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黔州祸事

    唐高宗显庆四年，公元659年，长孙无忌蒙冤，被流放至黔州，一路拖家带口，浩浩荡荡。

    秋，九月十五日，一行人在张家界落脚，当地苗人热情好客，在听完长孙无忌的一番苦水后，无不哀叹唏嘘。长孙无忌抱着未满两周岁的孩子，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

    歇了半晌，一行人就要启程，被一位老者拦了下来。那老人穿着不很光彩，头发蓬松干枯，嘴角留有一些油渍，眼睛似乎已经瞎了。

    长孙无忌见到此人，一脸嫌弃，催促着就要离开，哪知那老者眼虽然下了，动作却丝毫不慢，一把夺下了长孙无忌手里的孩童。长孙无忌大叫一声，拔出腰间直刀就要砍向老者，被周围的苗民拦了下来，并且告诉他，此人是苗寨出名的摸骨相师，能断阴阳，通玄奥，达鬼神，乃是神人，年岁至今无人知晓。

    那老者抱着孩子，一统乱摸，嘴里嘟囔着：“啧啧啧，天生童子，天生童子，可惜了，可惜了。”说罢就将孩子还于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夺过孩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没有异样，便问老者：“老兄适才所说，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可惜之处，不瞒老兄，我长孙无忌，虽有子嗣，但这个孩子是老年得来，于我来说，如同掌上宝，舌上冰，请老兄直言。”

    那老者挠挠蓬乱的头发，似有难言之隐，长孙无忌见此，心下明白了，此事并非不可以说，便不断请求，老者拗不过，面露惋惜的说到：“这个孩子，天生顶上一脉未开，地生子，与天难应，以老朽看来，空怕难以活到两岁。若是能大开天轮，或有一线生机。”

    长孙无忌，脸色瞬间惨白，如今正是祸不单行，他指着老者的鼻子说到：“妖言惑众，我子天命所归，将来必成大事！”说着就要拔刀斩杀了这个相师。

    那相师也不躲闪，被刀一斩，头颅骨碌碌滚下地去，周围苗民一阵惊呼。那头颅掉到地上，却咧嘴一笑说道：“白事惊天地，二虎转头空。”一阵烟雾，消失不见。

    长孙无忌收起长刀，心下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安慰。经历这么一件事情，他也没心思留着了，只得驱车赶路，一路上小心的护着手里的孩子。说来也怪，这孩子，生来不哭不闹，常常双目圆瞪，却丝毫没有光彩。好像里面空无一物一般。如果不是因为还在动，一眼看去，像极了死去的孩子。

    长孙无忌把这些抛着脑后，眼睛里充满慈爱，一心相信这孩子定能取得一番成就。

    一路走走停停，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黔州，长孙无忌虽然被贬，也算是小官，故而有些财力，也有了住处。

    黔州之地，地广人希，土地贫瘠，常有山精野兽出没。管理起来极是费事，倒也难不住他。只是常常念及朝堂旧事，思虑万千，哀叹不已。

    十一月廿日，小雪降临，黔州山脉嶙峋，广布周边，一场雪下来，天地同色，颇有意境。院中积雪渐厚，长孙无忌琢磨着找两个工人除雪，便在门前贴了告示，他前脚贴完告示，后脚便有一个裹着粗衣棉袄的年轻人找了过来。那年轻人皮肤黝黑，身体倒是魁梧强健，长孙无忌一阵打量，便把扫帚交给了他。

    这年轻人，其实另有身份，乃是许敬宗手下打手，来此监察长孙无忌。说来许敬宗只是管些礼事，因为长孙无忌的献言，自己所管理的礼事，从六礼，削至五礼，皇室丧礼之类，以重归帝王之手。许敬宗心下愤恨，得计冤枉了长孙无忌，即使将他贬到黔州，也难平心意。故而，派出监察，探个究竟。也怪长孙无忌势大，许敬宗怕他背后下手，借刀杀人。

