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春困少年

    大周朝北方边境一处山脚下，一个十一二岁的黑衣少女望着怀中包裹里的婴儿，婴儿脸色紫黑，瘦小的身躯胸前插着一根通体漆黑的羽箭，显然早已没有了气息。

    黑衣少女低着头，眼眶中的泪水不停地打转，终究她还是没有抑制住心中的悲伤，仰天痛哭了起来。

    天空积蓄已久的灰色铅云开始慢慢地落下雪花，随着寒风飞舞。

    过了许久，风雪渐渐息弱下来，悲伤痛哭的黑衣少女也不知何时离开了原地，只留下了一个被积雪覆盖的简易坟包，或许来年春天这里的花草会比别处生长得更茂盛些。

    舒易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很长，却很单调。

    梦中的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远方一直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他，虽然这个声音让他感觉很亲切熟悉，但他却本能想逃避远离它，然而无论他怎么跑，都无法摆脱那个呼唤的声音，绝望的他最后跑到一处陡峭的断崖上一跃而下。

    从失重的感觉中惊醒过来的舒易，感受着胸口钻心的刺痛感以及脸上传来的点点凉意，他想起了自己被匕首刺中，现在应该已经快要死了。

    他不怕死亡，在看到那个女人惊慌地跑掉后，内心失落的同时，还有一点庆幸，庆幸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忍受痛苦。况且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他似乎还看到了新年的第一场雪，算是得到了一个比较华丽的谢幕。

    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死了的话，怎么还会有痛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的伤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救助，应该撑不到现在，难道这些只是自己临死前的错觉？又或是回光返照？

    带着这些念头，舒易睁开了眼睛，大片的白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睛，待适应了光线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漫天飞舞的雪花，不远处的雪幕蹲坐着一只银白色的巨狼。

    狼的肩高看起来近两米多，他无法想像，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巨大的狼。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银白色巨狼起身缓缓走到他的身旁。

    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幽蓝色眼睛，还有那扑面而来的粗重鼻息，即使舒易再自恃冷静，也不禁大喊了一声，那头银白巨狼同也仰起头颅嚎叫了起来，那嚎叫声响天彻地，震得周围雪花乱舞。

    在这声长嚎下，舒易再次昏了过去。

    只是他却没有注意到，他下意识的那声惊叫，在巨狼嚎叫地掩盖下如同一个婴儿的哭声。

    平城是大周朝北方边境中部的一座集军事c经济为一体的重镇，自从永贞三年大周宗室公主远嫁草原之后，这座一直在抵御草原胡族南下的堡垒才算是舒缓过来。城外更是重新开放了关闭许久的关市，两个文明之间再次出现了短暂的交流与和平。

    虽然暂时没有了外患，但是这座城市晚上仍是施行着严格的夜禁，敢有违者会被立斩不赦，在这座城市主人的威严下，无论是北上来的商人还是民风剽悍的城中百姓都不敢轻易触犯。

    城外不远处，西山上有座道观。道观不大，甚至有些破旧，里面只有一个老道士亦是道观的观主，没有人知道这个老道士是何时来到这里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之前是做什么的，或许知道的人也没有他活的时间长。

    虽然老道士有些年迈，却有一手高明的医术，在这一带颇有名气。

    这个老道士的脾气非常古怪，轻易不会给人看病，无论你是权贵富豪还是贫民乞丐，想要求他治病，只能看他当时心情的好坏。若是心情好了，钱财都不会要；或是心情不好就是送给他一座金山，他也不会多看一眼，这中间毫无规律可言。

