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下柳村是个四处环山的小村庄, 若是想要翻过周围环绕的高山, 前往最近的一处市集, 便是脚程最快的脚夫，也得花上两三个月的时间这还是途中没有碰上什么意外的情况下。

    像那种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头，猛兽妖物之类的东西，可从来都不会少。

    哪怕挑选最为安全的道路绕行，一去不回之人照样多得数不过来久而久之的，自然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冒那样的危险, 去谋求那不一定能够到手的利益了。

    简而言之，这是个与外界近乎隔绝的地方。

    似这样的村落在山间并不少见, 少则几十, 多则几百的村民居于其中，种田织布，自给自足, 仅从偶尔前来的行脚商那里, 购买一些在村子里极为少见的事物，过着朴素到近乎简陋的生活。

    然而, 下柳村却又与其他类似的地方有些不同。

    对于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村来说，这里有些太过繁荣了。

    没有多少华美装饰的客栈门上挂着黑色雕漆的牌匾, 上头龙飞凤舞的“下柳客栈”几个字散发出慑人的气魄, 令人见之便能想到写下这几个字之人的非凡魄力但也正因如此, 反倒显露出几分与那过分简朴的客栈不符的突兀来。

    村中的道路被仔细地铺上了大小不一的石板, 比之许多大城镇还要更加宽阔平坦, 从缝隙中探出头来的杂草被从空中落下的雨滴砸得弯下了腰。

    对于两百户人家来说太过充裕的农田中, 沉甸甸的麦穗在秋风的吹拂下晕开了些许金黄，摇晃着贪婪地吸收着自天际落下的丰厚礼物。

    前方一片与这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的开阔平地上，一群人正手脚麻利地收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显而易见的，这些人并非此地的村民。

    尽管此时还尚未到达农忙时节，但在收成之前，农田的管理决定着一年的收成，没有人会蠢到在这种时候放下手头需要完成的工作，聚在一边进行毫无意义的娱乐活动。

    而那些被匆忙包裹起来的精致物品，显然也并不是一般农民能够拥有的东西。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又或者比这更短原本聚满了人的空地上，就变得空荡荡的，仅剩下几个人还浑不在意地坐在原处，守着自己面前摆着的小摊位。与之相反，先前显得无比冷清的客栈大堂一下子就变得热闹了起来，晚了一步进来的人甚至找不到能够落座的地方。

    正在账本上记着什么的掌柜的对这种景象早已习以为常，头也不抬地吩咐一边的店小二去为店内的客人端上一壶沏好的热茶。

    即便这种乡间的粗糙物什并不一定能够入得了那些人的眼，但若是不将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到，失礼的可就是他们了。

    眯缝起双眼看了看满屋子瞧着和普通人没有多少差别，或面带笑容，或紧皱眉头地与身旁的人说话的人，今年六十有二的掌柜的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些人虽然大部分看起来都比自己年轻，但或许他活过的年岁，甚至不及他们的一个零头。村里能有现在这番景象，也是多亏了这些人。

    无论是村外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稻田，还是村子里那不见丝毫泥泞的道路，显然都不是一介只懂得种田的农夫能够完成的。

    许是盯着账本的时间有些久了，掌柜的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眼角，转过头看向窗外阴沉下来的天色。

    自从他有记忆开始，这个村子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了，只是据他的曾祖父说，曾经这里也和其他山中的村落没有太大差别。

    算不上多的村民耕种着勉强足以维持生计的田地，祈祷着连年丰收。一旦碰上收成不好的年月，就只能冒着危险进山打猎，又或者以草根树皮度日再平常不过的农夫生活。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如眼前这些人一样的“仙人”开始出现在这个地方当然，对方对自己似乎有着其他的称呼，但于居住于这个村子里的人而言，再没有比这两个字更确切的形容了这个原先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小村落，也逐渐变得平稳而富足。

