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阵微风吹过，案几上的烛火差点熄灭，已经伏案睡去的刘禁稍稍抬起头，见烛火还亮着，又闭上了沉重的双眼。

    就在此时——

    “深夜造访，还请皇上见谅。”上官瑞清的声音在这个幽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冷冽，待刘禁再次坐起身子，看清来人的时候，他的手已经紧紧按在腰间的长剑上。

    出人意料的是刘禁并没有吃惊，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而是以一个王者的姿态示意瑞清坐下，烛台边放着嫣城送来的桂花茶，现在还温热着。

    “在下希望皇上明白，在下不是来和皇上喝茶聊天的。”瑞清毫不领情的拒绝了刘禁的邀请，直奔主题，“在下记得皇上曾许诺过，一个月之后就会让嫣城随在下离开皇宫，如今早过了时日，皇上是不是应该兑现自己的承诺？”

    他是来讨人的，这一点他还没开口，刘禁就已经清清楚楚了。

    “你要怎么带她走？”

    “请皇上立刻下御书，赐在下和嫣城离宫！”

    “她现在连路都走不稳你要怎么带她走？”刘禁再次重复道，声音比原先更严厉一些。

    “在下的马车就在宫外候着，请皇上放心，在下绝不会让嫣城吃半点苦。”他话中有话，示意嫣城如今的不幸全是由对方带来的。

    而刘禁临危不乱的直视着面容冷峻的上官瑞清，一字一句不紧不慢的说：“朕当时说，一个月之后如果嫣城还坚持要出宫，那朕就放她走，所以至少我们得先问一下她自己的意思，你说呢？”

    瑞清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他知道现在的嫣城已经在动摇了，倘若真的问她还要不要出宫，他真的担心她会摇头。

    “皇上的意思是绝不会让她跟在下走了？”

    “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听她本人的意愿吗？”

    “你根本就是把嫣城玩弄在手掌之中，她留在宫里，只会惹人耳目受尽灾难，这一点难道皇上还不明白吗？”

    “这一点不必你操心，朕说过会给她名分就一定会做到。”糟糕的是每说一句话，腹部的伤口就会剧烈的疼痛，可是这场与上官瑞清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瑞清上前一步，双眼紧盯着刘禁，决定取出自己的第一张王牌。

    “那么即使牺牲尉迟尚书的性命也无所谓吗？”

    刘禁绝没想到上官瑞清会走到这一步，转念一想，忽然间曾经发生的许许多多事件也全都迎刃而解。

    “在下的手里不仅握着尉迟尚书一家老小的性命，还有大汉全部的兵马，难道这些，还不足以交换一个嫣城？”

    听着他的说词，刘禁忍不住紧咬牙关，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这应该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你究竟，把人的生命当什么？”

    “每个人都会死，早晚的问题。”他说的不屑一顾，眼中毫无眷恋，刘禁竟开始怀疑了，他真的是记忆中那个知书达理的上官瑞清吗？

    “顺便再说一声好了，我爹不对，上官鸿，他也是我杀死的。”

    原本以为刘禁会有所震惊，但他却出奇的冷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也是，刘禁本来就想铲除上官鸿，他的死，应该正中他下怀。

    “你恨他，因为他对你所做的一切，所以你恨他，但不至于杀死他，毕竟养育了你那么多年，即使没有父子之情，也朝夕相处过。”

    “你懂什么？你从小就是高高在上，先帝在的时候你是受人宠爱的太子，先帝驾崩你就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你爱哪个女人就把她留在身边，你恨谁就可以将他逐出京城，你的命也太好了”瑞清突然冷笑了一下，带着一丝自虐，“明明都是先帝的儿子你却荣耀一身我却寄人篱下！凭什么”

    顷刻间，这个保存了二十年的关于宿命的秘密在瑞清的话语中爆裂开来，曝晒在清冷的月光下，刻画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刘禁的镇定是缝补这一道道伤口的丝线，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拯救，只是赶不上伤口腐烂的速度。

