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6章 相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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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凭什么问都不问就拿她出气嘛!
就算知道他是皇帝她还是不高兴,越不高兴就越是往不高兴地方面想。谢昭在外面劝她她也不出来,过了一会儿他都担心她闷出毛病来了,使劲一拽就把被子掀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雪梨侧躺在里面缩成个团,哭得泪流满面。
这和刚才被他欺负哭了不一样,这会儿她哭得安安静静的,就是两道泪痕刚干一点就又重新被浸润。她看也不看他,头枕在胳膊上,特别伤心的样子。
谢昭怔了怔,将被子放下,只把她的头露了出来,伸手给她擦眼泪:“不哭了啊,我不是有意”
雪梨蓦地撑起身,泪眼目不转睛地睇着他:“陛下您喜欢的真的是我吗?”
“什么?”谢昭冷不丁地被她问懵了,眉头微蹙,“今天是我不对,但除此之外我待你怎样你该清楚。”
“可是你觉得我有心眼了就不高兴了。”雪梨一说出这话眼泪就又往外涌,用手背胡乱擦了两把,她道,“陛下是不是一点都不希望我有长进?可就算今天这个我冤我也总会慢慢懂得越来越多的!到时候你就不会喜欢我了对不对?然后”
她说不出来了。只是在想到这一点的刹那,她很容易就想到了“然后宫里还会有更多年轻的女子”,等到她懂得足够多的时候自会有人是现在的她的样子,他可能就真的不喜欢她了。
但这话,她觉得说出来就好狠。好像会一刀把他们两个人都捅死一样,让她硬生生忍住了。
谢昭目光微凛,淡看着她语声戛然而止之后又闷头自己擦眼泪的样子,沉吟须臾后,还是伸手把她往怀里揽。
“别动我!”雪梨不管不顾地挣。刚才那个念头让她觉得,如果要到那会儿再失宠,还不如让他现在就不要喜欢她了呢!
这会儿她还有勇气同样不喜欢他,只是难一点而已!
谢昭皱眉一喝:“别动!”
她到底还是乖了,虽然看起来只是暂时被喝住了。
谢昭轻声一喟,手上添了三分力把她在怀里按住了,静静道:“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有心眼了就不高兴?”
本来就是!雪梨心里头呢喃着。
“我是以为你在对我用心眼才不高兴。”他凝视着她道,“之前看你懂得越来越多,我都很高兴这你知道。能有心眼是好事,你没坏心,但有点心眼才能护好你自己,我比你更清楚这个。”
他也一直在为这个帮她。所以他才给她满院子的宫人让她自己去管c给她见外命妇的机会让她能结识别的朋友。虽然她单纯到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挺可爱,但就像她说得,她总会懂得慢慢越多的——他想当帮她的那个人,而不是拦她的那个人。
雪梨和他对视着,好一会儿,谁的目光都没动,直到她又抹了把眼泪:“但我没对你用心眼!卫大人没主动跟我说我就知道轻重,根本没想着问!”
她口气很冲,委屈的情绪十分明显。
“我知道。这个是我错了。”谢昭满含歉意,手上拍拍她,“对不起,我近来事情太多了。前几天母后还找了惠妃的麻烦,是我心事太多,所以格外怕你也开始算计我。”
雪梨倚在他胸口,听他这么说很想再顶他一句以发泄心底的委屈。但她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好像也还是能理解他这种感觉的。
她也有压力太大所以看谁都不顺眼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是心头有一股无名火一直在蹿,稍微一点就着,根本不会有多余的心思告诉自己应该多想一想,多半时候是越亲近的人越倒霉,因为相处得更多,也因为嗯,可能有点“柿子捡软的捏”的味道。
于是雪梨扁了扁嘴,从他胸口上蹭下来,自己平躺着,嗫嚅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跟你计较了。”
“多谢。”谢昭颔首,沉了沉,又说,“可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御令卫禀事的时候点名说了是你身边的芝麻在打听,还又是送酒又是送菜的,换做是你,你怎么想?”
最容易想的就是上头的人派她去打听的。是干问还好,可又送酒又送菜的这钱肯定不是芝麻自己出的。
雪梨皱皱眉头,心里难免有点发虚:“那是什么意思?她为别人办事了还是什么?我觉得不会啊,豆沙把人看得挺严的,后宫的人芝麻接触不到,能为谁办事?”
