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

    近日来, 家里小赚了一笔钱，新收的粮食堆满了地窖。杏娘在吃食上不再吝啬, 晚餐是烤的喷香的红薯配上煮的粘稠的浓粥。想吃多少便吃多少，管饱。偶尔杏娘还会托人从镇上带些鸡鸭鱼肉, 让一家人尝点荤腥。

    赵小花眼见的长肉了, 脸颊处鼓起薄薄的一层。这几个月没有下地干活, 皮肤捂白了一点，是健康的小麦色。再加上手脚洗得干净，穿着簇新的衣裳, 总算有点小孩样了。

    徐晓隔着奔腾的热气向对面看过去。虽然不知道脸上的表情，但听那“咕噜，咕噜”畅快的喝粥声，就能知道大家对这样的生活很满足。

    徐晓慢条斯理地将碗中最后一口粥喝完，从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朝着赵小花坐着的方向说道：“听说咱家的房子快要竣工了, 就剩下打造家具。小花姐姐，吃完饭后我们去看看吧。”

    赵小花迅速将嘴里的红薯吞进去, 点了点头：“好, 晓晓，你等我一会儿。咱们一起去看。”说着咕噜噜将碗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呛得剧烈咳嗽了起来。

    “哎, 你慢点喝。现在还早着呢。”徐晓赶紧说道。

    “嗯。”赵小花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端着碗小口小口地抿着。

    听到徐晓提起新屋的事, 赵大山充满沧桑的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都已经做好了, 门窗也让张木匠加紧着做, 顺便打几口大衣柜。这几天，我和大牛去山上砍一些荆条。将这个院子围起来，以后养几口牲畜。”说到房子和土地，不管是哪个时代的人都有说不完的话。

    “那感情好。年节的时候就有肉吃了。”徐晓托着下巴作出嘴馋的样子。

    “到时候肯定给你留半扇肥肥的猪肉。”赵大山咧开嘴，呵呵笑着。

    “你这孩子。”杏娘敲了敲徐晓的碗壁，“家里还缺了你一口吃的不成？”

    说完又横了赵大山一眼：“你也是。不能总惯着孩子”

    赵小花正好将碗底最后一口粥喝完，将灰白色的瓷碗搁在桌上。跳下凳子，过来拉徐晓的手：“晓晓，我吃完了。咋们快点过去吧。”

    徐晓和赵小花拉着手跑出门去，风呼呼刮在耳边。身后还能听见杏娘嗔怪的声音和赵大山憨憨的笑声。

    两人一口气跑到新家门前。两栋房子并列排着。格局和大小都差不多，左边那栋用涂饰，门栏窗隔雕着祥云飞鹤图，看起来大气又飘逸。门口的白石台阶一侧栽着大片的菊花，有悠然见南山之意。一侧载着不知从哪里移栽过来的梨树和芭蕉，树下放着圆形的石桌，石凳。让人忍不住想在树下细品一杯香茗。

    如果是在现代，大约有很多人会嗷嗷跑过去拍照吧。

    与左边的豪华别墅相比，右边就显得朴实多了。红砖，青瓦，未经磨凿的巨石为阶，一切都以最实用为主。

    如果没有左边的房子，徐晓可能会觉得十分满足。在这个落后的时代盖一栋砖瓦房也不容易啊！

    但是，

    但是，这栋比自家大气，比自家豪华，比自家精致的房子偏偏就矗在自家旁边。

    这就像是正品和高仿的区别。明明单独看时，没什么差别，排在一起就显得低一个档次。让人一眼就觉得是模仿隔壁。但，明明自家才是正品啊。

    徐晓鼓了鼓脸颊，朝那边“呸”了一声，扭过脸去。等这臭不要脸的人家过来了，一定要让他们上交房屋设计费。

    “小花姐姐，你说是谁吃着没事做，在这里建房子啊？”关键是还建在自家旁边了。

    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离镇上又远，交通又不方便，也没听说过赵家村有什么有名的景点啊？唉，徐晓无奈地摊开手，难道这就是有钱人家的特殊癖好吗？

    赵小花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听村长说，有贵人过几天就要来这里入住，到时候就知道了。”赵小花睁大了眼睛看着夜色中发射出白色光辉的台阶，傻傻地问道：“晓晓，你说怎样的人家会将这么漂亮的石头做成台阶啊？也太浪费了。”

    徐晓看过去，那块乳白色的石头材质有点像大理石，光滑又清透，确实很漂亮。但，徐晓在现代看多了，也没觉得十分惊艳。

    拉着赵小花的手往村里面走去，随意地说道：“这有什么？我听说有些富贵人家，喜欢听帛裂声，就让人将布料撕着玩。不是好料子，还不愿意撕呢。这石头好歹摆在门前，能供人踩踏，也不算浪费。”

    话题一转，接着问道：“你这几天见过兰兰吗？我们去看看她吧。”

    赵小花一边想着真的有人拿着好布料不穿，就撕着玩吗？一边摇了摇头：“兰兰要帮家里做事，我也好多天没见过她了。”

