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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叁拾陆(入v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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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女子以纤细瘦弱为美,未有前朝女子能马上定乾坤的武力, 而且因着国朝学风浓厚, 平日里讲求的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便是寻常男子也本着动口不动手的原则。

    原本碧衣女子和程氏只在店内撕扯倒也不影响旁人,可二人越打越烈, 竟将战场转移到了店外。

    看她们对峙的位置, 碧衣女子在内,程氏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 她虽说处于劣势,仍丝毫不肯退让,紧紧揪着碧衣女子的手臂下了死手的掐得好不痛快

    世家贵妇日常闲得无事, 专好研究穿衣打扮。

    那程氏两手都留着长指甲, 蔻丹的颜色血红,张牙舞爪的与厉鬼无二。她坚硬的指甲狠掐进碧衣女子的肉里。

    碧衣女子再如何处于上风, 也被程氏的狠招逼得吃痛,她牙关紧咬,抬起脚一个用力,就将程氏给踹出门外。

    程氏猝不及防, 脚下一拐就摔倒在地,顺着力道还在地上滚了几滚。

    若不是桓允和叶微雨见她二人转移了阵地,有先见之明的挪了地方, 否则还会被殃及池鱼。

    程氏的嫡女郭蓓并两个庶女见状惊呼着冲上去想要扶她起来。

    程氏精瘦, 身上无多余的二两肉, 摔得结结实实,浑身的骨头就跟散了架似的。便是这样她也威武不屈地挥开三个女儿的手,忍着痛意从地上爬起来,面目狰狞着要再与碧衣女子一决雌雄之时。

    郭蓓忽地双眼圆睁,惊愕地冲她大声道,“娘亲九殿下也在此,正看着您呢”

    头发散乱覆面的程氏听闻后,身子如同被钉住了一般,她僵硬着转向郭蓓,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凑巧之事

    官家亲属在外言行无状,可是要被御史上折子参奏的严重者,圣上还会亲下圣旨申斥或是责罚如今的成安伯府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皇家公主尚且一视同仁,更何况她们这些只倚仗丈夫的女眷

    往前程氏也被参过,可都是小打小闹之事,她吃了教训便收敛不少,现今被九殿下目睹全过程,而他又素来不喜女子聒噪,只怕后果不堪

    那边三个女儿等不及,纷纷对着桓允蹲身见礼,“臣女见过九殿下,殿下安好。”

    程氏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也待行礼,桓允却好整以暇的抱着手臂,道,“尚书夫人别客气,本殿下还等着你继续发挥呢”

    “臣妇惶恐”程氏“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膝盖磕到青石板上的声音光是让人听着就觉疼痛不已。

    她毕竟也三十好几,虽说身子骨很是康健,可方才吃了楞大的亏,不好生在家将养一段时日恐怕会影响寿数。

    因而待此刻浑身的热血归于平静,身体的痛感神经才开始作祟,程氏疼的龇牙咧嘴的,直喘粗气。

    桓允还未开口,郭蓓扑身过来求道,“殿下,求您饶了臣女的母亲吧她定是受了很严重伤,经不起再耽搁诊治了”

    方才程氏和碧衣女子打的难解难分之时,郭蓓害怕自己被波及,假模假式的拉架,而今又做出这幅母女情深的样子来是何故

    而她跪着的位置也很是讨巧,臻首低垂着,恰到好处的露出自己纤细莹白的后脖颈,因她又是穿着齐胸襦裙,十五岁的少女发育良好,且长势讨喜,若是抬起头来那胸前二两肉挤出的沟壑,从高自低看,可是惹眼得很。

    “殿下,您明察秋毫,我母亲向来与人为善,遭此大难,实属天道不公,殿下,您要为臣女做主啊”她泪眼盈盈又转为梨花带雨,甚是惹人怜惜。

    那碧衣女子在侍女的伺候下重新梳妆,闻言狠瞪了郭蓓一眼,但到底没有出声反驳。

    桓允的衣袍虽然已裹了一身尘土,却也容不得旁人玷污。眼看着郭蓓就要挨着自己衣袍的下摆,他立刻出声唤道,“斐宇,将这女子给本殿下扯开。”