她这一方小院里的人能接触到的所谓“外人”也就是御前宫人了,偶尔有事才回去六尚局,但因为芝麻嘴碎,豆沙从来不派她去。
雪梨自己分析了一番之后没想明白,就只能傻眼看着谢昭了。
谢昭想想:“我觉得,为别人办事倒是不至于,毕竟你现在在宫外,这圈子绕得太大了。”
宫里的人想打听什么,完全可以有更近的路数。绕到宫外再绕回去?吃饱了撑的?生怕他查不着?
谢昭斟酌着,又说:“你身边的人你更熟,我就是提这么个可能——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替你着急,所以自己去打听了,但是没想到御令卫那么警觉?”
哎?
雪梨一瞬的恍悟。不敢说就是这样,但也没准真是这样。
于是她再度坐起身,裹着被子拽拽谢昭的手:“那,陛下”
“怎么?”他笑睇着她,不看都知道她心里又担心什么呢。
雪梨低低头,踌躇道:“我会回去问问。如果真是我以后再也不许他们打听了!陛下别c别罚得太重好不好?”
看他刚才那么生气,她觉得太有可能闹出人命来。可是她打心里觉得,她还挺喜欢他们的,日日相处下来,觉得他们谁也不是坏人。
谢昭轻一笑:“我跟你说这事怎么办。”
雪梨立刻凑近了,明眸大睁着洗耳恭听。
“你呢,不用不许他们打听。身边的宫人灵是个好事,毕竟皇宫这么大,能眼观六路是最好的。”他说着,见她思索着点头,又续道,“但这是两回事。他们也许是为你好,可是却该事先告诉你一声——这么瞒着不提自作主张,一是真出了事你自己都兜不住,二是说明你在他们心里没有那么要紧。”
他生她的气也差不多是这个原因。一是觉得她都不跟他商量,这么傻乎乎的万一玩大了谁能帮她?二就是觉得自己在她心里分量没有那么重——主要是第二条,让他当真好一阵气结,这才气得不管不顾了。
但这是放到宫人和雪梨身上,雪梨更在意的当然是第一条。
是呢。她天天见他们的面,都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直到他怒火中烧兴师问罪才知道他们背着她打听那如果以后有更大的事情呢?他们也背着她擅做主张,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麻烦。
雪梨咬咬唇,问他:“那陛下想怎么办”
“天亮之后让徐世水跟你回家去。”谢昭平静道,“你问明白是谁拿的主意,拿主意的赏一顿板子,剩下知情却也没告诉你的在旁边看着,然后你把轻重说明白了,就行了。”
“哦”雪梨讷讷地应下来,心里隐隐觉得这事做起来肯定没他说的这么轻巧!
这一番折腾吵闹之后,二人可算还是相拥而眠了。雪梨还可以随意睡,谢昭睡了不过一个时辰就不得不起来了。
还得赶回宫去上早朝呢。这会儿是丑时末刻,赶回去之后先盥洗再吃些东西,时间应该够,也可能需要让朝臣们稍等一会儿
雪梨睡得迷迷瞪瞪的,只从屋中光亮和宫人轻微的声音中知道他已经起来了,蹭一蹭挪到床边,然后伸手向外够。
她想抓一抓他的手什么的,但摸了摸发觉他好像并没有离他很近。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他的手握过来,他俯身在她额上一吻:“接着睡吧,留了人送你回去。”
“嗯。”雪梨应了一声,缓了半天的神思,可算稍睁了眼,望着他的面容一句嘟囔。
“什么?”谢昭没听清楚,凑近了些。
她皱皱眉头,眼睛又闭回去,一字一顿地重复:“不要再冤枉我了,好不好?”
这呆梨!
谢昭哑笑间心底一阵苦,看她无知无觉地没等到答复就又要再睡过去,便在她面颊上轻轻地又亲了一下,压音道:“不会了。就这一次,以后我至少会先问问你的。”
然后她又“嗯”了一声,也不知对这答案满不满意,总之她没多理他,往里打了个滚,抱着被子就又睡熟了。
就算她还在生气也不怪她,他要是能多陪她一会儿就好了。
谢昭沉吟着轻吁了口气,遂举步往外去。跃上马背,踏着夜色赶回宫去。
雪梨再醒来的时候一问时辰,差一刻晌午。
睡太久了!