    听到这话，徐晓的脚步加快了一些。

    两人在兰兰家门口转悠着，土抷房不隔音，里面时不时传来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那丫头怎么还不回来，整天就知道偷懒。”

    “你小点声。咋们的宝贝儿子才刚睡着，可别将他吵醒了。只要那丫头把柴火挑回来就行了，我们把门闩好，进不来门她就张记性了！还能节约一顿粮食。”

    “还是你聪明。”

    接着一阵悉悉窣窣的动静，木头打在门闩上，门彻底锁严实。里面安静了下来。

    徐晓和赵小花互相看了看，有些茫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靠在墙上，静静地等兰兰回家。

    天越来越暗，风越来越凉。

    终于，远处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根大大的扁担差点将背脊压弯。笸箕拖到了地上，上面是满满的木棍，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兰兰——”

    徐晓和赵小花赶紧跑过去，将笸箕放下来。看着兰兰单薄的身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徐晓知道兰兰的情况，但帮不了她。只要她父母在一天，就无法逃脱。直到被送到人牙处，贡献出最后一丝价值。

    徐晓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晚上睡哪儿？”

    兰兰推了推门，意料之中没推开。擦了擦干涩眼睛，笑了笑。似乎浑不在意地说道：“我去找个干净的麦垛，躺在里面，睡一觉。麦垛是新收的，里面有阳光，很舒服。还能将风遮住。”

    “那以后呢？你一直睡那里吗？”

    兰兰低下了头，手背擦了擦眼睛。鼻音带着轻轻的哭腔，“嗯”了一下，声音在风中几不可闻。

    “小花姐姐，你先回去。我和兰兰说说话。”赵小花不知道她们俩要说什么，但凝固的气氛让她有些不安。忙不迭地离开了。

    徐晓没说什么客套话，单刀直入地问道：“你知道你娘要将你卖出去做丫鬟吗？”

    空气寂静了几秒钟，兰兰迟疑了片刻，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知道，就算你做了丫鬟也不一定能逃脱吗？”

    也不等兰兰回答，徐晓自顾自地说道：“等你进了府，他们找到你的住处，问你要月银，供养弟弟。你会给吗？”

    兰兰这回回答地很快，坚定地说道：“我不会给的。”

    徐晓点了点头：“像一些豪门世族，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家生子，她们从小培养，不管是学识，样貌，还是对主子的衷心，你都比不过。当然，也可能从外面买一些扫洒丫鬟，粗实丫鬟。他们干的都是粗活，像做饭，挑水，洗衣。等到了年纪，再找府里小厮般配。生的孩子就是家生子，伺候你们的小主子。”这些都是从穆潋口中了解到的。现在徐晓一字一句地告诉兰兰。

    “还有可能被卖到窄庭小户或者骤然暴富之家。同样要伺候别人，做些粗活细活。有些太太会将买来，比较清秀的丫鬟给自己的儿子开脸，以后做姨娘。如果生了儿子，母凭子贵，你就可以过上让人伺候的生活了。”

    徐晓说得很直白，兰兰脸色惨白惨白的。她虽然早熟，但对男女方面的事是一知半解。

    徐晓用平井无波的声音，继续往下说去：“你长得好看，又识字，如果你进了府，未必过得不好。每个人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但是——”

    徐晓声音骤然提高：“要保持自己的底限，不准害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兰兰不断地摇头，眼中含着泪，喃喃道：“我不想做别人的丫鬟，我的儿女也做伺候人的事。”

    徐晓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缓缓说道：“那么，还有第二条路。”

    兰兰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她其实都已经任命了。

    “从现在开始攒钱。”徐晓郑重地宣布，“一个丫鬟五到八两银子。只要赚够了钱，自己为自己赎身，那么你和你父母也没有关系了。”

    兰兰眼露失望，不断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家人一年最多也赚一两，我十岁就要被卖出去了。怎么能赚五两这么多。”

    徐晓上前一步，握住兰兰的手：“你可以。”

    大约是徐晓太过于坚定，兰兰低头愣愣地看着徐晓。

    “你可以的。我家就要搬到新房子里去，到时候到镇上买几只鸡崽，猪崽，在老房子伺养家畜。一个小鸡崽也才十文，等它养大后，一只就可以卖到一百文，鸡蛋也可以攒起来卖。一只猪崽八十文，要是长得好的话，五百六百文不在话下。如果你养四头猪，十只小鸡的话，两年攒下五两银子绰绰有余。”

    “你会读书，写字。照着字帖，勤加练习。总有一天达到抄书的标准，村长那里一本抄好的书六百文。村长是个开明的人，你带着卖身契，要求独立门户。他不会不答应的，还会照应一二。”

    兰兰越听眼睛越亮。

    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徐晓拉着兰兰的手：“那今晚到我家去住一晚上吧，我家里应该还有吃剩下的红薯。”

    “嗯。”兰兰声音带着鼻音，低着头，跟在徐晓身后往家的方向走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