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昭仪再败

    入夜的宫廷安静不少，垂挂在各宫门廊上的雕花六角灯笼是唯一的亮色。

    因为近来有着宵禁，入夜后宫妃也甚少走动，便只有来往的太监宫婢还带着些声息。

    今日冯侍郎进宫与谕凌商讨边疆筑城的有关事宜，谈到一半，就提起宫中的安全问题，认为宫中应该再多加护卫。

    他见谕凌稍有犹疑，将年前的事情又拿出来提了好几次，“臣实在是担心皇上的安危啊。”说到激动处还红了眼眶。

    谕凌无奈，只好应了，这冯侍郎不过二十几的年岁，言语却像极了他的父亲。

    年前秋的一个夜晚，几位娘娘在御花园的亭子里歇息谈天，言笑晏晏之际，听到不远处的池子传来些许声音，怕是有人不小心掉进池子里，连忙就派人去查看。

    灯火照亮的池子上，似乎漂浮着些什么。

    待几个太监乘小船靠近，用木桨翻动了一下，竟觉得有一阵阵寒气从池中借着木桨蔓延到身上。

    再细看池子里的物甚，居然是几块如人形般的冰块，这天又没到寒冬腊月，怎么会突然有冰块漂浮在池子里，领头的太监胆大，用木桨摆弄冰块，冰块随着水纹飘过来，小船上的人终于得以看清冰块的全貌。

    惊恐扭曲的面目被印刻在冰块上，沉重厚实的冰块里，竟是裹着一个全身血液都似乎被抽干的人。

    “啊！”几位宫妃的尖叫响彻了后宫。

    这事一起，万家好些子弟都入了宫，长生殿外的守卫是比从前森严了好几倍。

    宫里的人上上下下被彻查了好几遍，有些太监宫婢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深宫里。

    为了后宫安宁，谕凌还是让人把御花园里出现冰块浮尸的事情封锁起来，几位宫妃虽受到了惊吓，但是从小就是被三家的素质教育熏陶长大的，所以很快也缓了过来，闭紧了嘴。

    只是这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裹在冰块里呢，且都瞧着面生，也不知是如何混进宫里来的。

    谕凌有心想深入了解，却被宁丞相、万将军和冯尚书集体制止了。

    “秋日之际被裹入冰中，说不定是那几人欲行何等不轨之事被鬼神惩罚了。”冯尚书义正言辞地说道，“皇上不必过于担忧，您是真龙天子，必得上天庇佑。”

    这一看就是明显的谋杀案，跟鬼神惩罚是怎么扯在一起的，迷信不可取啊冯尚书。

    谕凌瞪着冯尚书，却见他一脸正直似乎完全没有在说瞎话的模样，又只好把目光投向他身边的宁丞相。

    “虽然臣与冯尚书向来不和，但此次也觉得冯尚书是难得说了一回好话。”

    “臣附议。”万将军也道。

    见三位老臣态度坚决，谕凌叹了一口气，“行吧，此事就此揭过，也以免再引起混乱。”

    他表面是这么答应了，实际上私底下还是让明谊去探查了一番，得知那几具浮尸是裹在冰中后才被活活被吸干了血液，且其身是在湖底上浮的。

    “不似凡人手段。”明谊回道。

    “莫非这世上还真有可御风役水的仙人？”他当时是与明谊这么说道。

    如今，也在贤妃面前提出了这个问题。

    近来冯昭仪她们老找贤妃麻烦，还带着齐刷刷的一排小太监堵了招意宫的门，就不让贤妃出来。

    幸得贤妃身边的那个西域婢女身手矫健，连忙就翻了宫墙，躲着冯昭仪来长生殿外求见。

    待得谕凌闻言，跟着去到招意宫，就看到冯昭仪几人在招意宫门口摆上张桌子，身边还放着瓜果甜汤，顶上还拉起了遮光的竹帘，一副很是休闲的模样打着牌。

    见谕凌来到，嘴中还咬着一个果子的冯昭仪，鼓鼓囊囊地跟谕凌打了个招呼。

    “冯昭仪。”谕凌轻咳一声，在袍袖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很是正经的念道“根据宫规第三百二十一条，任何人不得在宫中占道经营、娱乐，如今你们在招意宫门道前违规占道打牌，除了即时清理现场，还须罚俸一月，并通报全宫以儆效尤。”

    万万没想到陛下竟拿出宫规压制的几人：......