于是匆匆忙忙地起了身,也没心思在这酒楼里多用膳,急着回家。
她昨天走时也没跟家里说一声晚上不回去,不知爹娘会不会着急。
盥洗梳妆都很快,更衣时她一看宫女捧来的是一身新的齐胸襦裙就脸红——昨天那套是被他硬撕坏的,他们收拾的时候肯定御前上下又都知道了!
啊啊啊啊越活越没面子了!
雪梨心中戚戚然,接着又不能不想一会儿要在自己院子里动刑立规矩的事,羞赧和怯意拧成一团,让她心绪可复杂了!
是以阮松阮柏迎过来时就见妹妹死死低着头c冷这张脸,谁也不理地闷头往里走。
兄弟俩相视一望:怎么回事啊?不是说跟陛下出去了么?这是跟陛下闹不痛快了?
跟陛下闹不痛快了?!
二人一下就慌了,赶紧上前去追雪梨,左问一句“妹子你怎么了?”右说一句“梨子你没事吧?”,但是雪梨没怎么理人。
等到她进了自己的住处,他们再往外一看,就更慌了——遥遥看见好几个宦官跟着进来了,搬着长凳拿着竹杖,这是要打人的阵势啊?
这个他们见自家亲爹挨过,可爹到底是个男人,又天天下地干活,身体好啊!
这回是冲着妹妹来的?!
阮柏脸色都白了,冲出去拽着徐世水就打结巴:“大大大c大人您听我说,我妹妹她她她她不懂事!您别”
“二哥!”雪梨赶紧叫住他。她这才知道两位哥哥这是想偏了,一跺脚,出门就把阮柏往回拽,“不是对我!你们别管了,我这儿有事要料理,你们出去出去出去”
阮松阮柏一头雾水地被推出了院门,然后身后的门被一撞,俩人想想,她那话不想敷衍他们。
那她没事就好,让她自己好好料理。
卧房里,雪梨好几番深呼吸,还是觉得心里特别虚。
要是苏子娴在就好了。这种事上,子娴比她冷静多了。
但现在她自己也必须应付好!
雪梨静静神,叫来奶娘简氏问阿杳在哪儿,简氏说:“帝姬去和她表兄弟玩了,祁姐姐和夫人带着的。”
正好,阿杳不在她可以更容易狠下点心。
片刻后,宫女宦官都被叫到了堂屋,雪梨强自平心静气地端坐着,先看向清夕听菡:“没你们两个的事,歇着去吧。”
清夕听菡是拨给阿杳的人,又不爱多事,绝不会来替她拿主意。
清晰听菡看着有点蒙,全然不知这是发生什么了,再看看外头徐大人摆开的阵仗,赶紧福身告退。
剩下的就都是她的人了,雪梨也没绕弯子,直截了当:“说吧,让芝麻去跟御令卫打听我爹挨打的事,是谁的主意。”
几人同时一震,但一时没人说话。雪梨淡睇着他们:“我把话搁这儿,这事做得没错,但不该瞒着我。你们瞒着我我就没法告诉陛下,陛下昨天差点把这事怪到我头上。我难得回家一趟,平白无故被叫去受顿责怪,我冤不冤!”
虽然那个“责怪”的方式挺咳,那个吧。但她也确实是冤!
雪梨冷着脸等了一会儿,芝麻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娘子,这事是我”
“这事是你做的但不会是你的主意。”雪梨认真地看着芝麻,心里很清楚芝麻就是性子皮点贪玩点,但不是会拿主意的人。
芝□□然就不说话了,又过须臾,张福贵上了前:“我让芝麻去的。”
雪梨没吭声,等着他继续说。
福贵叹气:“我是觉得这事咱不能一点都不知情,没人主动说,就得咱主动打听去。那娘子您说还能怎么做?不就只能去问御令卫么?”
