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6章 孩子们的番外

    《释名》曰：“人始生曰婴儿，儿始能行曰孺子七岁曰悼，十五曰童。 ”《四月民令》曰：“幼入小学，学篇章。成童以上入大学，学五经。”

    所以在古人看来，十五岁的男孩子已经是大人了，可以开始学习五经，等二十岁及冠之后，便彻底成年。

    对于子麟来说，十五岁，就意味着他要搬入东宫，开始出阁讲学了。

    所谓出阁讲学，就是让他当着朝臣们的面，讲解自己对五经的理解，这是皇室在朝臣面前夸耀子孙的一种行为，同时也是为了让大臣们更加了解皇帝的继承人。

    另外他虽然不用每天上朝，但是下学之后，就要跟在扶苏身边，看他处理政事，从中学习经验。

    扶苏已经跟他说过，等他加冠之后，便会逐渐将一部分的政务移交到他手上。所以子麟学得非常用心，一方面他满心兴奋，觉得自己终于要长大了，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有些忐忑，毕竟将要压下来的担子很重，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出宫居住的第一天，子麟不出意料的失眠了。

    他想起自己曾问过母后，为什么一定要出宫去住。母后回答，“你从小生活在宫里，几乎没看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出去住几年，也许会别有收获。”

    他不知道母后要自己收获的到底是什么。

    实际上，虽然从小住在宫里，但他并不是没有出来过。

    母后好像对宫外的世界格外的喜欢和执着，时常缠着父皇带她出宫，他小时候，沾了母后的光，也经常跟着出来。不过入学之后，这种情况就越来越少了。

    子麟记得，母后得知自己可以出宫居住的消息时，满脸的不甘心，甚至还对父皇说，“子麟年纪小，他一个人出宫去住，我不放心，不如我跟着去吧！”

    子麟当即心头暗叫不好，果然下一刻父皇的冷眼便落到了他身上，然后毫不留情的说，“他有那么多宫人伺候，还有东宫属官照料，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才需要你留下来照顾。”

    他临出宫前，母后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的说，“出宫之后要时常回来看母后啊，若是能设法让你父皇准许我出宫跟你一起住就好了。”说着就叹了一口气。

    子麟抽了抽嘴角，连忙安慰道，“母后如果想出去的话，还是让父皇带你一起去吧！儿子今日事忙，这便走了。”

    想到这里，子麟忍不住笑了一下。母后平日在宫里说一不二，但其实骨子里却很怕父皇似的。而父皇呢，明明就有办法让母后乖乖听话，却偏偏要多费许多功夫，拐弯抹角的达成目的。

    子麟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

    自古以来，王侯将相，多的是妻妾成群，可这么多年，父皇却只有母后一人，即便为朝臣所诟病，也丝毫不为所动。

    甚至子麟有时候觉得，父皇连自己和妹妹太过亲近母后，都会觉得不高兴。这般厚伦笃爱，恐怕世所未有。

    而从小看着父皇和母后伉俪情深，让子麟心中十分羡慕。有时候他也会想，将来自己是否也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值得自己呵护终身，除了她谁也看不见？

    子麟没有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早，那个人出现得那么突然。

    她是今年才回京的左将军项羽的女儿，项英。

    子麟听母后说起过，当年父皇在九原住过几年，跟蒙将军c项将军等人结下了深厚情谊。而项将军的夫人更是母后的闺中密友。只不过相较于回咸阳任职，蒙将军和项将军都更加愿意留在边境驻守，所以才没有回来过。

    他小时候听过不少项将军的传闻，他勇猛盖世，却又谋略过人，为将帅之才。当时小小年纪的子麟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立时便奔赴沙场，为国征战。

    当然，年纪渐长之后，那种冲动已经被理智压下去了。身为太子的他根本不可能上战场，而他本人，实际上也并不适合战争。但这并不影响子麟对项羽的钦佩。

    这一次项羽回京，是要回来接任廷尉之职的，以后就不会再离京。所以他的家眷也跟着回来。

    扶苏自己是不方便去迎接项羽的，但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视，他派了自己的儿子去，也是想要让子麟跟项羽打好关系的意思。毕竟将来子麟继位，还需要这些臣子的支持。

    子麟对此也十分重视，率领几位大臣到城门口迎接。

    到了正午时分，一骑当先朝城门口飞奔而来。扶苏原以为来的人是项羽派遣的前哨，通知他们人马上就到了。然而等对方停下之后，他才注意到，那骑在马上的，竟然是个姑娘！

    她身穿紧身窄袖的衣裳，下身穿的是裤子，并套着一双皮靴，头发高高扎起，并无旁的装饰，简单利落。不过眉目如画，前凸后翘，仍然能看得出是个女子。

    到了近前，她勒住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子麟等人，目光锐利，令人不敢逼视。视线略略一扫，就落在了子麟身上，朝他微微点头，“可是太子殿下？”

    “正是。不知这位姑娘是？”子麟这会儿心头仍旧震动不已。

    他忽然有些明白，母后为什么说自己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至少，他此前就从没有见过这样英姿飒爽，纵马由缰的女子。

