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斋房迷云

    陆钧还没来得及解释，常晓就把手中倒满了酒的杯盏往他手里一塞, 道：“阿源在那儿等着呢, 你快随我来！”

    陆钧赶紧跟上常晓成，两个人走到了空地中间人多的地方, 历经了不少事情的陆钧顿时感到, 几双眼睛看向了他们这边, 在他和常晓成身上扫来扫去。

    他们刚走到一半，就被李尚源拦住了，李尚源手中持着酒壶, 对他们道：“少爷，陆少爷，我们也有几日没有好好说说话了, 不如到那边一叙。”

    常晓成一指不远处的陆怀, 不耐烦的道：“叙什么叙, 你还是和你未来的妻舅叙去吧！”

    莫映寒就在不远处，饶有兴趣的往这边看来, 但很快, 常晓成还是在陆钧的劝说下, 和李尚源一起走到了旁边放置酒壶的案台边上, 坐下谈起话来。

    莫映寒见状, 带上自己的小厮, 找到了人群中的陈礼文, 对他道：“陈公子, 鄙人对桐阳学派的心、气、理、义之论, 还有几处不甚明白，不知公子可否赐教一二。”

    陈礼文一见是几次论经中和他棋逢对手的莫映寒，顿时来了几分兴趣，点头道：“当然，论起来你也是江南士子中学问出众的了，原来你对桐阳学派也有兴趣，真是难得，咱们到那边去说。”

    陆怀这一晚上一直盯着陈礼文，这会儿见他又和妖里妖气的莫映寒走了，心中越发不快，他难道不知道在这个谣言四起的时候，他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附近，避避嫌吗？

    陆怀嘱咐自己身边一名士子，道：“把陈公子看好了，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赶紧来回报给我！”

    那人忙点点头，往陈礼文和莫映寒那边走去。他们两个站在一条长案边，陈礼文侃侃而谈，莫映寒在命令小厮给他斟酒，两杯之后，陈礼文好像有些醉了。

    陆怀吩咐的那人忙上前去，把陈礼文扶住，道：“陈公子，你怎么了？”

    陈礼文也有些奇怪，他酒量不错，今天酒会上的菊花酒有很清淡，他不过才饮了几杯，怎么头就晕的厉害？他晃晃脑袋，对那人道：“我、我不胜酒力”

    莫映寒忙道：“既如此，你快将他扶到陆少爷的斋房去吧。”

    那人一听，望了一眼远处的陆怀，对莫映寒道：“我去向堂长回报一声。”

    陆钧三人在这边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同时注意着莫映寒这里的动静。眼看那人从面有愠色的陆怀身边离开，搀住陈礼文往后面走去，莫映寒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重新斟了两杯酒，往陆钧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莫映寒一到跟前，就听见常晓成和李尚源在激烈的争论着，李尚源道：“怎么，你不想让我娶陆家小姐，难道是你自己想要娶她？！”

    常晓成满脸通红，怒道：“你胡说什么？！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吗？！”

    莫映寒眼看李尚源的脸色也越来越差，连忙上前递给他一杯酒，又转身对常晓成道：“礼记有云，‘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你们三位一直都十分要好，又是为了什么事情要恶语相向呢？”

    常晓成不屑的看了莫映寒一眼，对着陆钧，冷笑道：“阿钧，你瞧瞧，李尚源如今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物，你若是愿意和他们在这里说话便留下吧，我是一刻也呆不了了！”

    说罢，他把酒杯往旁边一丢，便气呼呼的转身走了。陆钧对莫映寒抱歉的一笑，又转身对李尚源道：“阿源，你知道他的脾气，还是往后让我慢慢的劝他。”

    李尚源回过身去，从案台上端起两杯酒来，一杯递给了陆钧，一杯自己握在手中，对陆钧道：“你我三人一同上山求学，我没想到，就是因为那那件事，竟然惹得少爷这么生气，陆少爷，你说的对，这种时候，他也就只听你一个人的了。”

    说罢，又叹气道：“刚才我也是口不择言，实在不应该。”

    陆钧笑了笑，把手中杯酒一饮而尽，道：“不用担心，晓成兄如今在气头上，过后他不会在意的。”

    饮过之后，他放下杯子，又对莫映寒道：“前两日听莫兄和陈公子论经，说起卫灵公时候的事，在下以为，你二位说的都很精辟，不过事后再想，我觉得，还是莫兄你说的更有道理——陈公子说，君王的功德和他的私德是分开的，可一个人若是贪婪无德，他的功业，又怎么会长久呢？齐桓公虽能称霸一时，但管仲去世之后，齐国不是很快就陷入了大乱，再也没有能恢复从前的霸业吗？圣人说过，不是我应该得到的，即使是很小的东西也不应该拿着；是我应该得到的，再多的东西我也应该坦然接受。我倒是从莫兄所说中悟到，若是将来能入朝为官，得以侍奉君王，但也不应该为了荣华富贵而抛弃本来应该遵守的道德和道义，同样，和朋友相处，也应该把握自己的分寸——不知道，这是不是那日莫兄你论经时要教给我们这些后辈的？”