“可你不该瞒着我。”雪梨重复了一遍这个重点,张福贵就哑了。她的目光便从他面上挪开,又问,“知情的还有几个?”
这回扑通扑通又跪下去两个,豆沙磕磕巴巴说:“娘子是我先找福贵商量的,后来他去安排完芝麻回来也跟我说了这事,我知情。”
雪梨略一点头看向红糖,红糖都快哭了:“我福贵哥哥找芝麻姐姐的时候我在房里,我也知情。”
她好像突然就明白昨晚陛下为什么会气成那个样子了!
眼前都是她一直挺信任c也不肯给他们委屈受的人,然后他们一个个都在瞒她,哪怕是无心之失也让人心里很堵!
雪梨沉沉息,视线投到屋外,声音微朗:“徐大人,有劳了。”
这顿板子打完之后,雪梨心里可慌了!
她从来没这么自己做主罚过人——虽然这回也是陛下指点的吧。她心里就忍不住在想,以后关系是不是肯定僵了啊?福贵他们会不会不肯跟着她了啊?她手底下是不是要乱啊?
几天后她发现,好像想多了。
福贵连带豆沙芝麻红糖几个观刑的,都反倒对她更好了。这弄得她心里有点毛,一时又没法跟别人打听,就只好拉着阿杳的奶娘祁氏商量。
祁氏啧嘴:“这多正常?娘子,您当每个挨罚的都得记仇啊?那在宫里的人,记仇都记不完了!”
这么一想,雪梨懂了。
她在尚食局的时候偶尔也挨打,可是要说记仇还真没有。从邹尚食到崔婉她都不恨,仔细想想还挺谢谢她们的,要不然她没这手艺,好多别的也就自然而然地没有了。
祁氏拉着她,把声音压低了点,又说:“还有,我那天听徐大人跟福贵说其实他这事上,除了没禀娘子一声以外,其他都干得不错。还说娘子您和陈大人c还有陛下都记住他了,罚他只是因为陛下掂量着规矩,做主罚的。”
这么回事啊!
雪梨彻底恍悟了。陛下这是帮她安顿她的人呢,大概是本该一个□□脸个唱白脸,不过他自己先把事都揽了,然后再把白脸推给她。不止让她做了回好人,还让福贵觉得以后的前程很有着落。
福贵会记恨她才怪呢!
于是她大松口气。五天以后,皇帝又以和上回同样的方式过来找她,她见面第一件事就是跟他道谢。
谢昭在她面前左看看右看看,有点心虚:“不生气了?”
早不生气了啊!
雪梨低着头,声音闷闷地跟他说“那天夜里就已经不生气了”。
他重重地舒了口气,那种久悬的心终于得以放下的神色,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雪梨往前蹭蹭,手指探到他袖口里勾着他的袖缘:“你也别生气,那天我也小心眼了。”
现在想想,虽然后面更狠的话她没说出来,但那句“陛下您喜欢的真的是我吗?”也挺伤人的。
谢昭笑了一声,双手一托扶着她上马,悠哉哉地带着她四处溜达,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她那句话是挺刺心不假,可是真算起来,是他那天一时糊涂,弄得她心里不安稳了。
或者她心里本来就不安稳,只是被他那么一挑,来得更厉害了。
谢昭叹口气,愈发觉得太委屈她,将马勒住双臂把她一环:“我今晚不回宫了。”
又来?!
雪梨想着那天晚上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从马上推下去,无奈打不过,便听得他一声低笑,又说:“我在附近包了个酒楼。”
“我不去!”雪梨惊慌疾呼,引得不少路人都回头来看,弄得她想挣扎也不敢了。
谢昭自知她这是想什么呢,忍不住又一声笑,压了音郑重承诺:“我不动你,想看着你睡罢了。”
咦,完c完全不动吗?
雪梨扭过头觑觑他,看他神情庄重便信了。
然后,许是因为又隔了五天没见,一个很没羞没臊的念头在她脑海里一划而过:其实稍有一下也挺好的!
“啊!”雪梨回过神来面色赤红地猛一声叫,谢昭嚇住,惊问:“怎么了?”
“没事!”雪梨被那个念头弄得都不敢往他怀里伏了,双颊燥热地俯身去抱马脖子,“不许问!不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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