斑驳的泪痕染满,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已经嘶哑得不成样。
远在另一端,遥远的地方,她的双胞胎姐姐跪在地上,死死地抱着头,眼中写满了仇恨。
泪水染满了她苍白的脸,此时此刻,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生命中另一半的存在传递过来的生不如死的痛苦。
她跪在地上,抱着头,下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烂。
别丢下我。
对不起姐姐,太痛苦了我撑不下去了
求你了,别丢下我一个人!
对不起
那是无声地通过精神力传递的交谈,一方苦苦哀求,一方气息减弱。
寂静中,那一点点微弱下去的气息让跪在地上的黄发少女眼中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无论多么痛苦的折磨都不曾让她屈服分毫,唯独那个人一点点微弱下去的精神力让她为之恐惧,恐惧得不能自己。
不
少女恐惧的目光在感觉那熟悉的精神力缓缓消失的时候,一点点变成了绝望。
不!!!
精神被一下一下地撕裂,撕扯得支离破碎。
那种冰冷而庞大的力量冲击而来,像是洪水泛滥倾泻而来,冲击着他的意识,如蠕动的蛆虫一般吮吸着他的血肉。
像是一柄无形的尖刀在一下一下的将他的身体劈裂,一下一下扒下他的皮,一条一条扯出他血肉中的筋,一点点抽出他的骨髓。
少年全身都在发抖,无法抑制的颤抖,抖得仿佛会就此碎裂。
他痛得全身都在发抖。
上的痛苦,完全比不上精神上的伤痛,那种灵魂都被撕裂的惨痛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发出痛苦的喊声。
女孩坐在椅子上,罩住她头部的玻璃罩还在闪动,可是连接着讯息的光幕已经停止着闪动。
干枯的黄发散落在眼前,女孩颓然低着头,她还睁着眼,睁得大大的,瞳孔放大到了极限,瞪着她的脚下,涎水从她嘴角渗出来。
她的瞳孔放大着,枯瘦的脸扭曲着,已经停止了呼吸。
“啧,只不过是200程度的精神入侵而已。”
有人这么说。
“刚刚才监测到一点东西就没了算了,赶紧再提一个过来。”
在远方,半球形的玻璃罩中,黄发干枯的少女跪在地上,满脸泪痕。
她的双手按在冰冷的地面上,她从来亮得可怕的眼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她的瞳孔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最深的黑暗。
她跪在地上,抬起手,捂住了脸,她的眼从手指的缝隙里透出来,她的眼底渗透着最深的绝望,除了仇恨一无所有。
空气仿佛在颤抖,无形的压迫感一点点沉下来,像是海底的火山即将爆发的那一刻。
而后,当那个睁着眼死不瞑目的女孩的尸体被拖到这里的一瞬,当那个失去生命的躯壳出现在黄发少女眼前的一刻——
一切都在这一瞬爆发,失控。
像是核弹一般恐怖的力量撕裂了一切,碎裂的玻璃四处飞溅,庞大而坚硬的基地被硬生生地撕裂成了两半。
“加深入侵程度!”
少年在发抖,来自精神的那种难以言语的痛苦让他已经濒临崩溃。
他的瞳孔放大到了极限,额头青筋勒出,他攥紧了拳头,被指尖刺破的掌心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手指。
“提升,200!”
那是更甚于的,无法抵抗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撕扯得支离破碎的痛楚。
“再提升入侵程度!300!”