    但即使是这样，每日仍有许多人怀着对生命的敬重与渴望，携着侥幸之心，前来道观甘心情愿地送上香火钱，以求自己成为那一个幸运儿。

    更有传言说平城的主人当年征伐草原时受了重伤，就是这个老道士救下来的。

    后来老道士捡到了一个男婴，而这件事被人传得神乎其神。

    传言那个男婴是老道士在大雪天从一只狼的口中救下来的。奇的是，这个男婴长到两岁便能识字，三岁更是从书本中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子，四岁就可以作诗。而且那男婴自从被救下后，就没有人见到他笑过，甚至哭都没有哭过，一时之间男婴的事情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也有好事者谣传那男婴是老道士同山下女子不检点的私生子之类，总之是众说纷纭。

    这个男婴的出现让这座带些荒蛮气息的边城中泛起了一丝涟漪，当然这丝涟漪很快得就消失不见，人们仍然在为努力延续这卑微的生命而挣扎奋斗着。

    永贞七年，春。

    此时虽然已经是暮春，但平城外西山道观中仍有些寒冷。

    道观大殿神像下，一个身穿青灰色宽大道袍c粉雕玉琢般的男童耷拉着眼皮坐在蒲团上，旁边一个身着华服的富态中年男子在焚香拜过神像后，转身对着男童揖了一礼，然后又用他那富态的双手捧着一张纸笺恭敬地送到男童面前，富态自然与胖相关。

    男童在伸手接过纸笺后，打开扫了扫，便随手丢在了身前的火盆中。

    富态中年男子看到这一幕，面色变了变，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再次向着男童揖了一礼后退出大殿。

    紧接后面排队的人不断地重复先前华服男子的动作，有的见男童把自己的纸笺收下，便喜的不能自已；有的见自己的纸笺被扔入火盆中，便一脸垂头丧气。

    然而无论结果是怎样，大殿中始终安安静静，没有一人敢大声喧哗。

    男童便是舒易，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了，大概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后，也渐渐接受了穿越的事实，这里类似自己那个世界的封建时代，语言风俗也大致相同，但又不是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个历史朝代。

    虽然没有死，不过他心中却没有欣喜，只是感觉有些累，有些迷茫，不明白自己这样重活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在他看来徒增痛苦而已。

    六年来，他在抚养自己的老观主面前，没有刻意地掩饰自己的言行，在他想来，穿越这种事情虚幻跟梦境一般，虽然他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还是希望这只是一个梦，而且希望这个梦境快点消失。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总感觉自己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但他又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套在身上许久的枷锁突然被解开了一样。

    看着眼前烟雾蒸腾的火盆，舒易皱了皱眉头，站起身就准备向殿后走去，殿中众人顿时惊慌了起来。

    慌乱中，人群里面走出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老人快步走上前来，眼光炽热地盯着他，就好像在看一块美玉般。

    舒易认识这个老者，老者姓朱，名合，是很久之前因动乱流落在这里的一个儒生，家人不幸在动乱中死去，后来便在这里重新落了根，现在以教书为生，听说他还教出了好几个在京城做官的学生，因此在山下城中颇有些威望。

    不过他知道这人却不来求医问药的，而是为了自己来的。

    朱合在听说了舒易异于常人的表现后，觉得这样的人才呆在道观里实在是珠沉沧海，所以常常明着来求医问药，实则规劝舒易跟着他读书进学，好考取个功名。其实舒易并不知道自己在山下的名声，也不知道这他是怎么找上自己的。

    朱合快步直到舒易的面前道：“不知我上次的话小道长考虑的怎样了？小道长只要答应，青云道长那里不用担心，老朽自去说服。”

    舒易实在是有些不耐，青云道长便是抚养自己的老观主。

    他上次被其逼的无法，只能借着老观主的名头拒绝了，没想到这老先生直接找上了老观主，更没想到的是老观主竟又把这个皮球踢还给他了。

    望了他一眼，舒易摇头道：“今日困了，该睡觉了，以后再说吧。”

    朱合听到这句话，看着离去的舒易，又看了看殿外高高的日头，花白的胡子忍不住抖了又抖，心中规劝舒易读书的决心却又更重了。

    走到殿后的舒易，没有看到后者的表情，他并没有敷衍朱合，而是他真的需要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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