    马上的女子微微一笑，动作轻盈利落的翻身而下，朝子麟行了个抱拳礼，“在下项英，见过太子殿下。家父已经到了城外长亭处，片刻便可到这里。在下奉家父之命，前来报讯，有劳太子殿下稍待。”

    她的声音非常清脆，而且很响亮，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子麟，让他的心不由跟着一动。

    “无妨。”他放柔了声音道，“倒是将军和家眷一路行来，十分辛苦。父皇特命不必进宫侯见，可先行回府休整。”

    说到这里，子麟忽然想起一事，便道，“对了，项将军和家眷从前并没有来过咸阳吧？父皇特意赐了将军府，如今早已翻修完毕，随时可以入住。待会儿我送你们过去吧。”

    “怎好劳动太子殿下？随便差遣个人带路就是了。”项英就连拒绝也是大大方方的，脸上仍然带着笑，让子麟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虽然有心跟她结交，但他也知道这个场景并不合适，所以按捺住了，迎接项羽入城后，便按照项英所说，让人送他们去了将军府，自己入宫向扶苏复命。

    这会儿扶苏早就回咸阳宫陪荷华去了，随着对朝堂的掌控日深，他现在已经不必日日劳心劳力的处理政事了，大部分的事务都交给了下面的人，空出来的时间，自然就用来陪伴家人。

    见子麟过来，荷华十分有兴趣的问道，“你可见到项将军的家眷了？”

    子麟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心虚。他硬着头皮道，“没有见到虞夫人，她坐在马车里，恐不方便见面。不过倒是看到了项英姑娘，她是自己骑马来的呢。母后，西北那边的女子都是这般么？”

    “也不尽然，”荷华笑着道，“不过项将军的女儿，自然是与别人不同的。”顿了顿，她看着子麟打趣道，“说起来，你们小时候，我还跟虞夫人说过，给你们订娃娃亲呢。”

    子麟听得心头一跳，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语调，“真的？”

    见他这么激动，荷华眸光微动，跟扶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吟吟的看向自家儿子，“自然是真的。”

    等子麟眼中露出喜色，她才话锋一转，道，“不过虞夫人没有答应，说是等你们长大了，看各自的缘分。”

    子麟一听，立刻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荷华看得一乐，顾忌着儿子的自尊心，才没有直接笑出来，不过眼中已经流露出了几分揶揄之色，只不过子麟现在兀自失落，没有注意到。

    看他这个样子，荷华便知道自家儿子是心动了。

    这样一来，她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项羽跟虞姬的女儿，到底是什么样子，竟然引得子麟见了一面，便这般失魂落魄的。

    “咳”扶苏不忍心看儿子被荷华捉弄，轻咳了一声，出声帮他解围，“你与虞姬也多年未见了，明日召她进宫说说话吧。也看看子侄辈如何。”

    子麟立刻眼神一亮，看向自家母后。对啊，他不方便见项英，但是母后不一样啊！她可以宣虞夫人跟项英入宫，到时候自己只要设法来请安，自然就能见到了。

    荷华虽然想打趣儿子，但是毕竟还是偏心他的，第二天便让人去请虞姬进宫说话，还特意嘱咐她将女儿也带上，让自己看看。

    虞姬那么聪明，想必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真正看到项英之后，荷华也不免有些吃惊。因为她没长成她娘那种倾国倾城的美人，反而是继承了父亲高挑的身材，英姿勃发的气质，还有战斗力。

    之所以荷华能看出来项英的战斗力，是因为进宫的时候，侍卫们要求她解下身上的佩剑。

    因为进宫的人大都明白这个规矩，所以对方直接就伸手来解项英的佩剑，把她给惹毛了，双方冲突起来，四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竟然被项英一个人放翻，简直帅呆了！

    荷华坐在位置上唉声叹气，“如果我也有这样的战斗力就好了，直接把侍卫全部放翻，就能出宫了。”一边说一边用眼角斜睨着扶苏。

    扶苏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别闹。今日这事一出，还不知道那些大臣们怎么闹腾呢！”

    项羽毕竟从没来过咸阳，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而其他人对他，自然也隐隐有些排斥。尤其是他一回京就坐上了廷尉这个位置，令多少人眼红嫉妒？

    项英在宫门口与侍卫发生冲突，明日御史的奏章恐怕就要送到自己案前了。

    荷华不在意的道，“理他们做什么？不过项英这个性子，倒是对我的胃口。至少不会被人欺负。是不是，子麟？”

    子麟本来一直乖乖坐在旁边装雕像，假装自己不存在，但听到荷华提起项英，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自然。这样简单率真，着实令人羡慕。”

    “是羡慕还是钦慕？”荷华笑着问。

    子麟的耳尖立刻红了，他转过头，装作没听到这个问题。

    项英到达咸阳宫的时候，看上去倒是十分平静，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不过子麟还是不放心，所以中途偷偷往她的方向看了好几次。被荷华发现后，一面感叹自家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一面笑着开口道，“项英还没来过咸阳，是第一次进宫吧。不如让子麟带她去看看皇宫。”