    宫规里有这么一条吗。冯璟嘴中的果子一放看向林修仪。

    我记得是有的。林修仪痛心地低头，她因为从前违反的宫规最多，还被皇上罚过抄写一百遍再贴大字报，所以这一条，她大约记得是有的。

    “另外，冯昭仪作为主犯，还需抄写宫规五十遍，明日午前交到朕的面前来。”冯昭仪迎上陛下明晃晃的笑容，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她委屈，抄写宫规一百遍，手都会断掉的，但若是能让旁人代抄...冯昭仪的眼睛尚未溜到旁边去，就听到谕凌又说。

    “可别想着找人代写哦，前次林修仪的一百遍宫规里有九十九遍都是别人写的，最后朕便让她在万贵妃面前一字一句地重新抄了一遍。”

    林环听到这里，顿时又想起了曾经痛苦的回忆，万贵妃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手里还握着着一杆红翎长矛，林环感觉自己若是有少许偷懒，万贵妃肯定能把那长矛准准地掷到她身前，于是连笔都不敢颤一下，工工整整地抄上一百遍。

    然后冯昭仪等人是保证半片瓜皮都没有留在招意宫门口，才委委屈屈地带着东西离开了。

    待得她们离去，那宽厚的朱门才吱哑一声，慢慢打开来。

    “臣妾参加皇上。”那青绿的裙摆跨过门栏，贤妃站在不远处福身，朝门外的谕凌温柔一笑。那天傍晚时分映着几道霞光，正正地落在两人身上。

    便是这样，贤妃就这么在长生殿的侧殿里暂时住了下来。

    冯昭仪没想到，自己这么一闹，非但没让贤妃远离陛下，反而让贤妃与陛下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所以她没有办法了，只好随着云妃去求了万贵妃，本以为万贵妃性子如她父亲一般冷淡，按理是不会轻易答应这种荒唐请求的，心中也做好了这一回要大出血的打算，却见万贵妃不过略一思索，就点头应承了她们。

    然后长生殿的另一侧殿里，也住进了一个万贵妃。

    朕的宫殿最近这么畅销吗，谕凌摸了摸自己颇是秀气的鼻子，又想到了贤妃那高挺的鼻梁，有些羡慕。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抱着珍昭容私下给他的最新话本，转过一个侧殿找了贤妃谈天。

    彼时贤妃刚在宫婢的伺候下卸了妆容，平日因脂粉修饰过的脸此时显得更为英气了些，谕凌看着便觉得，若贤妃是个男子，搞不好他这瑞朝第一美男子的称号还真保不住了。

    “臣妾的样貌大半都随了父亲，所以瞧起来是有些像男儿。”贤妃腼腆地说着，似乎是担心谕凌会不喜。

    “唉，若朕也能长得你这模样就好了。”谕凌上瞅瞅下瞅瞅，怎么都觉得贤妃的五官哪里都比他要俊朗。

    他一把拿起梳妆台上的铜镜，微黄的铜镜里顿时就映出了一张小巧精致的脸蛋，若是这鼻子能再高些，若是这嘴唇再厚些...然后谕凌就把他想象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沉默了。

    现在他长得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今日珍昭容写的话本是一个少年的成仙之道，看惯了珍昭容写的情爱故事，见她如今换了文风，还有些新奇。

    书中的少年出身世家，本来在官场上有大好前途，却一转头就跑去修仙，少年修仙一途上天赋異稟，很快就突破了凡人界限的练气期，他闯秘境进深海，这世间就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便是这样，他很快就到达如同神仙一般的分神期，然后就与至交好友一起开宗立派，建立了...

    嗯，就这样没了？

    话本很厚，但谕凌看字极快，一页翻过去，旁边的贤妃都还没看到多少，他就已经全部看完了。

    明明正看得兴起，竟一下就没了，谕凌微嘟薄唇，把前头的标题又看了一遍，赫然看到下面还写着个“第一卷”

    “我明儿就让珍昭容把第二卷交出来。”谕凌郁郁地说道，珍昭容竟把文章卡在了最关键的地方，那少年到底建立了个什么门派呢，他还是第一回那么有兴趣地看珍昭容的话本。

    一旁的贤妃安慰道“皇上让昭容早些写新话本便是。”

    但事实上，照渊明白，珍昭容写的这个故事，每一段都是真实的，因为这话本中讲述的这个少年，正是当年开创了天枢门这一统治人界万年的庞然巨物，却在飞升之时身消道陨的天枢门门主凌晏知。

    纵然他加入魔严宗时，凌晏知已陨落许久，可在修真之人中，凌晏知的故事，是说上千年都还能为人津津乐道的。

    看来瑞朝之人均是天枢门后人这话，是一点都没说错。

    他借着微亮的烛光看向有些闷闷不乐的谕凌，很快便是新一个年月夜了，他和谕凌，还能有坐在一起谈论话本的机会吗。

    照渊又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传讯，宗门大长老让他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池下的霖寒钟。

    有些事情，他纵是不愿，也不得不做。

    然后就听到谕凌皱着小脸问他，“昭鸢，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可御风役水的仙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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