    斐宇领命,揪着郭蓓的衣领往旁边一丢便松手。

    “你娘同无关之人起了争执,你转而来求本殿下恕罪是何意”桓允冷声道,“让那不知情的人见了还道本殿下任性跋扈到连朝臣女眷都要欺辱,你平白坏本殿下的名声,意欲何为”

    高门女子在他眼里多是矫揉造作,但凡凑在一起不是掐尖说嘴就是互相攀比,毫无正事可做。郭蓓本意是想引起桓允的怜惜,可他理解过度觉着这女子非良善之人,定是要讹诈他,越想越肯定之余,他吩咐斐宇,“斐宇,你去通知五城兵马司的人,就说多宝阁有人寻衅闹事,犯到本殿下眼前了。”

    程氏和郭蓓闻言心中大骇不止,一旦进了五城兵马司的打牢,明日起不仅府中女眷,就连郭霭都要在同僚之中抬不起头来。

    她二人嚎哭不止,欲抓着桓允的衣摆求情,可他根本不给他们近身的机会。

    围观之人越聚越多,眼看事态照这般发展不易收场,最终还是孙管事趁程氏与人打的难解难分时,派人去尚书府将郭霭请了来。

    郭霭其时未在府中,而是在马行街的一处茶室与友人品茗对弈,听闻发妻又与人起了冲突,他脑仁突突跳着直发疼,脚下也不耽搁,乘着小轿紧赶慢赶来了多宝阁。

    多宝阁门前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郭霭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挤进去。

    大周士大夫日常喜穿道袍,戴巾帽。

    郭霭正了正被挤歪的帽子,只来得及瞥一眼情状凄惨的妻子和女儿,就径直对桓允躬身拱手行礼,“贱内冒犯殿下贵体,罪过甚大,殿下若要责罚,微臣愿代为受过。”

    桓允“啧”了一声,“你尚书府的人个个都精明得很,嘴上说的好听,可哪个字又是真心求饶的”

    若本殿下依你所说罚了你,反而显得本殿下无仁者之心了。

    “殿下言重了,微臣绝无此意。”郭霭贯来跟在李恪谨身后见风使舵,眼下对着桓允露出这番恭谨的姿态,还真是罕见。

    桓允嘴角一扬,又道,“郭尚书还是赶紧将夫人带回家去吧,本殿下瞧着她伤的甚是严重,若不抓紧诊治,落下病根,尚书就只能侍于病榻,便无缘朝会时亲耳听得御史时如何在我父皇跟前参你一本的。”

    “如有必要,本殿下可为御史在场的证言。”

    郭霭长着一张胖圆脸,长着一对八字眉,听得桓允的劝诫之言,那眉毛撇的愈发厉害,正欲开口拍马,被桓允抢先一步阻道,“尚书不必言谢,快快送夫人家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桓允赶人的态度这般明显,郭霭也不好再纠缠,只得使人将程氏放在他来时乘坐的小轿里,命轿夫脚程快些送回府里去。

    一方当事人一走,看戏的百姓觉着无甚新鲜的便很快就散了。

    这边碧衣女子双手的手臂被程氏掐了个好歹,待侍女给她梳妆完毕后,竟不是赶紧离开去寻大夫开药治伤,而是径直向斐宇走去。

    她一双美目一错不错的盯着斐宇的脸打量,片刻后笑道,“这位公子好生俊俏,却不知已定亲否”

    美人在前,也不知斐宇时如何做到还能将那张冰块脸保持得纹丝不动的,他不仅毫无回应,甚至还将脸撇至一旁,不去看他。

    对他额无礼之举,碧衣女子也不恼,转而同桓允道,“方才听那泼妇唤你九殿下,可是当今圣上的九子桓允”