    虞姬道，“也好，让他们小孩子一边儿玩去吧。”

    她自然记得荷华从前提出的联姻，当时会拒绝，也是因为孩子们都还小。但现在，假若项英跟子麟能看对眼的话，她嫁入黄家，倒也未尝不可。

    虽说宫里不比家里自由，但是到了咸阳，本来也不可能如同在雁门一般。何况有荷华这个先例在，只要项英自己经营得当，日子不会难过。

    子麟心头一喜，起身朝项英柔声道，“那就请项姑娘跟我来吧。”

    项英扬了扬眉，也大方的起身跟上。

    实际上宫里是真没什么好看的。如果是十几年前始皇当政的时候，园子里还能看到不少珍稀的花卉树木，也算难得的景象。

    不过嘛，自从扶苏登基之后，后宫做主的人就变成了荷华。这位皇后对珍稀花草树木没什么感觉，反而格外的喜欢——蔬菜水果。

    所以现在宫里除了一块块菜地之外，就是一片片果林。好在现在是春天，很多果木都正是开花的时候，乍一看一大片的花树，也算得上是不错的景色。

    子麟便领着项英去了后面的果林。

    谁想项英看到这些，非但没有被美景吸引，反而感叹道，“没想到宫里种了那么多果树，每年的收成想必不错吧？我听我娘说，皇后娘娘最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原来是真的！”

    子麟都快哭了，硬着头皮道，“其实种植果树也不错的，春日赏花，夏日乘凉，秋日食果，都没有落下。”

    项英笑眯眯的点头，“对呀！太子殿下大概不知道，现在北疆那边，家家户户都喜欢在房屋前后种植果木，已经成了风俗了。”

    “哦？”子麟立刻抛却尴尬，追问道，“真的么？倒是没有听说过。”

    “是真的。”项英道，“殿下许听说过，那边春秋季节，风沙总是格外的大，可自从家家户户种植树木之后，风沙似乎都少了很多，倒是意外之喜。大家都说是皇后娘娘福泽呢！”说起北疆的生活，她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

    项羽和虞姬的长相都不差，尤其是虞姬，可当得上“倾国倾城”四个字了。所以项英自然生得不差，不是虞姬那种眉目秀丽精致的长相，更偏向一种明丽之美。这会儿发自内心的笑起来，就更加显得明艳不可方物。

    “原来是这样。”子麟眼都不眨的盯着她，轻声道，“你很喜欢北疆么？”

    项英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想，才道，“是吧，那里比较自由，没人管我。我经常骑马出城去狩猎。殿下，我可是打到过一头狼呢！”

    “什么？”子麟吓了一跳，“那多危险！”

    “娘也这么说。”项英不在意的道，“但爹说，我是他的女儿，若是打不过狼，还是给他丢人呢！”

    她又说起北疆其他的趣事，听得子麟心向往之。

    这一天两人相谈甚欢，直到荷华派人来请他们，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话题。子麟略略踌躇，便道，“我如今并不住在宫里，住处离将军府不远，你若是闷了想要出城，可以来找我。”

    “真的？”项英笑着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听说骊山那边也有猎场，回头我们去那里打猎。”

    其实项英也是聪明人，虽然没人说过，但荷华跟她娘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了。

    何况子麟这个人也不讨厌，相处一下未尝不可。之后两人又陆续见了几次，双方都很有好感。最后在家长们的默许之下，他们竟然真的得以离开京城，去骊山那边的猎场狩猎。

    结果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在猎场遇到了危险，也不知道巡查的人是怎么回事，竟然放进了一只老虎！

    关键时刻，子麟飞快的将项英护在了自己身后。

    虽然他其实挺碍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项英看着脸色发白的站在自己面前，故作镇定的子麟，心头忽然微微一动。

    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人，项英并没有非常仔细的想过。但实际上，子麟是不太符合她心中的标准的。因为她觉得，男人要像她爹那样顶天立地才对。

    子麟继承了父亲俊美的容貌，身材虽然颀长，但却略显单薄，至少跟项羽那样的“大汉”比起来，他显得太过瘦弱了。

    但是这一刻，他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却还是站在了自己面前。

    项英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似乎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日渐亲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后很快，扶苏就下旨给两人赐了婚。

    圣旨赐下之后，项英单枪匹马，提着剑闯进了子麟在宫外的住处，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狠狠道，“虽然皇上赐婚了，但你若是做不到一心一意，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子麟却没有丝毫害怕，笑着点头，“自然。你既然是我的妻子，我便会疼你爱你，眼中只有你一个，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扶苏听说这件事后，笑着对荷华道，“这场面真熟悉。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也是将剑架在你脖子上，当时你在想什么？”

    荷华微微一笑，“我在想，你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世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奇妙，你永远猜不到自己将会遇到一个怎样的人，并与他共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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