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图谋不轨

    其实这事儿，还是得从昨天夜里说起。

    燕赤霞自打知道了茅山派的人会过来清剿黑山上的妖魔之后，心就不由自主地慌了。他一边想着茅山派这个决定很正确啊，本来降妖除魔就是他们这群人的本职，一边又暗暗唾弃这个时候还在惦记聂小倩的自己。

    可人心总是难以控制。

    思来想去了半天，直到外头天色渐晚，家家户户开始在门前亮了灯笼之后，他猛地从凳子上起来，背了剑就往黑山的方向跑。

    不管怎么样，他想先找到聂小倩再说。

    于是就这么慌慌张张一路跑过去，他也不知道聂小倩究竟在哪，所以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找一通，却在半山腰的一个拐弯处，忽然撞见了一群人。

    他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心说糟了，不是说还要过几天吗，师傅他们来得怎么这么早

    而且

    而且还没有告诉他一声。

    燕赤霞表情慌乱了一瞬，又很快被他压下去，这时候躲是没地方可以躲了，人群中他师父的目光已经扫过来，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师父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他师父看过来的时候，总觉得那眼神里头藏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特别古怪。

    但很快，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师父那熟悉的和煦微笑，然后过来拍了拍他肩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说完，转头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拉住他的手说，“走吧，跟我们上山去。”却是压根不提他刚才的问话。

    燕赤霞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这样低着头乖乖跟上，一行人脚步匆忙，顺着坎坷不平的道路往前走，个个都是表情严肃，让气氛也变得十分压抑。

    但走着走着，燕赤霞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头在离他最远的那个角落，有个身上穿着灰色道袍的人，把头埋得很低，可是那纤细的身形以及走路姿势，怎么看怎么像个姑娘家。

    在这世上，还有走路的时候情不自禁会扭腰摆臀的男人吗还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幽香，分明就是从那个人身上飘过来的。

    燕赤霞眉头一皱，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师兄，但对方好像看不见他眼底的疑惑似的，立刻撇过头去，用沉默阻挡了他求解的眼神。

    太奇怪了，他们中间怎么会混了一个姑娘进来而且看他师兄的表现，摆明就是知道的。

    心里头疑惑不解，却得不到答案，燕赤霞便握紧了腰间别着的剑，加快了脚下速度，悄悄从人群中脱离，然后沿着边缘往前。

    片刻间，他已经到了那个人身旁，手往对方肩头轻轻一拍，那人像是被吓了一跳，反手一巴掌就甩了过来。

    燕赤霞躲过去了，但这个动作也让那人不得不转过头来，那张白皙清秀的面孔就直接暴露在他眼前。

    陈氏

    燕赤霞感觉耳旁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响了一般，心中立刻警铃大作，长剑铮一声便拔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这清脆地一声中顿住了脚步，数十道凌厉的目光齐刷刷往他身上刺来，连他那位走在人群中的师父也沉下脸，静静地看着他。

    “这这是怎么回事”燕赤霞差点握不住剑柄，目光环视一周，磕磕绊绊说道“你不是死了吗混在这里究竟有何企图”

    当初的陈氏是如何被他一箭穿心，燕赤霞自然是记得清楚，虽然心里对这件事无比愧疚，可现如今见到已经死了的人又忽然出现，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警惕，试图揣测对方究竟所为何事。

    而且在刚刚那一瞬间，陈氏转过头来的时候眼底寒光迸射，那样的眼神，绝对不是原本的陈氏会露出来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陈氏。

    但她身上怎么没有半点妖气这又是一件让燕赤霞无比怀疑的事情。

    气氛有些僵持，陈氏转过身来，眼底的寒光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眨眨眼，忽然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燕赤霞道“小道长，你这是要做什么”

    旁边也有人沉声喝道“燕赤霞把你的剑收起来”

    “反了不是”

