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离魂

    “即修魔道，阁下早当明白这后果。”

    “白宗主以为所有魔修都是心甘情愿堕入魔道的吗”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一代大能当真是立于云端，不知世间多舛。”

    他继续道“心有不甘，能力不逮，修者中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的泛泛之辈比比皆是。若不是被逼上了绝路，有几人会选这条欺师灭祖被异族视为猪狗的路。”

    白湛渊对金众玉这种言辞不以为然，他认为这些不过弱者是自甘堕落的托词。

    “你这是承认犯下了这十几条人命吗”他眼神锐利地盯着对方，仿佛金众玉只要一说是就将他就地正法。

    远处悠扬渺远的琴声清扫着这湘所有的魔气，虽然速度缓如抽丝剥茧，但他费尽全力才构筑的这一方天地确实正在不可逆转地崩塌着。而这个压制着他的人和自己的实力简直云泥之别，绝无可能敌得过他。但是，抵不过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不妄的剑锋，默默念了一段咒文碾碎了右手上的手环，整个人化成了一缕黑烟消失在了原地。

    白湛渊在他微动右手时已经察觉到了异动，当即挥剑一斩，却没来得及阻止他的脱逃，但是剑锋

    即出剑芒已经伤到了对方的要害，血迹落在腐土上没多久就变得漆黑一片。

    “师尊，”莫维抱着九弦琴御剑而下，落到白湛渊面前，“刚才那魔修实力不强，但这迷阵确实极其精巧，中原内魔气稀少要维持这样的大阵不是易事，怕另有蹊跷。”

    白湛渊微微颔首同意了莫维的看法，现在这谷内露出本来面目的地方越来越大，空中细雨缠绵，越发显得死气沉沉“你再查看一下，此阵生门在何处。”他刚刚那一剑已经断了那魔修的活

    路，剩下的不过是扫清此处魔气，灭死唤生罢了。

    “是。”余音未落，莫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正是此时，白湛渊猛然感受到内腑中一阵钝痛，他睁大双眼暗道“该死”

    莫维听他师尊说要找生门，还想着这次是要用温和的方式清扫这片死地了，刚刚开始演算，就听到远处一声巨响，他那一向不喜暴力的师尊居然已经一剑刺穿了此间的半处河山，迷阵被强行拆却了一大半，惊得他半晌合不上下巴。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喃喃道，然后默默地收起了常乐，既然他师尊剑锋已出，他这小打小闹似的弹小曲儿就真的跟闹着玩儿样没意义了。

    莫维冲到刚刚那地方时已经没了他师尊的踪迹，他看着被剑气削得完全改头换面，亲妈来也认不出的梨花谷，无声啧啧一番摇了摇头。

    而那厢，金众玉费劲地捂着胸口想要阻止鲜血的不断外流，却也是无济于事，他坐在地上，上半身靠着床榻边，费力地喘息着。

    床榻之上面色苍白的人正是李晏。

    忽然他感到眼前一片阴影，来人正好挡住了天光仿佛自无间而来，周身裹挟着他从未领教过的煞气。

    “你居然这么快就追来了。”金众玉拼命地呼吸着，在看到白湛渊出现在门口时，彻底放弃了挣扎，捂在胸口的手也松开了，濒死的鱼一般躺在那里。

    却没想到白湛渊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径直走到了床榻边轻叹了口气之后小心翼翼地收敛了周身浮动暴戾的气息，抱起了李晏。

    他原本感觉自己内腑之中联系着李晏的那处像被刀杵研磨着一般，在看到李晏毫无生气躺着的时候这钝痛霎时强烈了百倍。

    居然是离魂之相。

    他压着声音问金众玉说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咳咳、咳。”金众玉笑着笑着便咳嗽了起来，鲜血顺着唇角落到地上了，晕开星星点点，“没想到随便一个闯入我谷内的凡人小丫头都能是和你白大宗主有关的人。”

    “别废话。”

