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八月中秋这一日，往年, 宫里都会赐宴, 但今年，一直到了正日子, 都没有得到进宫的圣旨。一时间，整个京城里的气氛就变得紧张起来。

    倒是国公府, 原喜庆的日子，府里却是哭天抢地起来。五更天时, 从北地的消息传到了国公府，十五日前, 蓟州被辽人攻击, 城门被攻破，知州在逃跑的路上被乱箭射死。

    老太太把傅慎宽的脸都差点抓花了, 当即按品大妆, 在严氏的服侍之下进了宫，向皇后娘娘禀报了一桩四十多年前的旧事，宫中很快就有消息传出, 定国公傅慎宽竟然不是老国公的亲生儿子，竟然是老国公领养的前朝遗孤。

    整个京城中，顿时议论纷纷。

    傅慎宽在宫门口, 看着来来往往的同僚，均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他, 似乎傅慎高前往燕地, 是他与自己女婿商量好了, 要谋害老国公血脉的阴谋。

    在奉天殿门口了约莫一个时辰，皇上才传召于他。

    谁也不知道向皇上都了些什么，下午宫里传出了旨意，虢夺傅慎宽定国公的爵位，以欺上瞒下的罪责，将他身上二品骠骑将军的职位降至骁骑将军，并领兵一万，三日之内前往燕地，着驱逐蓟州的辽人，收复失土，并镇守边关，没有旨意，不得返京。

    从一品国公到四品骁骑将军，虽然还能领兵一万，可比起曾经兵马大元帅的威风，简直是天壤之别。

    从宫中回来，傅慎宽心中难免失落，身份大白后带来的触动，令得他整个人好似苍老了十岁。傅锦瑶在二门口迎接父亲，看到他不由自主地佝偻下来的腰身，心疼之余，却难免会有一丝解脱。

    “爹爹，我们不是一直就做好了这种准备吗？您也曾经过，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权势富贵这种稍纵即逝的东西，没了也有没了的好处。”傅锦瑶扶着父亲朝宣瑞堂走去，因为皇上并没有要收回国公府，且老国公的爵位还在，是以，老太太一家并不需要搬出去，反而是傅慎宽一家，必须马上搬走。

    京中并非没有房子，现在收拾出来住已经来不及了。且，三日内必须离京，搬来搬去的也非常麻烦。顾氏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只等着与老太太磕头后就离开。

    “让他滚！不见！早就看不顺眼了，忘恩负义的东西，养了他一场，害得我傅家断子绝孙，怎么不遭天打雷劈？”老太太的声音很大，中气十足，似乎晚年的丧子之痛并没有伤到她的心和身。

    严氏带着傅锦玉从门内出来，她连忙过来扶起顾氏，“大嫂，不管怎样，我们曾经是一家人。如今，二老爷走了，我怕是也在这个家里留不了几天了。我有个请求，还请大嫂成全！”

    她完跪拜下去！

    顾氏连忙扶起，严氏并不起来，反而是磕了好几个头之后，才起身，“大伯，大嫂，玉儿就拜托给你们了。虽然边关很苦，但，我如今也管不了她许多，将来她的一应事，还请大嫂帮忙周全！”

    托孤之重，顾氏与丈夫对视一眼，便打定了主意，她牵过哭哭啼啼的傅锦玉的手，对严氏道，“二老爷的丧事还没有办，堂儿和瑶瑶会留在京中，暂居她外祖家，待丧事办完再离京。玉儿身为人子，也必定是要把二老爷送上山才好离开。就让他们三兄妹一起吧！”

    严氏并未觉得不妥，答应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跟着大房离开。

    “你这个蠢东西，我就知道你是个丧门星，把我老二弄没了，现在把他唯一的一点骨血又送人，你，你是不是和他有仇？”

    严氏刚刚进门，老太太一个茶盏摔了过来，擦着严氏的脸而过。严氏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在原地冷静地看着老太太，“母亲，这世间怕是再也没有比您更蠢的人了。我见过太多的乡野村妇，没有一个如您这般，猪狗不如的！”

    老太太一下子愣住了，她是乡野村妇没错，可她两个儿媳妇无一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克己守礼，在她面前立规矩也是不敢又任何怨言。她常常以此为傲，自己大字不识一个，却能将两个儿媳妇拿捏得死死的。

    严氏居然这样骂她！

    老太太顿时目瞪口呆，望着严氏，“你什么？你居然敢骂老娘？看我不打死你！”

    老太太又要动用拐杖，只是这一次，春燕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将拐杖递给她，反而捏着拐杖，朝后退了两步，任老太太如何怒骂，她都不予理睬。

    “您看，老太太，您虽然也是一品国公夫人，可是，没有了儿子撑腰，您还能做什么呢？”严氏让人搬了把凳子来，四平八稳地坐着，捏着袖口，看也不看老太太一眼，“好好的一盘棋，就被您这头蠢猪一样的人下成了死棋。今日，若大伯还在，上天借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如此对您！”

    “可国公爷被您赶走了，曾经威名赫赫的国公府，就只剩下您和我二人。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因为二老爷的丧事还没有办，我怕世人戳我的脊梁骨，勉强留下，可并不代表您还是我婆婆，我要惟命是从！”

    “你什么意思？你不准备给老二守寡？”老太太吓了一跳。

    “守寡？”严氏冷笑一声，起身来，瞥了老太太一眼，“他与我只有恨没有情，我凭什么要为他守寡？您若是个有福气的，趁着几个孩子还在，也一并帮您把丧事给办了，您若还想活着，将来若没有人给您收尸，摔灵，戴孝，您也别怨谁，这一切都是您咎由自取！”