    当天夜里，长孙无忌在书房浏览文轧，皆是些此地的民俗风情，大小案件，忽见窗外黑影一闪。长孙无忌猛然惊起，大叫：“谁？”窗外猫头鹰回了两声叫唤，声音刺耳，让人不安。

    长孙无忌合起书卷，抽了抽身上的棉衣，小心翼翼的开了房门，雪好像越下越大了。他心里越来越不安，捧起油灯，一路护着烛火，走到了庭院里。

    院子里的雪又积了一层，他看了下，只有自己的脚印，只是心里还是不安。

    第二日，长孙无忌戴了一顶棉帽，出门逛了逛，算是考察当地风土。行至街口，见到街口边上有一口井，井边还有一颗石榴树，叶子已经快要掉光了，树枝上积着厚厚的雪，奇怪的是，那石榴树上，竟然长着一颗石榴，快要被雪压掉的样子，长孙无忌一阵惊奇，两步上前，拨去了石榴上的积雪，那石榴却“啵”的掉了下来。他看着石榴，定定的出神。

    时值中午，长孙无忌有些失神的回到住所。看到那个年轻人还在扫雪，便把他唤了过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那年轻人自言是淮南人，因为蝗灾，不得已出外淘活计。长孙无忌听罢又是一阵感慨说到：“生民何所依，径向朝中乞；而今逢祸事，双目泪戚戚；我欲报国恩，奈何多小人；国中无小事，我主同谁行？”

    二人聊来聊去，长孙无忌心下宽慰了些，却突然感觉有什么处不对，便问道：“你以前有在达官显贵家里当过差事么？”

    那人道：“回答人话，没有过。”

    长孙无忌眉头一拧，说到：“既然没有过，为什么懂得这繁琐的礼节？”

    那年轻人一怔，“嗖——”的一声逃到后院去了。

    长孙无忌立马拔出直刀，大叫到：“贼人休走！”院里两位家丁听到叫喊，也拿出棍棒守在了门口。

    那年轻人知道自己暴露了，一阵逃窜，进入后院的一个厢房里，抄起手边的一把剪刀，刺死了床上的女人。转眼见到旁边有一个孩子，眼睛瞪瞪的望着他，那眼睛空洞洞的好像没有任何感情，年轻人一惊，心道：“这是什么妖怪？”抱起孩子就往外跑，一路来到前院，劫持着孩子，长孙无忌见到这个情景，幡然痛醒，丢掉手中直刀，连道：“好汉住手，罪不及子，祸不连幼，莫要伤其性命，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全都可以给你。”

    那青年眼珠乱转，又忽然黯然了下来。他明白自己暴露了，只要长孙无忌愿意查，早晚都会查出来，自己也必死无疑。他心下一横，抱着孩子就一起投到了院子里的一口井里。众人拦他不及，长孙无忌眼睁睁看着那人投到井里。如同晴天霹雳，长孙无忌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嘴里不断地哽咽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众人这才着急忙慌的张罗着下井捞人。

    那时工具简陋，捞了半天，才把人捞了上来，长孙抱着发冷的孩子尸体，那孩子依然瞪着双眼，跟之前毫无两样，长孙期盼着他能动上一两下，结果自然徒劳，长孙无忌依旧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孩子，一阵无生的哭喊，他望着天空，想要发出悲鸣，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只能张大着嘴巴，雪一直在下，慢慢覆盖了年轻人的尸体和长孙无忌孤独身影。

    是夜，长孙无忌散乱着头发，眼神空洞，在庭院里，向天三拜，下人拦他不住，只得由他去了。长孙无忌拜完三拜，道：“我长孙无忌，行至今日，痛彻心扉，今具陈表，其一，愧对我主，难当大任。其二，愧对苍天，难报民怨。其三，愧对祖先，难保我儿。”言毕，又是三拜。转身回到屋里，下人们把小主安置好了，等待第二日老主人出来行丧。

    第二天，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黔州被白雪覆盖，日头初升，便映的满山红霞，美丽非常。

    下人们来到长孙无忌的门前，叫喊着大人，让他出来办事。叫了半天，没有人应声，待到中午时分，仍不见大人的身影，几位下人商量着，可能出了事情，便破开房门，只见，长孙无忌自缢在了房梁之上。诸人一阵哭喊，却做不得主，只能先把尸体放下来，整理好，同小主人放在一起，请人写了书信，通知长孙家其他十二位子嗣。

    (本章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