    “咳，不过是借了这凡人的躯壳而已。”他冷笑一声，“不过说起来这小孩儿的身体还挺好用的，不像之前那些没用的没一时半刻就坏了。”

    “你肉身完好，为何要依附于凡人身体”

    金众玉眉头神经质一般的抽搐了一下，抿嘴不言。

    白湛渊抽出不妄架在了他的脖颈上“你若只是附身她最多被魔气所伤，可她这是离魂之相，你到底做了什么。”

    “呵，其他人都是直接魂飞魄散了，谁知道这丫头什么情况。”

    白湛渊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捏紧了双手，不妄随之微微往前一震，差点直接抹掉了金众玉的脖子。

    “你好自为之。”白湛渊强忍着将他碎尸万段的欲望，抱着李晏走出了这间逐渐露出原形的破败屋室。

    他用最温和的真气洗刷着李晏的内腑，他分明和她的神魂有着联系，却怎么也唤不回她。

    “师尊”莫维这才找到白湛渊，也看见了他怀里的李晏，“小师妹怎么在这里”

    “你把这地方封起来再回客栈。”说完他就御剑离开了。

    莫维撇了撇嘴，这什么情况他往屋子里头走去，就看见那进气儿少出气儿多的金众玉。

    这家伙未免也太弱鸡了吧，他转念一想，那些之前来这儿除恶的修者未免太菜了，这样一个没什么大能耐的魔修都对付不了

    他本来准备转身就走了，毕竟他师尊只叫他把这鬼地方给封了，可没让他给这魔修收尸，他也没兴趣管浑身是血的尸体。

    “啊”就在这个时刻，那歪躺在地上基本歇菜了的金众玉突然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声带震出了诡异的弧度，四肢也随之痉挛了起来。

    一股漆黑如墨的东西从他头顶钻了出来冲向了莫维，莫维则本能地用常足抵挡在身前，那黑东西便就着他的剑刃一分为二自他身边游走，然后在半空中又汇合成了没有实体的一团顷刻就消失在原地。

    “糟了”莫维眼睁睁看着他留下的尸体枯败成灰，意识到这个身体可能根本不是那魔修原装的，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怕是又要干离魂夺舍之事了

    他马上御剑到半空中，从袖中掏出一只卷轴，拉出常乐以真气入弦音，借卷轴上事先施好的阵法沟通天地灵气，凭此用最快的速度给梨花谷下了封禁。然后随地捻了一片树叶起来，捏了一个诀便让它变成一只生机勃勃的蝴蝶乘风而去。

    “拜托千万要追到啊”不然还不知道他的师尊会怎么教育他呢。

    而白湛渊则早已回到了客栈，也没顾他第一大派宗主的身份，直接就从窗户闪了进去。守在隔壁屋子的阿降听到了动静立马冲了过来“晏姐姐，是你回来了吗”

    她刚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踏进去，就被一阵劲风逼得后退了好几步。

    “出去，不准进来。”客栈的房门应声而合。

    阿降吓了一跳，但她还是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那是白宗主的声音，她心想自己就是借来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里头跑了。

    只不过这丫头天生是个心大的，刚心有戚戚焉了还没半刻钟，马上又撇着嘴嘟囔道“没想到这白宗主平日里少言寡语，不问俗物，居然也这么大气性。”

    没埋怨两句，她又发起愁来了，她下楼去了趟茅房回来就不见了那晏真人的身影，想出去找吧，却发现自己居然死也迈不出客栈的大门，只能在后院里和蚂蚁似的转圈。

    “不过这白宗主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应该没事儿吧。”

    “唉，这宗主还是蛮可怕的，估计当他徒弟也不容易。”

    莫维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师尊的房间里已经下了禁制，不可擅闯。他仅仅踟蹰了数秒便下了决断，必须找到那魔修，不然这砀山镇怕是不得善了了。

