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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的谈话以霍景安把段缱拥入怀里为告终。窗外寒风呼啸, 芭蕉叶扇婆娑, 段缱的身子却不复初时冰凉, 仿似一滩流经温池的泉水,带给她一阵暖意。

    她已经不再为那个梦而惊惶不安,倚靠着的胸膛是如此温暖,传来的心跳声是如此有力,让她的心也安稳下来,一下下平静地跳动。

    霍景安的怀抱是一如既往的亲密, 但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袒露心事、分享秘密让他们两个人的心比以往更加贴近, 虽然在此之前, 他们就已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但今晚过后, 这层关系会更紧密、更牢固,带着一层不可对外人言说的隐秘,纠缠萦绕着走下去。

    那一晚后, 霍景安仔细思索了一番那书生的八字批言,觉得无论哪种解释,都能说得通, 就采纳了段缱的说法, 权当那八个字是给自己的批命。反正就算不是,他也已经做出了选择, 到了这份上, 即使老天当真庇佑着大魏, 他也不可能退缩,在这一场争夺里,他只能胜,不能败。

    而他也无法仗着曾经的成功经历就高枕无忧,事情早在一年前就生了变化,段缱活了下来,赵静因此未曾病重,赵瀚也无从掌权,而他更是娶了段缱,和段家成了姻亲,格局发生了重大的改变,他要比上一世更小心、更谨慎,才能在护得妻子周全的同时把这个天下夺到手里。

    为此,他加紧了在一些事情上的步伐,若把天下比作一张弓,那么这弓已经张开了大半,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把弓上使力,加快它的紧绷,等待着弦断的那一刻。

    霍景安的这些动作,段缱全然不知,她被霍景安从内到外地悉心保护着,接触到的、看到的都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她在府中的生活,只能用惬意舒适这四个字来形容。

    盛清八年的冬至,就在这么一片暗流汹涌、风平浪静中到来了。

    今年的冬至赶了巧,在十一月十二这天,撞上了霍景安的生辰。早在月初时,段缱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笑着把它当做一件新奇事和霍景安说了,同时询问他对生辰宴的想法,是和冬至宴一块办,还是分开来办。

    霍景安对这些事一向不怎么放在心上,前两年他单独在府里住时,节气都是和平常日子一个过法,就是生辰,也只是吃一碗长寿面就草草了事,还是杨洪和琴姑自发给他庆贺的,回答得就很随意“我怎样都好,照你的意思来办就行。”

    段缱想了想,他今年十八,离加冠还有两年,就是把上一世的五年加进来,也是二十三岁,不是什么整巧的寿数生辰,便道“我问过来伯,说是前两年你过生辰时,府里都没有办过筵席,我今年嫁过来,头一回打理你的生辰,总不能和往年一样冷清,今年就办一回,怎么样也不是大办,就置一桌饭菜,我们夫妻两个相互对饮一番也就罢了,反正府里也没有别人,你觉得如何”

    霍景安对此自然是没有异议,生辰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过虽然说是小办,但毕竟他这晋南王世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是段缱嫁进王府的头一年,对外的人情往来都得仔细置备着,让人看出和往年的不同,于是府里忙碌了好一阵子,收礼、回礼、登记礼单、入库出库,一样样的都连着串的来,不复杂却繁琐,纵使有杨洪和顾妈妈在一旁相助打理,段缱也还是忙活了一阵,一直到了十一月十二当日。

    从卯时开始,就有别府的下人携礼来磕头拜贺霍景安的生辰,少数与霍景安相熟的友识则是亲自登门拜访,段缱听说了这事,笑着打趣他“都说高门世家无小事,以往在长安,便是再小的侯府,主人家过生时都是门庭若市的,怎么到你这里,却是只有三两麻雀了”

    霍景安张开手臂,让段缱给他穿上外袍,一边道“我这府里是什么地方,岂是那些小门小户能比的没有我的邀请,谁敢擅自前来我可没那个好脾气。也就薛茂他们几个胆子大点,仗着平日里我待他们熟络几分,就不请自来地上门来了。”

    “薛茂”段缱取过一边的玉佩环络,系在霍景安的腰间,“看来这位薛左督是夫君的好友,不仅能进咱们家的马场,还能不请自来地给夫君贺生。”

    霍景安似笑非笑“你再说他一句,他就得被我赶出去了。”

    “那敢情好,报了上一世阿兄的一箭之仇。”段缱抿嘴一笑,抚平他的衣衫前襟,“夫君,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你。”

    段缱伸手在他胸膛上轻轻拍了一下“认真点”

    “我就是认真的。”霍景安环住她的腰,把她揽向自己,“我只想要你。”