    那些识得桓允的女子中,敢直言他名讳之人除却已故的皇后,也就只太皇太后一人了。便是总是长辈见着她,关系近的可唤“小九”,那些一年到头都见不着面的,谁不是规规矩矩的唤声“殿下”

    “你是何人”

    “你日后便知。”碧衣女子勾唇卖了个关子,因她心思不在此,便开门见山直言道,“你这侍卫我甚是喜欢,可要将他好好留着,我可是会来讨要了去做夫君的。”

    不顾桓允和叶微雨二人吃惊之态,她又看看笔挺立在挑子前的斐宇道,“瞧你吆喝得甚是辛苦,我今日便做个好事,将这两框子粮食都买了去,”斐宇不看她,碧衣女子还特意凑到他的眼前,美目眨了几眨接着道,“可否觉着我人美心善”

    “都买了”叶微雨只在才子佳人的话本中见过有那苦命的农家小娘子当街卖菜,被纨绔的衙内瞧中姿色,为博佳人欢心,豪掷纹银欲将小娘子的菜都买走的戏码,原觉得是出于作者的臆想,不成想还真有现实例子,不过是人物反转罢了。

    “那是自然。”斐宇愈是自持不理,碧衣女子眉间眼角的笑意愈浓,“你这小娘子长得也很是合我的胃口。年纪尚小,定尚未婚配罢”

    “我家中还有与你年岁相当的幼弟,文武双全,不假时日我定带来与你相看。”

    桓允在脑子里搜尽了与皇室相关之人都未探得这女子的来历,乍然又听她挖自己的墙脚一个斐宇不算,还将注意打在了叶微雨的头上,顿感恼怒,“待本殿下知你是何人,定不会轻饶了你,斐宇你休想带走”

    斐宇将此话听在耳里,自知殿下是因着叶姑娘才这般说,可仍是感动不已。

    碧衣女子却丝毫不为他的威胁所惧,“若是将来这俊俏公子的心为我所系,你还能强留了不成。”

    “罢了,本姑娘不与你这小辈见识。”她从腰间荷包拿出一颗珍珠,递给斐宇,“诺,抵做菜钱。”

    斐宇不接,她强硬的把他的手抓起来,可他的拳头捏得死紧,无论如何都掰不开。

    听她的口气,居然还是以自己的长辈自居桓允愈发不喜,道,“斐宇,你收下。”若是被他证实这女子装疯卖傻,日后尚书府的人捉了她去问罪,对簿公堂之时,他才不会偏帮着。

    本以为这挑粮食会分文都卖不出去,没成想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作为结束。

    二更天已进,夜市仍灯火如昼,未见将息。

    “要命的春耕总算结束了。”桓允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叹道,“虽遇到些波折,可还算顺,咱们定是头名。”

    奔波了一整日,他和叶微雨都很是疲乏。

    叶微雨甚至还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泪珠儿挂在眼角,正要掏手帕擦去时,桓允却先伸手给她轻轻的擦拭了。

    “今日亲身体会之后才知农人的不易,名次如何已经无所谓了。”叶微雨说着,忽而眼睛发亮的看向他,“虽是劳累不堪,我瞧你比往日精神头还好,可见多锻炼于你的身子颇有益处。”

    桓允幽幽叹气道,“阿不,你却不知,这不过是我不欲让你担心而强撑着的假象而已。”

    “你就会扯谎。”叶微雨瞪他,“知月姐姐他们是沿着御街往大内的方向去的,我们沿途走走,指不定能找着。”

    二人还未出发,裴知月和卫褚就已经不断拨开人群,先一步找过来。

    裴知月左右看看他俩身边已经没了挑子,惊到,“微雨妹妹,你们也卖完菜了”

    叶微雨不便说他人的是非,就只点头道,“是啊。”

    “我和卫褚也是。”裴知月滔滔不绝道,“亏得傅明砚聪明又有门道,那开脚店的老板才同意将全部粮食都低价买了去。”

