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宫里, 皇太孙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一副前朝宫廷画师王延年的《骏马图》，献给了皇帝, 祖孙二人正在欣赏这副传世佳作, 见骏马奔腾如虎，如腾云驾雾一番，十多匹骏马形态各异, 栩栩如生，令人见之忘俗。

    “起来, 王延年也是奇才，听身上也是有皇室血脉的，只可惜父亲谋逆，最后落得连累子孙后世的下场，天潢贵胄, 沦落到执笔娱乐帝王, 可叹可叹啊！”皇帝示意李松公公将画收起来, 问皇太孙道, “皇后前日跟朕, 定国公府的嫡长女赐给你六皇叔，你觉得如何？”

    当今皇后虽然并无实权, 反而是贵妃把持后宫，但不管怎么, 皇后是皇太孙的嫡祖母, 皇帝看在皇太孙的面上, 也会尊重一二。如此一来, 位高尊贵的皇后与掌握实权的贵妃，在后宫之中，便达成了平衡之势。

    贵妃选的是太傅的孙女儿李燕青，而皇后推举的又是定国公府的嫡女傅锦瑶，到底选谁？抑或是谁都不选，皇帝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皇太孙恭敬地扶着皇帝坐在宝座之上，在他跟前跪下，亲自为他捶着腿，“皇爷爷，儿臣以为，定国公这些年为国效力，忠心可嘉，战功赫赫，威震大梁，武将之中，再无人能出其右。他为国为民征战了大半辈子，以至于发妻去世的时候，都未能为其扶灵，这一点，朝臣之中，至今依然有人提起，并敬佩不已。”

    “嗯，傅卿的忠诚你当谨记，这一次，他可封异姓王，若果真封王的话，一个燕北王跑不了，燕云十六州便有半数要归其麾下成为其封国。”

    “而如今，皇爷爷把燕云十六州作为六皇叔的封国，定国公得到的恩赏也只是封妻，孙儿觉得还是薄了一点。若能将傅慎宽的嫡女封作燕王妃，孙儿以为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赵允灼边，偷偷地看了一眼皇帝，见他眼袋垂落，须发皆白，听这些日子，夜间咳嗽得半宿半宿地睡不着，想必是时日无多。

    他既想早日荣登大宝，又想皇爷爷还能多活两年，帮他把几个叔辈的藩王都解决了，也是跟灯油一般地被煎熬，苦不堪言。

    而这些叔辈藩王之中，最让他忌惮的不是别人，而是燕王了。皇爷爷留给燕王的兵力虽不足，但太傅提醒过他，当年云家军何等威耀，且云家人被满门抄斩，朝廷收编的云家军将士也只有十万，但云家军最鼎盛时期的编制却有二十万之多。

    与西夏一战之后，云家军据损兵折将十多万，当时的战事也的确是非常惨烈，可是没有人相信，能征善战的云家军就这样淹没一半。也正因为如此，朝中才开始有了要皇帝整顿云家军，而先太子更是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云家军隐兵谋反，皇帝令太子领命三司协理，定云家军谋逆之罪，云侯和云家所有男将均被处斩，女眷没官前，被云太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燕王府中，燕王今日的心情特别好。晚上睡觉之前，虽然照例是只穿了一件雪白的中衣，乌发披散在身后，放浪形骸地坐在楼上品酒，可单从他不住地用手指在栏杆上打着拍子，口中哼着调就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同往日。

    “想必王爷如今是志得意满，府中只怕很快就要多一个女主人了！”会济拎着一壶清茶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个和尚，帮他端着茶盘子，上面一只汝窑的茶杯，被茶水浸润得如同玉质。

    富棠连忙招呼人端了个高几过来放，放在栏杆旁边，会济却不肯如赵樽那般坐在栏杆上，“老衲可不比殿下身形矫健，武功高强，老衲若掉下去，大约就只能去侍奉佛祖了！”

    “你的意思，佛祖是在地狱？”

    “阿弥陀佛，殿下请慎言，佛祖自是在西天，岂能归地狱？”

    “哦，明白了，原来和尚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死了之后要下地狱啊！”

    “哈哈哈！”会济大笑起来，他坐在和尚为他搬来的一个凳子上，自己斟了一杯茶，陪着赵樽喝酒，“若是皇上赐婚，殿下是准备大婚之后就前往潘国的吗？”

    “王自然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王现在也难免担心事情会再起波折啊！”

    “那么，之国之后呢？殿下准备放弃您所谋之事？不为云家昭雪，放弃九五之位，还是殿下以为，仅凭燕国那弹丸之地，将来可以坐大到足以与大梁江山媲美的地步？”