    被这样一吼，燕赤霞反而是愣了，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样的架势，让人有种无缘无故被针对的感觉，他想不明白大家都是怎么了，但看着旁边楚楚可怜的陈氏，他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那女人喊他小道长。

    虽然声音刻意压低了些，但是说话的语气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那独特的尾音怎么听怎么觉得熟悉再仔细往深里一想，难道不是那个本应该被打死在王家院子里的狐妖吗

    一瞬间，燕赤霞的脑中闪过了许多想法，他甚至有种诡异的感觉，觉得不会是这些师兄弟们跟这个狐妖联手私底下打算做些什么吧但他又赶紧摇摇头，打消了这个荒谬的念头，长剑依旧在手，身体却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师父”他皱眉，“你们究竟是要做什么她是妖怪你们别被骗了”

    但意料之外的是，所有人表情都很严肃，可都不是冲着那套了陈氏壳子的狐妖去，反而是盯着他，眼底满满都是失望。

    最后还是他师父叹了口气，站出来“你们先上去吧，务必要快些寻到那黑山老妖的巢穴，老夫要好好跟这小子说道说道陈夫人，您也请留步。”

    于是等到那群人沉着脸离开后，他就见他师父转过身来，目光里满满的惆怅，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宝葫芦，说“你这时候上山来，就是为了找她吗”

    燕赤霞一怔，心说她

    然后那宝葫芦一闪，白光刺眼，一个幽幽的人影漂浮在半空中，满面惊慌，不是聂小倩又是谁

    原来他几乎找遍整个山头却找不到她，是因为她已经被师父给抓了

    不行，不能让她落到茅山派的手中

    燕赤霞大惊失色，下意识就想过去把宝葫芦抢过来，但他师父却毫不在意地把葫芦一甩，聂小倩立刻就狼狈地从里头被丢了出来，摔在他面前。

    他慌慌张张过去把聂小倩扶住，掌心落在对方肩头，能感觉到那瘦弱的身子一直在颤抖，像是害怕极了。

    “孽障”

    老道士满脸痛心，几乎是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下山这么些时日却迟迟不愿归山，为师还当你行侠仗义上了瘾，却没想到你竟然竟然同这妖孽厮混在一起还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伤人起先从陈夫人口中得知的时候，为师还不信你竟然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但你却连多忍一会儿都不行，难道是害怕陈夫人将你所做那些恶事都抖落出来吗”

    一听这话，燕赤霞就立刻明白了究竟是为何这狐妖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真是大了去了，但师父是上了年纪昏了头吗宁愿听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如此诋毁，也不愿意开口问问他的徒弟真相究竟如何

    想到这，他顿时觉得胸口一团怒火上升，也顾不得聂小倩了，当时就举剑起身，道“师父你莫要听这妖怪胡言乱语，她不是陈夫人她才是妖怪”说罢，就想攻上去，让他师父好好瞧一瞧对方的真面目。

    但他师父貌似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当他是想杀人灭口，顿时怒不可遏，爆喝一声就飞身跃去，竟然是要同他打做一团。

    那掌风丝毫不留情，燕赤霞的剑竟然都被拍到一旁，他见师父冲来，也不敢动用武器，迅速往陈氏那边一瞥，就看见她站在后头，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挑衅意味十足。

    燕赤霞急了，想避开师父，但他师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一门心思认定了他要灭口，半点也不让步。

    你一拳我一掌，两师徒打得不可开交，一旁满身狼狈地聂小倩吃力爬起来，想趁着这机会赶紧溜走，却没想到陈氏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叫“道长那妖怪想逃跑”紧接着她就感觉胸口忽然一阵闷痛，竟然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有人趁机暗算

    这一声惊叫让两师徒都不由得分了神，下一秒，忽然一道寒光闪过，老道士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凝固，然后低下头去胸口一只纤细修长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不偏不倚地正在他心脏的位置，竟然是在所有人都不备的时候，从后方偷袭，一爪掏出了他的心脏。