    “不知微雨妹妹你们是如何卖的呢”

    “也是遇到一位善良的大主顾。”叶微雨道。

    “殿下,方才我听路人闲谈,说是尚书夫人与旁的女子激烈争执,可有此事”卫褚道。

    “郭霭的夫人,被一番痛打,看着很是痛快。”

    卫褚叹道,“能将郭夫人压制得还手的不能之人想必也是位奇女子,我竟无缘目睹这桩盛事,真真儿遗憾”

    “看妇人撕扯,还不如看御史拿着折子引经据典,指桑骂槐呢”桓允道,“你等着吧,到的明日,整个汴梁就都知道郭夫人言行粗鄙无状了。”

    “那她可还有脸去参加贵妃娘娘的生辰宴”卫褚道,“早几日我就听母亲说,郭夫人准备了一份大礼预备赠予贵妃,得意洋洋的在众位夫人中炫耀了好长一段时日。”

    桓允冷哼道,“鸠占鹊巢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不成”

    这话也就他敢说了,卫褚一介外臣之子,便是同桓允关系好些,有的话却也是听得而说不得的。

    一夜春雨,破晓时分将尽。

    五更天的梆子还未敲响,就有挎着竹篮的辫着长辫的少女走街窜巷的卖晨起新采摘的杏花。

    日头渐渐高起,园子里有了鸟语花香的热闹。

    今日休沐又恰逢大相国寺的主持设坛讲经,叶南海用过朝食就带着齐殊元过去沐浴佛法。

    而叶微雨则留在家中与梅湘坐于园中绣楼梳理近段时日的账目。

    楼前有一座太湖石假山,假山旁种有很大一丛。因上了些年头,已有参天之势,自然弯垂的顶部将好在雨花石铺就的小径上空形成天然的拱形屏障,甚至有那长势极好的枝桠伸进了窗户,和风习习,竹叶飒飒。

    “铺子已装修得当,厨子、杂工也招得差不离,而今还需采买桌凳柜台大件家具,锅碗瓢盆等零碎物什,”梅湘提笔蘸墨,预备将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写下来,“我想着下月初庙会时去逛一逛,将能买的都买了。”

    叶微雨她母亲陪嫁那铺子本就宽敞亮堂,因着之前做的绸缎生意,屋子内部都保存得干净整洁,便是重新装缮也相当方便。甚至原老板留下来的那些柜子还能旧物利用起来,省了不少工序,是以不过小一月就已经装修完毕。

    “手头的银子可还够花”叶微雨一手翻着账本,一手拨算盘。

    本月书局的进项尚可,可比之前段时日却还是有些不尽如人意。她手里对着账,心里却在盘算着若是以后书局内又经营茶室,是否需要凭借“蜀山客”的名头再写新的话本,以此来带动茶室的消费。可眼下学业繁忙,平日又要处理家中琐事,也不知时间能否自如周转。

    “够的够的。”梅湘赶紧道,“妹妹助我良多,已不敢再劳烦妹妹援手,余下的一应事务我都能处理。”

    “嗯,若有困难之处,还请梅姐姐不要害羞直言才是。”

    “妹妹这话说得,”梅湘笑道,“你何曾见我羞于启齿的只要妹妹不觉着厌烦”

    两人手里做着自己的事,偶尔交谈一两句,倒也觉着自在。

    其时梅湘尚在杭州时,结识了一位西域而来的异族人。那人教她用烘焙的法子烤点心。她打算将这道菜加进菜单里。今日就在叶家的厨房烤了来试验味道如何。

    梅湘估摸着时间料想点心应当出锅,便去下楼去厨房取来。

    待出得园子里的月亮门,就见流月领着桓允,身后还跟着宝禄,三人从游廊由远及近的走过来。

    前后已经见过很多回,梅湘已不似初次见桓允那般胆怯,她矮身跟桓允见了礼,又转而招呼宝禄,“宝禄公公近日可好”