    等到掌柜的出生的时候，这里的人早已经习惯了那些时常聚集在此处的、拥有能够呼风唤雨的能力的人，村子里也出现了客栈与各类店铺等通常只有在大城镇当中才会出现的东西。

    除了居民人数稍微少了些，想来这里与那些地方，早已没有了太大的差别。

    掌柜的收回视线，继续提笔在账本上写下今日的账目。

    因着来此的仙人身上并不一定带有凡人所用的金银之物，有时结账的时候，他们会收到一些奇怪的东西这些东西，他都得一一记录下来，比起单纯记录收支来，要麻烦得多。

    然而，即便如此，掌柜的也从来没有拒绝过那些自己基本都不认得的东西。

    一来通常仙人手里的，都不会是什么凡物，那些东西的价值，往往都比对方需要支付的价钱要高出许多，二来，这些“仙人”当中，有着糟糕脾气的人也有不少，要是他一个不小心惹得对方不高兴了，后果可比少赚那么点钱严重多了。

    就算因为种种原因，对方不会真的做出取人性命这种事情来，但想要给他点教训什么的，还是轻而易举的。

    想到自己年轻气盛时招惹过的麻烦，掌柜的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下。

    或许是在这种充满仙气的地方生活得久了的缘故，他甚至都有种自己有种仙人般超脱的气度的错觉了。

    掌柜的拿起笔，在账本上落下最后一笔。

    几乎是同一时间，外头的雨像是终于积聚够了力道一样，一口气泼洒下来，那紧密连接的雨幕，甚至让人看不清几步之外的事物。

    于飞看着窗外那仿佛一下子进入黑夜的天色，一对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你确定他们朝这边来了”他问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语气中带着些许焦虑与烦躁。

    “那是当然，”那人似是对于飞的质疑感到不满一样地翻了个白眼，从桌上的碟子里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来，“我可是亲耳听到她们要去秋枫岭的。”

    这里是去那地方的必经之路除非那几个家伙突然发疯，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从那些连方向都没办法轻易分辨的深山老林里穿过去，才能避开这个村子。

    他可不觉得，那几个一看就知道是初出茅庐的小家伙，会做出这种与找死没什么区别的事情来。

    “不过，”看了面前的人一眼，那人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好奇的神色来，“你为什么会对那几个”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地改了口，“那个人那么感兴趣”

    和这个家伙认识了这么久，他自然能看得出来对方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只不过，就他看来，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长相算不上差，但距离俊美还差好大一截，修炼天赋也就一般的程度，周身的气度看起来倒是不错，但那跟个冰山似的表情，实在是他最讨厌的类型。

    如果于飞真的想要，只要对方开口，比这个人优秀得多的人多得是，根本犯不着这么麻烦。

    “和你无关。”然而，他的话之换来了对方无比不耐烦的一瞥。

    “那就别让我替你打探消息”没好气地瞪了于飞一眼，许彦重重地“哼”了一声，作出不想再和他说话的样子来。但还没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他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探头凑了过来“既然那么在意，你干什么不自己过去候着”

    就这么一场雨都能让这个家伙担心成这样，许彦觉得，于飞应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眼睛黏在那个人身上才是，怎么还能忍着待在远处，让他去注意动向

    “”听到许彦的话，于飞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再丢出一句“和你无关”，但最后他还是开口给出了回答，“他师父认得我。”

    他并非正道人士，因为一些事情，手上也染过不少无辜之人的血，名声并不好听他自己倒是不在乎这些东西，他只是担心这些事若是传入那个人的耳中，对方会因此而对他生出厌恶来。

    而且，他打不过那个人的师父暂时。

    要是被发现，他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他着实不希望第一次与那个人相见的时候，就让那个人见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那个”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好半晌，许彦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摆出一脸认真的表情来，“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于飞吧”

    被友人没来由的话弄得有点莫名，于飞转头朝他看过去。

    “说吧，”只见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人，难得郑重其事地看着自己，“你是什么时候夺舍的”

    于飞

    眼角控制不住地跳了跳，于飞正要开口说话，却蓦地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朝客栈敞着的大门看了过去。

    四个急速接近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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