    血沫从老道士嘴角往下淌，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颓然到底，一命呜呼了。

    而方才暗算聂小倩的人，也正是在一旁一只装作无辜的陈氏

    不，现如今应该是狐妖。

    亲眼所见师父被人暗算，燕赤霞如遭雷击，怒气冲了头，不管不顾地就举剑冲那狐妖杀去，而对方手中捏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得意一笑，飞快后退，翻身一转便到了身受重伤的聂小倩身旁。

    “小道长，不想救你心爱的女人吗”

    燕赤霞顿住脚步，一双眼睛几乎是赤红，血丝密密麻麻爬了满眼，怒到极致，几乎要将剑柄都握碎。

    他咬牙，一字一顿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你想做什么”

    而那狐妖轻笑，垂眸收紧了扣住聂小倩脖子的那只手，“聂姑娘，我想要什么你心里应当挺清楚的吗都已经到了现在，你不妨就直接告诉我，那姓容的把山眼藏到了哪里啊”

    聂小倩被她用力扣着，只觉得周身灵气正在飞速外泄，让她越发头晕目眩全身无力，但她却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想吞掉山眼怕是白日做梦”话音未落，掌下忽然一团黑雾冒出，她飞速转身紧紧抱住了那狐妖，用力往对方后心一拍。

    轰

    气波炸裂，狐妖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层，她压根没料到聂小倩会用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来对付自己，而那强劲的气波这么一冲，她二人站立不稳，本就在悬崖边缘处站着，这会儿便直接跌跌撞撞一齐往下倒去。

    聂小倩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叫那狐妖逃脱不得，只能跟她一齐跌落悬崖。

    在那瞬间，她余光瞥见不远处燕赤霞的身影猛地扑过来，衣摆翻飞，竟是跟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后背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她被对方紧紧抱着，看见那剑刃一下子穿透了狐妖的身子，然后燕赤霞就着抱她的姿势，将对方一脚踢了出去。

    狂风呼啸，三个人瞬间便已经快到了崖底，聂小倩闭上眼，紧紧抓住燕赤霞的手掌，用传音术将山眼的位置告诉他。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了树枝重重抽打在人体上的声音，然后是身后压抑着的闷哼，砰地一下重物落地，燕赤霞用力环着她的手臂瞬间便有些发软。

    她将自己仅剩的最后一丝灵气都护在对方身后，只来得及说出几个字“快去山眼有灵药”

    耳旁似乎传来燕赤霞虚弱的呼喊声，但她疲惫不堪，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四周便是一片漆黑。

    而燕赤霞落在一片野草之中，十分艰难地将自己腰间挂着的乾坤袋掏出来，把昏迷的聂小倩给收进去她经受不起再一次受伤了，而那乾坤袋乃是他们茅山派的宝物，让她进去好好养伤，总比在这外头不知死活要好很多。

    他整个人瘫在草丛里，只觉得脸颊和后背火辣辣的疼，就好像是被巨石撞击过一样，浑身骨头都痛得让他无力动作。

    那狐妖不知道如何了，方才那一剑过去，他也没看清楚究竟刺到了哪里，但肯定对方也受伤不轻，不然周围不会这样安静。

    他躺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心里头还惦记着方才聂小倩告诉他的事情，便咬着牙，十分废力地往前头爬了几步。就这么短短几步路，已经让他满头大汗，心跳飞快，感觉眼前闪过一排星星。

    他喘着气，手指都在哆嗦，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偷偷从野草中往那边看，一个熟悉的身形飘然落下。

    看清楚对方模样的时候，燕赤霞不由得心内大喜，用力撑着自己能够稍微起来一点，然后喊“徐道友”

    脚步声慢慢靠近，他松了一口气，在一番交涉过后，对方指尖冒出金光将他包围。

    徐道友那么厉害

    一个人应该可以做到的吧。

    他怔怔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悄悄抓紧了乾坤袋，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在被金光托起后，终于是可以放心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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