    桓允随意的点点头,留下宝禄跟人寒暄,他自己脚下生风,迈的步子又快又大,不多时就到了绣楼下。

    叶微雨将将合上账本,就听得一阵嘶哑的男声在一声接一声的唤她,声音不大,却也足够人听清。

    她起身行至窗牖前,微微探身,果真是桓允,她道,“你怎的来了”

    “你风寒未愈,整日里东奔西跑的何时才好得了”

    桓允抬头,抿唇赧颜笑笑,“我老师布置的课业我不会做,因而特来求你给我讲解一二。”

    “还真未见过你这般舍近求远的,”叶微雨道,“怎的还愣着不上楼来”

    “阿不,你下来可好”桓允讨好笑道,“你那楼梯又窄又陡,走着半点不觉着舒坦。”

    “也可。”叶微雨暗道,考虑到他虚弱的身子骨,“就去园中水榭如何”

    “甚好甚好。”

    叶府后花园的景致经过几代人的共同精心打理,见过之人无一不啧啧赞叹。

    三进的院子,占地开阔,每进院子都由游廊接通,人穿行其中就可游赏左右两处的风光,亭台假山,草木源泉,移步易景,将园林之美发挥到了极致。

    到得最后一进院子,视野陡然开阔。入眼即是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大湖泊,岸边高低错落着种着品种不一的树木将平层水榭簇拥在其中。

    水榭临水的一面敞开,叶微雨当屋正中跪坐于矮形条桌前,背靠凭几。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她温声缓缓道,“要求你用自己理解的海神回答之意,将其再用白话写出。这原是老师在课堂之上讲解过的,你偏生没记住。”

    她说着便提笔在课本上将解题的要点批注下来。

    “还有这个,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为主题,写春日踏青的所感所想,不拘文体。”叶微雨又道,“你若是觉着长篇大论麻烦,写诗写词都好,再不济做一篇短小的笔记也不是不行。可你一字未写,是何意你这般疏懒学习,倒叫我好奇往时宫里那些大儒是如何为你讲授的”

    春季多风,汴梁城中但凡傍水之地,皆种有杨柳。柳树垂枝,迎风摇摆的身姿虽美,可它结的种子表面上的柳絮就很是恼人了。而今又到柳絮长成之际,风一过,就漫天飞舞。

    桓允前几日夜里贪凉着了风,发高热引起喉咙肿痛,以至于最是要小心这类细细软软,稍不注意就钻到嘴里去的绒毛。

    因而他凭栏靠在美人靠上懒懒的晒阳光时,还用了白色的薄纱手帕覆面。听得叶微雨的话,桓允将覆面的手帕掀起,直起身缓缓吟道,“桃花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说是踏青,我却来了你这里,见着的可不就春日里最好的景色若我照实写了,届时连累着你被老师责罚,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原句本是王昌龄所作的西宫秋怨“芙蓉不及美人妆”,他将“芙蓉”改作“桃花”倒也应景。叶微雨没料到他突然不正经,微怔片刻,道,“老师素来秉直,只会罚你这登徒子,可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我也算在其中。”

    接下来叶微雨又翻看了其他学科的课业,无一不是寥寥草草,答得颠三倒四,应付对待,也就算术尚可,步骤虽写得模糊了些,但结论都不曾出错。

    她肃了肃神情,语重心长道,“你已不是孩提小童,却仍不将心思放在学习上,连我这旁人都能看出圣上和太子殿下对你期望颇高,你还能不知晓难不成要辜负他们的”

    桓允听了重又将手帕覆在脸上,恼声道,“不爱听。”

    叶微雨睨他,“当年在蜀中时,你整日里与猫猫狗狗玩耍,不思读书,我可有说过你什么”

    “也罢也罢。”他显然很是抗拒旁人在他耳边说教,指不定意不在朝堂,叶微雨无奈道,“人生须臾不过数十年,自然要做自己乐意之事。”

