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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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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娘娘,这些真的都不用戴上吗?”铜镜前摆了几个榆木盒子,里面装着数不清的美丽夺目的珠宝饰样,镜缘刚拿起鎏金濡青步摇接近陆芙鸳,却被她一手拍开。

    “早就吩咐你扔了这个,怎么舍不得?”看到这步摇,陆芙鸳心中起了波澜,脑海里不自觉的充斥着,那时墨衍亲自为她戴上的情景,竟甚是令人反感。

    一年一年,如风岁月卷过飞雪尘沙,往事被之扬上落下,扬起时,常在眼前清晰浮现。直到今天陆芙鸳还捉摸不清,墨衍那日为何要为她别上这支步摇。若是换作少女时,这一幕可令人心起涟漪,永远收藏在心底。可伴驾几年来,她早已被墨衍这个执刃人打磨得圆滑服帖,成了另一个“安静人”,怀春时的情愫化飞沫消散,这时墨衍又为她别上这支步摇,使人茫然。

    “可这是御赐之物,奴婢不敢私自丢弃。”镜缘声音细如蚊蚁。若是那时娘娘吩咐她,她就真去扔了,到时候若被发现——这可是天大的罪。皇后娘娘吩咐了,是最好,为她戴上这个步摇。

    “我让你扔的,你大可放心,怎成私自丢弃了?”镜缘思绪飘然之时,陆芙鸳回头夺过步摇,一手放在了残木桌上,奈何恼起来下手没了轻重,那步摇磕到了镜边角木,被撞去不知哪个阴暗角落。

    若是换做刚入宫时的性子,这步摇恐怕会被她直接扔去窗外,摔个粉碎。

    几年了,性子着实磨了些,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镜缘也着实被她吓了一跳,裙摆忘敛就一扑在地:

    “娘娘息怒!一个首饰而已,娘娘若是不愿意戴便不戴了,莫要坏了心气!”

    陆芙鸳从铜镜前站了起来,双眼盯着镜缘。良久,她才开口:

    “这些盒子你晚些送还皇后娘娘,里面的珠翠实是精巧,但我也实在是没有心情戴任何一样。”姐姐清早便派人送了这些装满首饰的榆木盒子,还送了命人精绣的衣裳来,想让她扮得体面些,但她一想到墨衍,便没了兴致。

    更令人没兴致的,是——今日是永娴的忌日,她记得清楚。可清早便听镜缘说宫中处处挂彩张红,游动的灯火不断,晨起便闻得那欢快的丝竹声,满宫都在过那新历年。纵然是听着镜缘说,也能感受到宫中的一派洋洋喜气。

    一年前的今日,皇上死了个长公主,死了他第一个孩子,今日满宫上下确无人知道般。

    “这发式散了,给我换流髻。”陆芙鸳望了眼地上跪着的镜缘,示意她起身。

    内室简屏上伏着几件衣裳,一件件红绸绿带,样式欢庆。扫眼看去,一件素青大袖襦裙伏在最右旁,近前细望,上襦斜左处一朵不易见的素白小荷,衣袋青蓝,裙裾多褶,裙摆c大袖倾泻处渐变白,除去小荷,只有暗处细褶子里蕴了几只点水蜻蜓,想来绣裙人心思巧,步子走起来,就能见褶中蜻蜓一浮再浮,似在翩飞又藏于丛中。除此,别无他样装饰。

    “衣裳就那件吧。”镜缘为她梳髻,陆芙鸳不好偏头,只从铜镜里指了这件最素的衣裳,镜缘偏头确认,回了句是。

    流髻简单,陆芙鸳又吩咐的是最简的样式,镜缘下便梳好了。这是从前在府邸里为皇后常梳的髻式,今来宫中换作是任何一个娘娘都嫌素。今日陆芙鸳唤她梳,她都差点儿忘了如何装饰。

    “娘娘,这是香木小蜓,是皇后娘娘昨日命宫匠赶制的,一件衣裳有一套首饰,娘娘选了宽袖青蓝襦裙,再将这只蜻蜓戴上便锦上添花了。”

    陆芙鸳抬眼看去,那木蜻蜓只有镜缘半个小指头大,看不真切,随口应了一句,心中想着的是文娴。

    半晌耳垂传来轻微痛感拉回了她的思绪,铜镜中的人儿耳上多了一小团黑色的东西,陆芙鸳没心思凑近去看,也就任它挂在耳上。

    “娘娘许久没戴这些玩意,是有些疼。”

    “好了吗?快些领我去正殿。“

    “奴才给曼妃娘娘请安。”屏外有扫帘入室的响动,有一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再到绕屏,偏头望去,那人已按礼数拍了宫装边,跪在地上行礼。黑绒边的太监帽遮住了他的脸,看不见是谁。