    留下了一只联系用的燕尾蝶便消失在了远处。

    白湛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一缕元神接入李晏内腑之中，若不是有在阴月的月圆之夜那时，他在李晏身上施加的禁术，李晏怕是早就死在梨花谷了。正是那禁术在金众玉抽魂夺舍的前一秒，强行将她的魂魄逼离了她的肉身，又以白湛渊当时留在她体内的元神为媒介，如风筝的细绳一般牵引着她的魂魄，才让她的肉身不至于真正被夺。

    按理说，白湛渊已经招魂了数次，那联系李晏魂魄的本就是他神魂的一支，她早就应该魂归魄回了，却一点回来的迹象也没有。

    他追索了数次，却每次都在半途就被强行截下，并不是没系着魂魄，只是被什么阻拦了。

    他注视了李晏一会儿后退了一步，一把折扇自他袖中滑入他手中，他两手轻柔地将折扇打开，素色的一面朝着自己，另一面上有一个古怪的字，他将这一面朝着李晏。闭眼之后开口缓慢吟唱，周身真元随着他低沉沙哑的歌声从他内腑之中缓缓流出，那四散开来的模样就如同他口中古老悠远的歌声一般缠绵难断。

    那头莫维被追踪蝶溜着在砀山镇上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怕是连这镇上十代土著都没去过的犄角旮旯都去了，愣是没发现个所以然。最后他又被带到了被封禁的梨花谷上空。

    那没有声息的黑雾将整个封禁围了个结实。

    “我去，”莫维一手捏了追踪蝶，散了上头的灵气，一手祭出了常乐，“这是个什么怪物，盘踞在这破地方没半点气息，还死都不肯走”

    那黑雾里头没有半点魔气，也怪不得刚刚那只小蝴蝶委委屈屈地带着莫维到处乱转，估计山沟沟里头天然的丁点儿魔气都比这儿浓些。

    那已经不可名状的黑雾像条化龙失败，形容丑陋的走蛟，无声嘶吼着，拼命撞击着封禁的屏障。

    莫维的手指已经点上了琴弦，还未成音又将手放了下来。他暗衬这东西大概和地缚灵差不多，与其让他跑去镇上作乱，还不如让他钻回梨花谷还可以关起门来打狗。

    此时莫维下的封禁在那东西的不断撞击下，终于出现了一丝缝隙，它就像被那裂缝吸进去了一样，原本庞大的一团黑雾瞬间进到了梨花谷中。

    莫维紧随其后也闪了进去。

    梨花谷里的雨已经停了，但是脚下的土地依旧是浸透了雨水的一团烂泥，只是脚放在上头，莫维就觉得心情很糟。他刚站定就回头一挥手补上了封禁的缝隙，然后循着那东西在地上留下的泥泞痕迹一路追了过去。

    原本梨氏的大宅在梨花谷中地势稍高一些的地方，沿河而建，如今其间虽然淫雨霏霏但是这河床却是干涸了，只是淤泥深厚估计和沼泽差不了许多。

    那黑影到了梨花谷中之后身形骤然缩减了不少，又从一团黑雾变成了粘稠的墨水样。

    莫维不禁被恶心到了“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鬼”

    那东西就穿梭在梨氏大宅的旧址上，盘踞不去，看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莫维觉得这东西肯定有问题也不敢冒进，脑子里盘算着这次出门有没有带出来什么有用的阵法，要是能把这东西给封起来就完美了。

    正当他在袖中翻找时，耳畔响起了白湛渊的声音“尚直，你现在何方”

    “回师尊，弟子正在梨花谷内，那魔修现在化成了一团不知正体的黑雾，弟子正在设法封印他。”

    “等我过来。”

    下一秒，白宗主就出现在了莫维身侧，怀里还抱着他的小师妹。

    “照顾好她。”荊泽君把李晏递给了他三徒弟，也没顾他徒弟一脸懵逼的模样。

    不过好在莫维此人处变不惊的本事一流，即使心里吐槽成河面上也无波无澜。

    “是。”只是他接过李晏的下一秒就皱起了眉，这孩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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