    况且就现实来说,太子地位稳固,虽有人蠢蠢欲动,却并未放在明面上。倘使桓允文武兼备又有治国之才,再加上有嘉元帝的宠爱做筹码,饶是他与太子感情甚笃,也难保不会有人生出二心蓄意撺掇,造成兄弟阋墙的困局。

    叶微雨想了想,又道,“只有一条,岁末的升舍考核无论如何也得凭你自己的能力,可不许用什么歪门邪道。”

    “因而为了加大通过的筹码,平日的操行考核至少需得乙等,由此才要谨慎对待课业才是。”

    “是”桓允拖长了音调道,那轻薄的手帕还随着他吞吐的气息一起一伏的,“日后还请阿不小老师多多担待则个。”

    他忽而又叹到,“若是春耕那日能得头名,日后我又何须辛苦受累”

    桓允满心以为春耕的比试成绩再如何他们也必会名列前茅。可到得第二日学正公布名次时才发现竟然是徐策爆冷拔得头筹,倒叫不少人意外不已。

    “专注于眼下才是正理。再者说,我可没愣多的空闲来照顾你的学业。梅姐姐的酒楼不日便要开业,兴许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且我还要兼顾书局的生意就已经自顾不暇了。”

    “旁人的铺子你这般上心作甚”

    叶微雨见他的课本上的批注写得七零八落,忍不住给他作补充,“自然是要关心的,若铺子不能盈利,我这东家做着也没甚意思。”

    写完最后一笔,叶微雨自碟子里拈起一块烤点心,小口咬下去,细细品尝了一番才道,“你可要尝尝用西域的法子烤制的点心”

    桓允老神在在的原木原样靠着栏杆,一点不带动弹的,他唇齿张开“啊”了一声。

    叶微雨嘲讽道,“恐怕你懒惫得骨头都酥了罢”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到底还是端着碟子走过去喂了一块给他。

    点心烤的酥脆,混合着牛乳的香气,加上果脯的清甜,口感很好。

    桓允吃完一块,得寸进尺还要求再喂。

    虽蒙着面,叶微雨也能想象得出他此时优哉游哉、一脸享受的模样,她心念一动,便问,“二选其一,替你完成课业同与喂你吃点心,你选哪个”

    桓允想也不想地就答道,“两个都选。”

    “不成想你如今的脸面愈发厚了。”叶微雨侧身吩咐宝禄,“宝禄公公,你来伺候你家殿下。”

    临了她补充道,“这点心吃多了容易上火,还得多喝些茶水。”

    今日既是休沐又是李贵妃三十五岁的生辰,嘉元帝允她在自己宫中设宴,邀亲友同贺。

    早在前几日她就给叶侍郎府下了请帖。

    因叶南海是外臣不得入后宫,故而也就能叶微雨独自赴宴。

    晚宴酉时二刻开始。

    到得申时,叶微雨就开始梳妆为进宫做准备。

    “听闻李贵妃最喜鲜艳的颜色,姑娘手里的这支珠钗素净了些,用这只黄金嵌红宝石的步摇甚好。”苏嬷嬷一面为叶微雨挽发髻,一面絮絮叨叨,“姑娘可是太皇太后的曾外孙女儿,京中贵女虽甚少有身份比得过您的,可在穿着打扮上还是不能落了下乘。”

    “想必是嬷嬷多虑了,”叶微雨无奈道,“那贵妃定然是瞧着我回京好些时日又屡次进宫却不曾拜见于她,心下对我好奇才有此邀请而已。待真的见着了,加之我们又不甚熟悉,也就会将我置于一旁不再理会了。”

    “我又何须去逢迎她的喜好”

    “话不是这么说的,”苏嬷嬷坚持道,“姑娘说的也有些道理。可如今后位空悬,贵妃为这又多番努力,往后的事谁说的准呢倘使她得偿所愿,想要拿捏姑娘还不是易如反掌便是心里与她合不到一块儿,面子上还是要顾及的。”

