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遗簪

    话说可卿的娘家弟弟秦钟这几年也逐渐长大成人，越发长的眉清目秀，修长挺拔，举止风流。前两日来到贾府连宝玉见了都自惭形秽，自比“泥猪癞狗，粪窟泥沟”，王熙凤只说 “比下去了！”。这可卿长姐当母，体谅秦钟老父年迈，生母粗俗不知事，对幼弟自有一番教导。秦钟年龄渐长，对男女之事愈发兴致勃勃，可卿为防止他跟着坏男人走错了道，更见贾蓉贾珍于此事十分慷慨大方，说不得便采取了警幻仙姑提醒宝玉之法，亲自指导他男女之事。秦钟年轻气盛，食髓知味，对姐姐百般亲昵，扭股糖一般，只要腻在可卿身边。贾珍父子对此心领神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竟捅破了这层窗纸，大家一起欢聚。是时男风易盛，这秦钟 “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怯怯羞羞大有女儿之风”，偏又年轻性浓，可攻可受，一家子时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真是亲密无间，不分彼此了。

    日子过的轰轰烈烈，每一天都仿佛是最后一天一般拼命地玩乐。直到有一天，可卿告诉贾珍父子太后赠给的金簪不见了，当然是在仔细寻找之后，当然也反复回想了可能遗落的情景之后。

    贾珍记得，那天激战正酣似乎秦钟把那只可卿头上金簪拔下随手插在了自己头上，可卿如瀑的乌发泼洒下来，随着白嫩的娇躯的律动而荡漾起伏，黑白分明端的是美艳绝伦后来，后来，又似乎是收下来放在什么地方了，似乎唉，那时实在是太激动了，谁去管这些琐事！

    可是秦钟的回答却是 “没有！绝无可能！”“不就是一根簪子吗，我家虽然穷，还不至于眼界这么小”。他不知道的是，这根金簪对可卿是万分紧要的，那是可卿出宫时当时的熹妃娘娘让宫中的能工巧匠专门为可卿打造的。晶莹剔透，红艳艳的绛珠或者说爱珠正簇拥在金灿灿精美繁复的花叶中，熹贵妃也借此让珠子又名正言顺地回到了可卿手中。

    既然不是秦钟那会是谁呢？蒋雨涵吗？如此想来蒋雨涵的嫌疑就大了。

    一年前，皇上将皇位禅让给了太子自己做起来太上皇，熹贵妃也晋级成皇太后，成了真正的六宫之主，此时她要给谁簪子就给谁，不用再遮遮掩掩。

    现在，这个与她性命攸关的珠子丢了！

    她应该惶恐，紧张，懊恼，悔恨

    不！她却只是觉得累，是那种繁华退尽的落寞和颓废，有句话叫什么？“生无可恋！”

    簪子丢了，可卿只是让瑞珠进了趟宫，给太后通报了一下，就不管了，好像那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金簪而已。赶巧的这时候宝玉求到可卿，要画一幅梦中的画。可卿就一门心思在画画上，每日里在天香楼对着一块画布涂涂抹抹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遗失了绛珠，还是太过劳累，又或者是天天捣鼓颜料腻子烟熏火燎的，可卿的身体渐渐衰弱，这月信都连着两个月没有来了。

    请了大夫来瞧，也说不清楚是喜是病，一家子也都跟着焦心起来。偏生外事也不安生，忠顺王府王爷十分器重的琪官忽然就不见了，正大肆找寻。

    却说这一日前忠顺王府突然上门，要找琪官，这琪官原来就是蒋雨涵！

    要说这蒋雨涵和贾蓉也是相识，他原与宝玉交好，且二人秉性相投，一时间行动坐卧常腻在一处。这蒋雨涵生得妩媚温柔，聪明机变，很快就和贾府的子侄都相熟起来。偏生后来候宝玉又刚结识了秦钟，正是如胶似漆之际，却把这蒋雨涵留在府中和贾蓉贾蔷等人厮混在了一起。这蒋雨涵不同于宝玉只在意那些儿风花雪月等虚头巴脑不着边际的东西，斗鸡走狗，会酒观花，聚赌狎妓，荤素不羁，渐渐地被贾珍父子接纳入了内宅。世人只知道在蒋雨涵和衔玉的哥儿相与甚厚，却不知道蒋雨涵到贾府来真正相会的实是贾珍父子。

    那忠顺王府只知琪官与贾府相熟，说是问询打听，实有检视之意。贾珍让贾蓉领了在府里各处都走了个遍，确实没有方才离去。此后仍时不时地派人前来打探，让人不胜其烦。

    而数百里外的平安节度使又突然秘密派使臣来召见一等将军贾赦和三等威烈将军贾珍。

    当然近日可卿已经病倒，也没人把这些烦心事说给她。

    太后对遗簪之事却异常重视，鉴于可卿不愿意觐见，且有病之身也不方便进宫，便通过冯紫英安排张友士给可卿做了一番诊疗，并开了一张充满谜团的药方。这 “张有事”诊断的病症不过是简单的月经不调而已，所开的的药方也仅仅是一个平平无奇的 “四物汤”。

    而贾珍父子却对其推崇备至，就算贾珍父子不懂，那些个御医也都不懂吗？而贾蓉就更加奇怪了，不问病症，不问如何医治，张嘴问的是“还治不治得？” “这病于性命终究有妨无妨？”

    张有事的答复也爽快“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痊愈了。”

    如若不是可卿此前见了一个人，对于此身此时所处之境已了然于胸，只怕对贾蓉的问答表现也会觉得突兀怪异吧。

    贾珍是把希望都寄托在太后这边的，对太后派来的人当然万分小心地伺候着，这都可以理解。

    贾蓉关心的只是结果，可卿的命运，他贾蓉的命运以及整个贾家的命运。

    张有事的话相信大家都懂的，无非是“你们怎么不早点找我？给耽误了，现在事情比较难办，今年年底是关键，如果能挺到明年春天，事情就还有转机。”

    时间回到前天的夜里，半夜时分，可卿向往常一样自层层梦魇中惊醒。隐隐觉得与往日熟悉的卧室不同，勉力抬头，黑暗中左右一看，哪里还是自己精美华贵的闺房，不知何时已置身于一间逼厌低矮的小室之中，所幸贴身衣物俱在，铺盖的锦被还裹在身上。难道还在梦中吗？

    “瑞珠？”可卿试着轻轻唤了一声。

    “一别二十有三载唉，尘缘已尽，劫数已满，绛珠且随我去吧！”但见一个凹凸有致黑白斑驳的大脑袋突然伸在眼前，虽在黑暗中，一双鼠眼仍然精光闪闪。

    “你是谁？”可卿虽然不识眼前的和尚，但却知道与自己的身世有万分的关联。

    那和尚没有回答，却把一只手掌在可卿面前慢慢张开。房间里顿时映染出一片红莹莹的光芒，可卿伸手欲接

    咚！咚！咚！，那和尚倏地飘身窗外，可卿猛然惊坐而起！原来还是一场梦。可是室内的景物却又和梦中一致，暗咬舌尖，隐隐的刺痛提醒可卿这次绝不是梦中了。

    探身窗边，悚然惊惧，黑钺钺的天幕下一片静寂，但见上面星光点点，下面点点灯火，竟然置身一座高塔之上。凉风吹过，不禁打个寒战，这四壁全是光滑的水磨青砖，如何能藏的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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