    莫映寒听了，脸上无端一阵发热，笑道：“‘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陆贤弟所言，倒是让我受教了”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陆钧的脸色，陆钧方才来时并没有喝过酒，只饮了李尚源手中这一杯，三个人又说了会儿话，陆钧脸上才眼看有了些醉意。这时候士子们也都累了，只等陆怀发话，好收拾盘盏，回去歇息。李尚源也扶住陆钧，道：“陆少爷，我带你回号房去吧。”

    莫映寒这时候不说话了，只是低下头啜饮着杯中的酒。不一会儿，李尚源和陆钧两人背影渐渐离远了，莫映寒才微微一笑，对自己的小厮道：“不错、不错，咱们待会儿也过去瞧瞧。”

    他又回到了陆怀那边，与陆怀聊了两句，对陆怀悄声说道：“我方才见你那位远方堂弟陆钧和一个面貌清秀的士子绕到藏书阁后去了，半晌才出来，这会儿他好像又醉了酒，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陆怀方才一直被人簇拥着，没有留意过陆钧的去向，可是射箭的时候，他看过陆钧一眼，却在树下看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清瘦的身影，他知道从前酒会的时候，他为了讨好杨文茵，也曾经带她来看过一次，在树下见到的那个身影，就和当时扮成书院学子的杨文茵十分相似！

    陆怀顿时气的剑眉倒竖，道：“这个该死的乡下小子，竟然如此恩将仇报！”莫映寒刚想趁机再说几句，却见李尚源已经回来了，看样子是在四处寻找着他。

    莫映寒拍了拍陆怀的肩膀，道：“大少爷，不要轻举妄动，我去帮你查上一查。”

    说罢，他走回方才和陆钧、李尚源饮酒的地方，问李尚源道：“如何了？”

    李尚源脸色一丝一毫也没有变化，平静的很，只是点了点头，道：“都办妥了。”

    眼看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莫映寒心中暗喜，又见陆怀还在按捺着心中的不快，强作欢颜与人应酬，他知道，时机未到，还要再等一会儿，好让这位大少爷心中的怒火烧得旺盛一些。这时，李尚源又找来了几个干净的酒盅，斟满了酒，敬莫映寒道：“这几日，我看得越来越明白了，若不是莫兄为我谋划，我今日还是像从前一样跟在陆钧、常晓成身后，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莫映寒接过了常晓成递来的酒，道：“你要记住，帮你的不是我，也不是陆家，陆怡你可以娶，但是”

    李尚源把酒杯一放，道：“我知道莫兄的意思，陆怡骄横无礼，且心心念念着常晓成，我和她是不可能亲近的。”

    莫映寒点点头，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将来你金榜题名之后，再纳几房自己中意的妾室就是了。”

    见李尚源颇为赞同，莫映寒又接着道：“还有一事，你之前问我，我却未来得及对你实言相告——关于你的同乡张尹，他背后另有他人，我虽然让你帮他，但你平时也得防他几分。”

    李尚源心中一震，赶紧问道：“这是为何？”

    莫映寒转了转手里的酒盅，道：“他是一个姓李名端亘的人举荐的，此人约半年前进宫当差，开始只是在御马监养马，不知道后来怎么到了李大人跟前，因为他也姓李，就做了李大人的假子，为他出谋划策，颇受宠信”

    李尚源强压住心头的震惊，和莫映寒又说了几句，莫映寒不愿再饮，便将杯中的酒赏给了他的小厮。随后，他吩咐李尚源道：“好了，没你的事了，我自己去看一看，你回号房等消息便是。”

    李尚源点点头，转身走了。莫映寒又跑到陆怀那里挑拨了一会，陆怀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命人在藏书阁四周寻找陆钧的踪迹，莫映寒则带上他的小厮，一摇一摆的往后面斋房去了。

    他两人来到斋房门口，整栋屋子都静悄悄的，并没有有人在的迹象，莫映寒小心的推开门，往里一瞧，马上笑道：“哎，这李尚源为人确实牢靠，不过他毕竟没有经过人事，只知道把两个人脱了衣服往这里一丢，来，你帮我好好布置布置，让大少爷一瞧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谁知，他一只脚刚迈进了门，就觉得头猛的一晕，仿佛刚才饮的酒一时间都往他头上冲来，让他眼前一片模糊。他急忙伸出手往旁边摸索，想要扶住那名小厮，却隐约看见那人也东倒西歪的，往旁边仰去。

    他一个“糟糕”的“糟”字还没出口，耳边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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