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只见门内两人皆身着锦衣玉服，身有霞光，不似凡人。他听得一清脆女子声音道：“姐姐怎的提前归来？可是所落处污秽不堪忍受的缘故？”

    又听见尚英的声音说：“确然。我经此一去，先也是托在锦衣玉食之乡，岂料人间污秽事闻所未闻。我见一女子被其兄长所奸，意欲自杀，心有不忍，便换下了她的身体，令她也去享一享那繁华富贵生活。那兄长恐怕事态败露，连夜携我移至他乡。可巧，就到了我们公主拜师学艺的那山头下。”

    先前那女子道：“你我百年前也曾下过凡，当年也还不过如此。短短百年间，如今这世道竟不进反退的么，这种荒唐事也可任它去的？”

    尚英道：“不是。当年也就是如此了，这凡间世道向来险恶。不过当时未被你我遇上罢了。今此这番，也还并非最糟的呢。凡间惨状种种，并非你我可以历得。”

    那女子问道：“这却为何？依你的意思，我们反倒不如那些个肉眼凡胎了？”

    尚英叹口气答道：“你不知，你我生来便是灵胎仙身，命里便与那干龌龊事隔绝开的。但若是个凡人，却往往要历尽千难万险，拚了命去与灾劫斗法，才能保得一生安宁。一生后轮回转世又是一生，回环往复，灾劫无穷无尽。若是凡人一心向道，便有少则九九八十一难，多则千百世的磨难来阻拦他。更是难上加难！”

    那女子也低低地叹了口气。

    尚英又云：“凡人偶有投胎投得好的，赶了巧能稍享一世安乐太平。你我如今这般，也不过是命好生在仙家罢了。可见不论神仙与凡人，不过同样被‘命运’二字奴役而已。命好命坏，八分皆运气，唯有两分才握在自己手里。实在可嗟可叹可悲矣！”

    两人沉默，相互扶持着袅袅向洞中深处去了。

    留下个登士在原地发呆：那日痴心作祟，自知犯下滔天罪孽。因无颜面对父母祖宗，还不如陡然消失了的好。他宁肯从此再不回去，也不肯让事情败露，遂强拉了尚英逃亡他乡。原打算从此用尽余生偿还孽数，这才凡事对尚英言听计从。怎能料到今日有此番奇遇？心中不免恍惚不止，忆及早年家中饫甘餍肥、锦衣纨绔之光景，与之后短短一年多光阴中亲见亲闻之炎凉世态，又思及自己未了的余孽，这一世已然荒废不可拾回。顿时悲从中来，不禁跌足长叹、涕泪交下，衣襟俱已沾湿，复又大哭大笑如婴孩。

    日头高过正午时登士方想起回家，一路摸索一路流泪。悲戚之下反倒不惧鬼神，他走过来时觉得阴森可怖的林中小道，想起尚英的话，更觉天地之残酷不仁，于是从此长久，悲愤盈胸，怒视苍穹。

    回头看洞中尚英与修明仙子。

    尚英本是此地慧观仙子，此时已经回归正身，故丰神俊逸、不俗之气尽皆流露在外。因其初初归来，心中连日积郁倏忽解开，故容光焕发、神色熠熠，一时间身形气量都更胜身边修明仙子一筹。

    修明道：“姐姐方才何故，任由那凡人偷听你我说话？”

    慧观朗笑道：“他虽造孽，心中尚有慧根。我不过顺道开解一二，此番能否度脱却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二人一路说话，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一扇半山高的朱红门扉前，仰首可见门扉正上方连接的牌楼上，以金漆书写着灿烂辉煌四个大字：灵蛇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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