    赵樽闭了闭眼，掩盖住眼中稍纵即逝的一点苍凉，他忘不了母妃临死之前叮嘱他的话，“你身上流着云家的血，你的母亲一根白绫悬颈，母妃苟活这么多年，也是放心不下你，怕你被奸人蒙骗，忘了身上的血海深仇。如今，你长大了，身边也有了谋士，心中已存大志，母妃可以放心地走了！”

    如果他这辈子，不能将皇太孙拉下皇位，若不能为云家昭雪，他知道，将来死了，也无颜去地下见死去的先辈们。若他就此放下心头的大志，他又有何颜面立于这天地之间？

    “据老衲所知，殿下和皇太孙立下了一个君子协定，皇太孙帮殿下昭雪十八年前的冤案，并游皇上将傅大姑娘封为燕王妃，殿下承诺永世不反？”会济虽然依然呵呵笑着，但眉眼之间已经有些冷色。

    赵樽捏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他面上依然云淡风轻地朝廊外望去，大梁的皇城笼罩在暮色之中，仲夏的夜晚暑气并未退去，林叶间连一丝风都没有，蛐蛐儿欢快地叫着，有些吵闹，也有些烦躁，蛙鸣声此起彼伏，令赵樽有些后悔，在后院里挖了这么大一个池子。

    水风半丝也无，凭添了这么多的声音。

    “是的，会济，皇位于王而言，并非是最重要的。王一生志愿，从前是为云家沉冤昭雪，如今只多添了一桩事，便是与心爱之人厮守一生。人生何其苦短，至尊之位看上去荣光万丈，可是真正坐上去必定是高处不胜寒，与红尘隔了十万八千里，王不想承受那样的孤独。”

    “王爷，您的想法太天真了！只怕您想得再美好，正如您所，世事也难料。皇太孙优柔寡断，身边虽然聚集了不少名士，可这些书生，都是意气正浓，才干实无。如今，各藩镇坐大，其中犹以王爷的燕国首当其冲。王爷以为一旦当今驾崩，以皇太孙和他身边的这群蠢材，大梁还有今日的安宁？”

    “啧啧，你这和尚，当着王的面，你居然王的父皇驾崩？居然还皇太孙身边那些大儒们是蠢材？王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呢。”赵樽摇摇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他再次望天，神色间难免落寞而为难。

    第二日，皇帝留了定国公在宫里用膳，席间，流露出想与定国公结亲的意思，“你我君臣多年，信任无猜忌，但愿将来能够在史上传为佳话。照理，王当遵守前朝君主诺言，封你为异姓王，可你拼死不肯……”

    他话没完，定国公便已经弃了酒杯跪在地上，“皇上，文皇帝生前留下遗旨，异姓不得封王，皇上若如此，微臣只有一死以谢君王了！”

    高皇帝并未曾在位，因是皇帝的父亲，曾在当今皇帝四处征战时，即位为帝，当过不到几年的皇帝，既无文治，又无武功，勉强得一“文”的庙号。

    “朕如何舍得逼你？”皇帝亲自将定国公扶起，握着他的手，“朕想了又想，燕地如今已经成了六皇子的封国，也是你拼尽半生心血收服回来的河山，唯有把你的女儿封为燕王妃，方才可消除朕心头的不安啊！”

    “皇上，您若不安，微臣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晚些时候，李松亲自来定国公府宣旨，“……今有定国公之女，原配所出，懿德佳容，性行温良，册封为燕王正妃，着钦天监择吉日完婚，钦此！”

    傅锦瑶接旨的时候，简直是一阵懵，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切会来得如此之快。她原以为，皇帝是什么都不可能把自己许配给燕王的。也正因为此，她并没有把心思牵挂在他的身上，生怕今日用情，来日无以为继。

    待宣旨的公公走了之后，傅锦瑶来不及与父母多，便让哥哥带着她前往燕王府，她要当着燕王的面问询一番。

    燕王在前殿和谋臣们话，她被安置在半山书斋，短短数月时间，上一次来的时候，她还很不安，而现在，府里的奴仆们对她越发恭敬，她坐在这里等他的时候，心生喜悦。

    “姑娘在此安坐，奴才们已经去禀报了，殿下即刻就来。今日内务府送来了一篮子新鲜的海蟹，府上也有擅长做海菜的厨子，姑娘可否留在府上用中饭？”富棠劝道。

    傅锦瑶羞红了脸，“我只是找殿下询问些事情，中饭就不必了！”

    “为何不必？我还要去请你过来呢，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吃了海蟹再走！你哥哥那，我方才派人去跟他了，他很乐意留下，难不成一起来的，他留你不留？”

    赵樽边边进来了，一挥手，富棠连忙出去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