    “想我死？你做梦，将来我要是死，这府上的人一个都不许走，都要给我陪葬！”

    严氏嗤笑了一声，她走到门口顿了顿脚步，“你们都听到了？谁愿意留下来给老太太陪葬，你们谁就留下吧！”

    当晚，国公府的下人们跑了一半。第二日崔依云哭着进国公府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么一急，一气，口歪眼斜，请了太医院的医正来诊脉，是年纪大了，活该有这个病症。

    “二夫人还请想开些，人年纪大了，总是要有个病来送终，老太太这一生享尽了富贵，如今这般，也应当是福寿将尽，命也数也！”

    “大人得是，既然如此，还请医正大人不必拿这些事去烦扰他人，几个孩子都还在，我大嫂那里她如今身子不适，大伯圣命在身，还请大人念在大伯半生卫国保民的份上，不要把老太太病重的消息传出去。”

    这意思，格外明显，老太太病重的消息就不要往宫里传了，虽然老太太是一品国公夫人，若垂危的话，照礼是应该要向皇后禀报一声的。可这也看是何人了，如今老太太还有什么？

    “傅大将军是我朝的护国柱石，即便不是老国公的亲生血脉，以前朝出过三位护国大将军，两任皇后，四位辅国公的家世，就算是身为白衣也值得人景仰。可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位赤胆忠心的将军，竟是被贵府的老太太嫌弃成这样。二夫人深明大义，官岂有不维护的道理？夫人放心，老太太活不过三日，二夫人可尽早准备后事。”

    二夫人回到宣瑞堂的时候，崔依云还跪在老太太的床前大哭，“呜呜呜，外祖母，您若是去了，云儿怎么办？卢云生那混蛋，的好好的，会娶我，谁知，国公府的事一闹开来，他就反悔了。他分明是，是，是护着傅锦瑶那贱人……”

    “住口！”严氏的话，如雷霆之音，从崔依云的头顶砸下来。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忙起来，谴责道，“二舅母如今护着傅锦瑶，不就是因为她，她成了燕王妃吗？如今傅大人被虢爵，她已经不是国公府嫡女了，还有什么资格成为燕王妃？二舅母又何必这么巴结她？”

    严氏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走到窗前，望着外面，“依云，你既然喊我一声二舅母，二舅母就劝你一句，今后别再来了。老太太如今帮不了你什么了，我听燕王狠辣无情，只要取消婚约的圣旨一日不下，瑶瑶便一日都是燕王妃，你的这些话若是被燕王听见了，怕是讨不了好。”

    崔依云咬着唇瓣，她心里有万般恨，可一个字都不敢。回去的路上，路过长公主府，她进去寻孙倩娘，可门房的人，孙倩娘去了东宫。

    “东宫？皇太孙吗？”崔依云愣了一下。

    皇帝病重，皇太孙衣不解带地伺候了十多天，累得跟狗一样。回到东宫，准备憩一下，孙倩娘来了。两人规规矩矩地坐着了一会儿话，赵允灼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孙倩娘靠了过来，“殿下，想不想现在就逼反燕王？”

    要是现在就能够逼反，当然再好不过了。皇帝还没有驾崩，以他的龙威能够更好地镇压住燕王，一旦燕王被弄死，皇帝背上屠子之名，而他不必背上图谋亲叔叔的罪名，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赵允灼的眼睛一亮，光芒一闪而过，却没有被孙倩娘错过，她抿着唇，好整以暇地看着赵允灼。

    赵允灼并没有让她失望，一番恩爱之后，将一枚盘龙玉佩递给孙倩娘，“将来，宫虽不能聘你为后，但贵妃之位，绝对不会是第二个人的。表姑，且等着！”

    只是，还没等到赵允灼入宫，国公府里再一次传来丧音，老太太归西，二老爷的灵柩归来，两桩丧事并在一起，若不是燕王府派了人来帮忙，还真是忙不过来。

    七日后，丧事办完，过了头七，皇后下了懿旨，封孙倩娘为太孙侧妃，并由中书省拟旨，皇上用印，去定国公府宣旨，以傅锦瑶身份低贱，不足以匹配皇子之由，之前与燕王的婚事作废，皇后将为燕王另择佳丽，待选定之后，再赐婚。

    旨意还没有出皇宫，赵樽便已知悉。好在，宣旨的太监才出宫墙，便倒地而亡，而圣旨被污，无法宣旨，这件事才算搁置下来。皇太孙得知消息，气愤不已，在东宫大发脾气，对太傅道，“您瞧瞧，他的手伸得多长，将来宫若是即位，岂不成了个傀儡皇帝？这宫墙之内，还有敢听宫旨意的人吗？”

    “殿下请慎言！”李太傅道，“皇上如今病重，有些话殿下还是少的好。至于，通过燕王的婚事来逼燕王谋反之事，老臣无法苟同。傅大人的国公之位虽被虢夺，皇上何尝不是为了让未来的君王施恩，以笼络收服国公爷为新君效力？”

    “定国公之功，便是皇爷爷都有了忌惮之意，太傅以为宫对定国公起而复用，他便能对宫心服口服？如若没有燕王，将来四海内升平，宫又何须定国公这样的武将？”赵允灼摇摇头，“于宫而言，燕王才是心腹大患，定国公用与不用，取决于宫，不足以为虑。”

    李太傅听到这话，虽心惊不已，却也是无可奈何，“只是，殿下已与燕王有约，如今出尔反尔，传扬出去，将有损殿下明德。”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燕王与宫订下契约，不也是权宜之计？宫若是信了他的话，便正中他的奸计！将来他起兵谋反，满朝武将中，谁人又是他的敌手？”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