“承受力已经逼近极限,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导致实验对象崩溃。”
“伽的承受力很强,继续,400——”
那是铺天盖地的黑暗,痛苦像是暴风席卷而来,撕扯着他的灵魂。
少年的记忆仿佛在碎裂,他整个人都像是在龟裂——
无数东西涌了近来,冲击着他的灵魂。
痛苦c绝望c悲伤所有的负面情绪,那些万年以来残留在这里所有饱受折磨而死去的伽的痛苦在这一刻倾泻而来,和他的痛苦融为一体。
黑暗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像是席卷的海浪,冲翻了他在巨浪中苦苦坚守的小船。
他落入漆黑的海浪中,被漩涡拉扯着,沉下去,无休止地沉到最深的海底。
整座坚固的研究所基地像是被恐怖分子袭击一般爆炸开来,瞬间成了一片废墟,那就像是核弹肆虐过的大地,无数来不及逃走的人葬身废墟之下。
坍塌的废墟之中,无数尸体之上,有人慢慢地从废墟中走出来。
骨瘦如柴的身躯,苍白得不正常的皮肤,干枯的黄发,从废墟中走出来的瘦小的少女在这一刻比什么都还要令人恐惧。
少女的瞳孔里闪动着蓝色的光泽,几乎浓郁到黑色的蓝光。
她阴冷的目光比什么都还要让人颤栗,她像是从地狱之火中走来,为了复仇而来。
无数的子弹向她射来,却被挡在一层薄薄的蓝光之外。
而就在下一秒,在她眼前所有的人都像是被空气中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硬生生地提离了地面。
“目标已经昏迷!精神已经崩溃!”
就在这句话刚刚落音的瞬间,金属椅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少年陡然睁开了眼。
他的瞳孔闪动着炫目的蓝色光泽,几乎是在一瞬间,恐怖的气流掀开,某种无形而又恐怖的力量汹涌而来,陡然撕裂了一切。
束缚着少年的金属椅在转瞬间成了粉末——
三层的玻璃罩被那股恐怖的气压爆开,玻璃碎片喷射开来,贯穿了四面八方的金属墙壁。而那变得坑坑洼洼的金属墙壁在下一秒,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被硬生生地撕裂开来。
龟裂的痕迹从地面撕开,不到一秒的功夫,那裂痕就延伸到了四面八方。
大地震动了起来,就像是火山喷发时撼动了天地那般的可怖。整个金属密室轰然爆炸开来,里面的所有人都那恐怖的气流撞了出去,头破血流地摔倒在龟裂开来的地面。
前一秒还存在着的被称之为最牢不可破的囚禁密室在这一刻被这种无形的力量碾压成了粉末,在顷刻间成了一片废墟。
废墟之上,消瘦的少年悬浮在半空之中。
白色的上衣和短裤的衣角飞扬着,空空荡荡的,纤瘦的四肢的肌肤在光下呈现出病态的惨白。
漆黑的短发在少年的颊边舞动着,衬着雪白的肌肤和毫无血色的唇,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漂浮在半空中的少年俯视着下方,他的瞳孔里蓝色的光泽在闪动。
他俯视着下方那些头破血流地趴在废墟上,仰着头惊惧的c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的人,他的目光冰冷得没有丝毫感情。
少年的周身仿佛被黑暗笼罩着,他的眼渗出一种可怕的暴戾气息,还有赤|裸裸的仇恨。他只是用阴冷的目光俯视着大地,就让人无法呼吸。
他悬浮在空中,一种说不出的令人从心底为之胆寒的压迫感降临在这个一片死寂的空间中。
从废墟中走出来的黄发少女瞳孔里的蓝黑色光泽在闪动,她森冷的眼看着四周那被她控制着悬浮在空中的人。
嘶啦,那是人的躯体被撕裂的声音,那是人的血肉爆裂开来的声音。
只是一瞬间,那无数被吊在空中挣扎着的士兵的身体全部活生生地爆裂开来,鲜红的血肉飞溅开一片血色,无数残肢断臂飞在半空,散落了一地。
像是来自地狱的死神,少女一步步向前走去,她每走一步,周身的一切都随之碎裂。
她向前走去,她的视线中所看到的所有人类,身体都在她看到的一瞬间被撕裂开来,死状凄惨无比。
少女向前走着,在王城之中,踩着一地的血肉,踩着一地的残肢断臂。
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没有活人,只有死亡的气息。
她所在之处,就是活生生的地狱。
她将地狱带到了人间。
不,是人类自己将地狱带到了人间。
那是万年前发生的一幕,,过去的一幕却仿佛和现在融合在了一起。
那些被迫害折磨致死的伽残留在大地之上的痛苦c仇恨还有绝望,不断地汇聚在他的灵魂之中。