    这话就让在屋外窗下逗狗的桓允不爱听了。他抱着汤圆提步进屋,眉眼都是不满,“苏嬷嬷你莫不是老糊涂了有本殿下在的一日,阿不还需要看人的脸色过日子便是本殿下不在了,李钏也管不到阿不的头上来”

    “维玉,你气性儿这么大作甚”叶微雨仍是把珠钗簪到头上,先对苏嬷嬷道,“嬷嬷,我已收拾妥当了,你也回屋换身衣裳,我们便出发。”

    苏嬷嬷应声退下了,她又对桓允道,“苏嬷嬷年纪大了,想的未免就多些,却也是好意,你不要往心里去可好”

    “我俩多年的情谊,可她却偏生不曾考虑,是不是觉着我活不长才让你去仰仗那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女人”桓允委委屈屈的,想是戳到他心中事了,眼睛亮闪闪的,隐约有泪意。

    叶微雨赶紧安抚道,“自然不是。你时常来我府中,活蹦乱跳的,苏嬷嬷看在眼里,又如何会那般想你”

    “她既然时时看到我,那为何还如方才所说阿不,我难过得很”他抹了抹眼角的泪,“世人都道我是短命鬼,连阿不身边的人也是如此,阿不,你也是吗”

    “胡说”叶微雨冷眼斥他,可话音一落就见他两眼又氤氲着包着一团泪,泫然欲泣,她的心顿时就软了,只得主动上前像小时候那般拥着他,轻拍他的背哄他,“我自然是觉着你会长命百岁的。”

    桓允对她的举动感到很是窝心,佳人难得温柔相待,他趁机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处拱了拱,闻着叶微雨身上沁人肺腑的淡香,觉着心里总算好受了些。他不舍地抬起头来,却露出有难言之隐的表情。

    叶微雨狐疑的看他。

    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指指她的肩,小声道,“阿不,眼泪鼻涕都蹭到你衣裳上了,恐怕你得换件新的。”

    叶微雨穿的是新做的春衫,用的杭州产的丝绸,又经过了苏嬷嬷的精心缝制才完成。她不是讲究排场之人,可也甚是喜爱这套衣裙。谁知头一回穿上,还不过半个时辰就被桓允给糟蹋了

    桓允料到她会生气,因而话一说完,在叶微雨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就抱着汤圆迅速的溜了出去。

    李贵妃代为执掌凤印多年,除却那名正言顺的位份,俨然为后宫之主。是以她虽在嘉元帝跟前谦虚说只小办寿宴,可真到了这天,前来道贺的官家女眷仍是不少。

    她是踩着嘉元帝的底线卡着人数下的请帖,可防不住那些未能得到邀请却上赶着巴结她的人,便是未能亲自道贺,也托关系进奉了大礼。

    “多子多福镶红宝石掐丝珐琅一对”

    “和田羊脂玉佛像一尊”

    “嵌百宝漆器箱子一个”

    顺和宫的宫婢内侍接二连三的捧着贺礼进出内殿,总管太监范吴能则对着礼单高声唱礼,一方面核实礼单,一方面也让李贵妃知晓有哪些物件儿。

    李贵妃早已为晚间的夜宴穿戴整齐,锦绣华服裹身,珠宝首饰装面,华贵异常。她此时端坐于贵妃椅上,由着她跟前的一等女官紫茉给她的指甲涂抹蔻丹。

    “娘娘。”李贵妃的奶嬷嬷元氏迈着细小的碎步过来,神情激动道,“奴婢方才查验了,今岁的贺礼比往年多了整整几倍可见皇恩浩荡”

    “呵。”虽说是自己的生辰,李贵妃的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嬷嬷你何时眼皮子变得这般浅等了这许多年,才能风风光光的办一回寿宴,陛下心思如何,你还不明了吗”