    但听声音辨身形,那是蓝德,墨衍身边的大公公。

    即便是在她今日幽禁在此,是个小宫女都能唾她的情形下,蓝德还是按礼数低头弓腰,细语请安,陆芙鸳只觉得唯一是他不僭越。

    “蓝公公请起。”陆芙鸳垫了镜缘抬在前的手,走上前去。

    “谢曼妃娘娘。”蓝德起身,将手上执的拂尘扫到左手手肘处,还是低着头。这低头,便见了自己膝处的衣料上沾满了灰尘,不由得向下看,地上实是落了结实的一层灰。

    也不怪,曼妃娘娘被夺了八个宫女太监,只有皇后赐的镜缘伺候。如今梳妆内室正是没心用,都蒙了一层灰。但不用的屏间,没有多的人手,倒也没必要扫尘。

    “蓝德公公,您”本以为许久不见,蓝德最少会寒暄曼妃娘娘几句,可镜缘话刚出,蓝德却叠着她的声开口:

    “曼妃娘娘,奴才今日是来传皇上口谕的。”

    陆芙鸳闻言福了福身子,偏头看了眼镜缘,镜缘便收了声,低下头。内殿三个活人,气氛却安静冰冷得有些不真实,陆芙鸳回首又淡然开口示意蓝德可以传口谕了。

    “曼妃娘娘,一年前陆大将军出征熔壶您可还记得?如今将军领军南下,大败熔壶前后城守c城正c城里,连战皆捷,攻无不克,并一举攻破熔壶护城巡河,拿下城池先后五座,熔壶派卒献白字休战书足是十页,捷报频传,今日清晨将军振旅而归,还未入城便屈膝而拜,求皇上赦免娘娘。恰逢新历,将军凯旋,皇上龙颜大悦,赐之字凛,命镇国将军,赐府邸东c北各两座。亲擢陆谐为南陵知州,复位晋封曼妃陆氏曼贵妃,着居芙华宫,主位。“

    蓝德手上没有圣旨,一字一句也偏易语,陆芙鸳听一句会意一句,听着弟弟陆秉早已心起涟漪,最后是潸然泪下,无言语,提裙行了大礼。

    镜缘也跟着落泪,虽这不是她正主子,但今日镜缘竟觉着是熬出了头,跟着头垫手掌,大礼跪拜。

    “贵妃娘娘,今日咱们就迁宫,奴才吩咐几个手脚利索的小太监来收拾,芙华宫早就备好了太监宫女拾掇。娘娘只管出殿去坐那彩抬轿。”

    蓝德却是顿了顿,有些话得思索着才能开口。好不容易寻好了话语,才压低了声说着:

    “这册封礼皇上还未致意,”他悄然偷眼看去,奈何太监帽是将他的视线给遮全了。但他思来想去,曼贵妃定该是诧愕,自顾加着言:

    “兴许是年更前朝后宫事还忙着,待日子松了些,奴才再去御前请意,让皇上择日。”

    陆芙鸳起了身,脸上见不着欢喜,却是松了一口浊气。虽说人家连个册封礼都不大愿交代,但出了这偏冷宫殿,一切才能有了希望。

    蓝德似是心急,欲带她出殿,被她唤住:

    “蓝德公公,镇国凛将军他有没有负伤?”

    蓝德闻声僵立在原处,想着,怎的老让自己报这忧呢?

    却是不得不回:“回贵妃娘娘的话,小伤计数不清,左腿受了重伤是折了,脓肿流死水不断“

    又是悄然加言:“但皇上已唤了这正衍皇城最好的一批太医医治,还请娘娘安心。“

    陆芙鸳忽得有些站不稳,镜缘忙上前搀扶,刚触到陆芙鸳的手便感觉有冰凉晶莹的水滑过自己的手背,镜缘只是收敛了视线,识相的低着头。

    蓝德也敛声等了半晌,见陆芙鸳没有话再问,抬起了头,出声会意:“那贵妃娘娘随奴才去殿口上彩抬轿?”

    这一抬头,便望见出神的陆芙鸳,内室窗上帘未拉起,烛火三两,天未大亮,灯光昏黄衬得气氛朦胧,纤弱美人着淡雅素青襦裙立于室中,云眉微蹙,眼眸中含泪欲洒,烛火被夺帘而入的寒风吹得摇曳,也带起她流髻鬓边碎发,在凝脂般的鹅蛋脸庞细细飞舞。烛火一明一暗间,她顾盼间似生辉,眼中晶莹。

    这曼贵妃生得最美的就是一双眼,如凝秋波,不论颦笑,都似暗送柔情,撩人心怀。

    半年前宫廷画师献一美画,画上女子柔情似水,一双眼更栩栩如生,那画上之人,俨然就是陆芙鸳。皇上虽未言语,只淡然命他挂于御书房,但文墨香气之间,似往日曼贵妃陪伴在侧,红袖添香。

    如今是消瘦了许多,更显得她弱不禁风,柔娆嫚嫚,若是比起来,她还是这皇城数得上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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