那个黄发少女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就在他的身后,她的影子,她无形的手,轻轻地按在他的手上。
那只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蕴含着所有被迫害的伽的仇恨。
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少年的瞳孔闪动着蓝光,那些倒在废墟之中的人一个个地从地面上飞起来,就像是空气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他们的喉咙,硬生生地将他们吊起在半空中。
被吊起在半空中的人们流露出惊惧万分的神色,他们的眼写满了畏惧,拼命想要挣扎,吊在空中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那些被吊起来的人悬浮在空中,数不清的人,环绕在漂浮在空中的黑发少年身边。
缪特悬浮在半空中,苍白而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蓝色的瞳孔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渗着暴戾气息的目光缓缓的从四周吊在半空中痛苦挣扎的人们身上扫过。
生,还是死,不过是少年的一念之间。
黄发少女的影子仿佛就在他的身后,和他融为一体,带着所有伽千万年的恨意。
缪特的目光越发森冷,他缓缓抬起手,蓝色的光在他指尖涌动。
只要一瞬间,只要他手指微微一动,所有挂在半空中的人就会在他手指动的刹那间血肉爆裂开来,四肢撕裂,粉身碎骨——
他的指尖微微动了一动。
那是蓦然在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声音,他自己的声音。
在那个时候,他曾经对少将,还有那个已经死去的人说过的话。
他听见那个时候的自己说话的声音,这一刻是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被黑暗和仇恨充斥的脑中。
少年怔怔地看着虚空,被无形的气流掠过而不断舞动的黑发掠过他闪动着蓝光的瞳孔前。
他茫然地看着前方,仿佛是透过前方看着过去。他充斥在眼底的仇恨,还有可怕的暴戾气息一点点散去。
缪特怔怔地看着前方,他像是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他的手缓缓地放下来,他站在半空之中,无形的气流环绕在他周身,像是风呼啸在他的身边。
那风向着四面八方散去,吊在半空中的人们骤然失重,从空中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
少年悬浮在高空之中,俯视着大地。
他看见了废墟的大地,崩塌的残壁,破坏不过是在一瞬间。
他看见那些趴在废墟之上的人们,曾经以俯视蝼蚁的目光看着他的那些人此时此刻仰视着他的眼中满是畏惧和惊恐。
那些人伏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面无人色,卑微得如一粒尘土。
少年俯视着大地,俯视着那些卑微的生命。
他的眼中这一刻流露出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被作为实验体备受折磨的时候,无论痛苦到怎样的地步,他从未在这些人面前流露出一点脆弱,他从不曾在这些人面前流泪。
因为他知道,他的脆弱和泪水,在这些人眼中只是笑话。
可是,在这一刻,少年俯视着大地,他的眼中盛满了悲伤。
他闭上眼,染着水汽的细长睫毛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落下深深的阴影。
他闭上的眼角缓缓地渗出一滴泪水。
风声呼啸而起,盘旋在他的周身。
飓风席卷着大地,卷起了地面无数的碎石,碎裂的金属和玻璃片,无数尖锐而坚硬的碎片被卷入飓风之中。
一层又一层,堆积而上,那飓风席卷着碎片,形成一个浑圆的球体。
那飓风和无数利刃碎片呼啸着形成球体,一层又一层,将黑发的少年包裹在其中。
它们像是忠实地守护着少年的侍卫,将少年保护在其中,任何意图踏入其中的人都会被它们撕裂得粉碎。
那夹杂着无数利刃的球体飓风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被飓风包裹着的空间安安静静的,微弱的蓝光在这里闪动。