    “父皇在过世之前告诉了朕一件事，因为他亲口所说的这件事所以朕必须在有生之年一路袒护你，即使你不停的犯错不停的杀人，也只能为你找一切开脱的理由，可是你的罪已经让朕力不从心了，但即便如此朕还是违背所有人的意愿将你安排在兵部尚书的门下，以为你可以有所感悟，为什么，朕明明就有无数个理由可以取走你的性命，却没有这么做，放任你一次又一次的罪行，你以为你真的天衣无缝吗？这么多年因为袒护你，朕的国家已经伤痕累累了！要不是父皇在临死前告诉朕你是他的儿子，要朕无论如何弥补你失去的一切，你以为你会那么得意的活到现在？”

    刘禁双目锐利的望着一语不发的上官瑞清，目光中夹杂着的失望着实让人惋惜。

    “原来你都知道？”

    “朕该如何弥补你，你都要来取朕的性命了你说朕应该如何袒护你？你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收手？”

    “我现在”瑞清在刘禁锐利的视线下渐渐现出原形，“我现在只要你放嫣城走，就无欲无求了。”

    “是你带她进宫的，是你把她当颗棋子一样安排在朕的身边妄想利用她来夺取朕的命，现在你成功了，朕已经在你们面前输的一败涂地，然后你却说要带她走？”

    “因为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竟然对一颗棋子动了心！现在我只求皇上可以让嫣城跟我走，我会带她离开京城，离开中原，绝对不会再动摇你的江山！”

    “朕没有办法将她交给你，除非你让她自己开口说要离开。”

    “你明知道只要你不松口她绝不会走！你又为何要留她在身边忍受这么多的痛苦？”

    “因为朕有把握给她幸福。”

    “什么把握？你都自身难保了。”瑞清抬头冷笑了下，接着说道，“你这么苦苦坚持真的有意思吗？如果你说我的存在是一种罪的话，那么你自己呢？因为一个女人甚至不惜自己的臣民，自己的兵马，和自己的兄弟，当然这里的兄弟指的并不是我。”

    刘禁以为他指的是刘慎，便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想必你还不知道，你那位远道而来的兄长，因为保护你和嫣城已经牺牲了他自己还没人告诉你他已经死在太后的毒酒之下了吧。”他双眼无情的望着刘禁。

    “你说什么？！”先前的冷静在这一刻瞬间崩塌！

    他顾不得还在肆虐他意志的伤口，猛地站起身，双眼紧紧的盯着上官瑞清，再问了一遍：“你还知道什么，快说！”这一句话，已经让他疼的冷汗直冒了。

    瑞清不紧不慢的回答道，语气中满是胜利的味道：“如果皇上不清楚那就让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刘鄞在你喝醉的那个凌晨被太后赐了毒酒，当你醒来，他的尸体应该已经再回大漠的路上了。他的死我多少是明白的，因为如果不出现一个人代替嫣城的位置，那么受牵连的就永远是她，所以刘鄞想了一个绝好的办法，他知道你不胜酒力所以先把你灌醉，然后把全部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如此一来，嫣城的罪名就顺理成章的洗刷掉了。只不过临死前，他曾口口声声对太后说，关于皇上所有的伤害都是他一个人造成的，与任何人无关。说到底，你的幸福还不是要牺牲别人来成全吗？你现在还有信心说你可以给她幸福吗？你还要牺牲多少人来成全你自己呢？我想你应该十分的了解我，是我上官瑞清要的东西，任何人都抢不走，不管有多难我都会不择手段的把她弄到手！皇上如此深爱自己的臣民，应该很容易就掂量出轻重吧。”这一刻，他几乎就要品尝到胜利的喜悦。

    三哥说过，其实失去，比拥有更踏实。

    那么失去生命也是如此吗？

    怎么可以有人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呢！

    他一直在拼命努力的保护着的那些人，怎么竟可以视生命如儿戏！

    还是这世界，本来就不存在两全其美。

    这一刻，刘禁是真的望而却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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