    “娘娘”元嬷嬷不赞同道,“您何必妄自菲薄如今凤仪宫那位的陵寝只怕一缕青烟也见不着。再是情深不悔,圣上的心思也该淡了罢自然也就慢慢觉着您的好来了”

    “但愿罢。”李贵妃抚了一下鬓角,又道,“叶家那小娘子可到了嬷嬷你见着没有”

    “到了,同九殿下一道儿进的宫。往时奴婢还觉着九殿下怎的逮着空儿就往侍郎府跑,今日得见这叶家小娘,总算想了明白”

    “乖乖,也就是她年龄尚浅,假以时日,定是风华无双,也无怪乎太皇太后对其喜爱非常了。”

    “怀宁公主就长得甚美,叶微雨既然肖似,那自然是不差的。”李贵妃赞同道,“品行如何可看得出”

    “暂时还瞧不出别的东西,只老奴听闻这叶家小娘素有神童之名,太子殿下都亲口夸赞不已。若不是虚言,加上她一身风姿只怕赵家三娘宣令都只能甘拜下风。”

    “传言不可尽信。”李贵妃道,“老九那病殃殃的样儿,能从拐子手下逃脱便也罢了,居然还能有那造化偏生被叶家捡了回去。”

    “娘娘,好了。”紫茉放开李贵妃得手,起身恭谨道。

    李贵妃闻言对着敞亮的地方抬手仔细看了看指甲,每一个颜色都饱满欲滴,甚是夺目。

    她满意道,“不错。”她又问,“奕儿进宫了吗都已经快开宴了。”

    太子比桓奕还小上一岁都定了亲,便是太子妃不得旁人看好,但总归也不是孤身一人了不是

    李贵妃不止一次在桓奕跟前提过取妃之事,可他一概置之不理,要么就囫囵过去。那讳莫如深的模样,看似有心仪之人,可待李贵妃查证是又一无所获,真真儿让她伤透了脑筋。男人即使再有雄心壮志,可也得成家不是

    因而她借着这次寿宴,也有为桓奕相看王妃之意。

    有了裴知月这个反面材料在前,桓奕的王妃无论如何都不会比她差,可跟坏的比没甚成就感,太子不要那最好的女子,李贵妃便要给桓奕挑选才貌俱佳之人

    都道“三个女人一台戏”,此时顺和宫主殿闹闹嚷嚷的,放眼望去遑论老的少的,大半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寒暄话家常要么就说着体己话。

    同为女子的叶微雨也不得不觉着她们甚是聒噪,好在她居于女眷席的最末一位,才免了被其他女眷左右夹击之苦。

    被邀请的亦有男子,只多是由官夫人带来的稚龄小儿,要么就是未及学龄之年的男童,与一屋子莺莺燕燕很是不相协调。

    李贵妃未到,矮条桌上就只摆了瓜果茶水,不曾上热菜。

    叶微雨不动声色的环视殿内一圈,宫妃的生辰宴也摆出了皇帝宫宴的规格,暗道,实际上李贵妃应当挺得圣上看重

    她这样想着,端起茶杯欲喝,却被低调溜进来的桓允给夺下。

    他先使唤宝禄给叶微雨重新斟好他自备的茶具和茶水,才道,“你真是心大,还敢吃喝这女人的东西”

    桓允不停追问道,“我来之前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身子可有感觉什么不适”

    “宝禄,去把段启轩传到我宫里等着。”

    叶微雨无语地制止住他,“旁的人都喝了茶也吃了点心不就没事”

    “心眼儿坏的女人想害人,又怎会让你察觉”桓允道,“方才就不该放你独自过来。”

    “你去面圣,我跟着作甚你不是不愿来怎的还是来了”

    “替阿兄带贺礼过来。”桓允撇嘴,“好大一颗夜明珠,阿兄还真是看得起她”

    不论桓允对李贵妃怎样不满,酉时三刻一到,就听内侍高唱,“贵妃娘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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