缪特蜷缩着身体在这个宁静的空间中央,他闭着眼,静静地沉睡着。
他蜷缩着身体的姿势就像是回到母亲怀中,他的睡脸在这一刻比什么都还要安详哪怕他平静地舒展开的眼角还残留着那一滴泪痕。
宇宙中的战争已经到了尾声,米亚叛党的舰队大部分已被歼灭,米亚侯爵的旗舰纳迪亚已经弹尽粮绝,被无数战舰死死地堵在死角中动弹不得。
胜负已定。
年轻的少将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墨蓝色的瞳孔俯视着即将结束战斗的战场,俊美的容颜仍旧是常日那般冰冷而毫无感情的模样。
维亚中校就站在他的身边,正向他汇报着此次战斗中各个舰队的伤亡以及损失。因为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战斗,依修塔尔上的士兵们此刻也稍微放松了下来,尤其是需要一直保持高度紧张的负责开炮射击的士兵此刻就在甩动有些酸痛的手腕。
突如其来,就像是一阵粒子风暴陡然席卷而来——那像是从帝星的方向爆发的精神风暴——那风暴呼啸而来,向着宇宙的四面八方,陡然间狂暴地肆虐而过——
那是在帝星的少年精神力因为失控而彻底爆发的一刻。
他爆发出的可怖的精神力就如同精神上的核弹炸裂,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着狠狠冲击开来。
那强大的精神力甚至脱离了星球冲击到宇宙之中,重重地撞击到所有人的精神上。
头部仿佛在瞬间遭受到了重击,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抱住像是要裂开的头部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们的精神在这一刻遭受到一种无形的强大冲击。
——对普通人而言,只是一瞬间的冲击,他们仅仅只是在这一刻感觉到头疼欲裂,脑中一片空白而已。
然而,对于精神力强大的人而言,这冲击而来的精神力风暴中所蕴含的绝望c痛苦c悲伤,还有刻骨铭心的一幕幕影像就在一瞬间全部涌入他自己的精神中。
他能在风暴一般的精神冲击中感受到精神的主人所遭受的一切的痛苦。
“怎么回事,精神冲击吗?”
一瞬间耳鸣脑子空白难受不已,维亚按住了头,用力甩了甩。
米亚叛军的秘密武器?不对,现在用也太迟了,况且这种武器不可能拥有这么大规模的杀伤力——而且爆发点似乎是在帝星?
他一边飞速地思索着,一边看向身边的特洛尔少将。
只一眼,他的心脏陡然一滞。
他看见特洛尔少将一手按在额头上,细碎的黑发散落在少将狭长的凤眼上,他看见了少将的眼,就是少将此刻眼中的目光,骇得他的心脏在这一刻差一点就停止了跳动。
他无法形容出来此刻少将的眼神。
因为在看见那双眼的一刻,他的脑子在骇然中断了片,一片空白。
“启动歼星炮。”
毫无起伏的声音,只是比平常稍微低了一分,一字一句,却不知道为何让人听到就莫名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被那一眼骇得脑子都空白了一瞬的维亚回过神来,他不知道少将为什么突然要启动依修塔尔上拥有最大杀伤力的恐怖性武器歼星炮。
“等等,少将阁下,您要击毁米亚侯爵的旗舰吗?不是要活捉吗?”
歼星炮威力极大,几乎能毁掉一个小型卫星,除非要击毁旗舰或是防御型的巡洋舰,否则轻易不会动用。
少将仿佛根本没听到维亚的话,冰冷的眼只是盯着眼前的光幕。
“目标,a657,β789,γ1256,δ874。”
维亚愣了一下,盯着那个坐标方位,忽然瞳孔用力地收缩了一下。
“少将阁下!”
那个坐标方位————那是第十一卫星齐米尔的方位!
“那是——您要做什么?!!”
在特洛尔少将那不知为何让人心惊胆战战栗不已的冰冷声音中将已经蓄积满了能量的歼星炮的炮口对准了少将说出的坐标,负责操纵歼星炮的士兵看着炮口的目标,看着那颗蓝色的星球,看着环绕在蓝色星球上空的卫星齐米尔他的手在止不住地发抖。
他努力地咽下一口口水。
“阁下,那c那是”
“给我轰!”
那是身在依修塔尔上的士兵们有生以来第一次从他们的少将那里听到的失控的低吼声。
那是几乎让整个船舰的人的心脏都会在这一刻停止跳动的吼声。
士兵的手一个哆嗦,在第一次听到的少将的吼声中几乎是本能地c狠狠地按了下去——
星空之中,带着毁灭性能量的炮火从依修塔尔上喷射而出,向着宇宙中那颗蓝色的星球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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