    “可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她睁大眸,看似苦恼地道,“这可怎么办”

    霍景安笑出声来,在她泛着粉嫩光泽的唇上重重亲了一下“晚上你就知道了。”

    意有所指的暗示让段缱有些脸热,不过这么久下来,她也算有了点进步,能够在这种时候维持着一定程度的面不改色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做,还好我没涂胭脂,要不然又得帮你擦脸了。”

    “你不施粉黛,就已经足够美了。”

    “那是自然。我涂胭脂是为了让你有点顾忌,别动不动就亲我。”

    “在我怀里说这些话你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你外面还有人在等着呢”

    当天晚上,段缱亲自下厨,为霍景安煮了一碗长寿面,至此霍景安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今早她会提生辰礼物的事情,原来这就是她的礼物。

    “这是我头一次下厨做这个。”段缱端上面,笑着对他解释,笑容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以前只煲过汤,虽然有顾妈妈指导,可还是难免有哪些地方生疏不到位,你先试着尝一点,若是觉得不好,我就让厨房重新做一碗过来。”

    霍景安笑道“说什么傻话,你亲自做的面,就算再难吃,我也会把它全部吃光的。来,快坐下。”他起身将段缱按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了,“而且我也相信你的手艺。”

    段缱微微一笑“我也希望我能做得合你口味。”她把筷子递过去,“趁热吃”

    霍景安接过筷子,挑起面低头吃了一大口。

    “好吃。”

    虽然知道这个评价有很大程度的不符合实际,但段缱还是忍不住绽开了一个笑容。“真的吗”

    “真的,不骗你。”霍景安道,“很鲜美。”

    段缱抿嘴,露出一个轻巧细微的笑容“我想也是。”其实她刚才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这不是她第一次下厨煮面,早从三天前开始,她就瞒着霍景安去后厨偷偷练习过好几次,从面料的准备到汤底的选择,她都全程包揽,对于面的口感自然也是尝过几次,还是有点信心能煮出一碗美味的面的。

    她之所以隐去不说这些,一是不想让霍景安知道自己这几天下厨的事情,二也是带了一点私心,想让他以为自己第一次下厨就能做得这么好。幸好这半个月不仅府里在忙事情,霍景安也在外边忙着公务,这才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霍景安埋头又吃了几口面,就抬起头来道“说起来,你的生辰也快到了,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段缱道“就和今天一样,置一桌小菜,吃点喝点。”

    霍景安皱眉“这样是不是太寒酸了一点”

    她抿嘴而笑“怎么会寒酸这两个月我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你的生辰,我的生辰,还有年关也快要到了,外头别府的节礼往来,下头庄子铺子的孝敬拜年,再让我办一回大宴,我可吃不消。”

    “怎么这么多事情”他有些诧异,“让来伯他们去帮你办不行吗”

    “来伯已经替我承担了许多麻烦事。”段缱道,“我这已经是在躲清闲了,不能再偷懒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去年就挺简单的,没这么多麻烦事”

    段缱笑了“夫君,你忘了去年你是在长安过的年,这边当然没事情了,有也麻烦不到你那里。”

    霍景安也想起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忘记了。不过这总归是你在这边过的第一个生辰,请一些亲朋好友过来还是有必要的,过几天也该下雪了,到时请人过府来观雪赏景,不是正好”

    段缱也清楚,这是她初来乍到晋南的头一年,又有着王府当家主母的身份,头一个生辰是该受些重视,要不然外边还不知道会传些什么话,遂轻轻点头,应下这话。

    当天空中飘下第一朵雪花时,时间也来到了十二月,晋南变成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晶莹的霜雪凝结在地面屋檐,王府各处都可见皑皑的白雪,冰寒冻人,却也美煞众人。

    段缱的生辰宴定在梅园举办,邀帖早早就发了出去,让府里又是一阵忙碌热闹。霍景安在外归来时,遇上办事回来的杨洪,两人就一块往东苑走去,半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办事的下人,一个个的都是脚步匆忙,忙忙向他们行了一礼,在被免礼后又赶去下一个地方,听杨洪带着欣慰的语气说“府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他也想起了前两年府里冷清的样子,不禁微笑起来,同时在心里下了个决定。

    腊月二十这一天,霍景安在晨起时握住段缱的双手,对她道“缱缱,我想让你见一见我的父王。”

    段缱一惊,但很快收敛了这份惊讶,扬起一个微笑“好。什么时候”

    霍景安看着她“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晋南王与其子不和,被迁居别苑养老,而其子掌管晋南大权的事在长安不是什么秘密,就算段缱在以前无意打听这些,在她和霍景安的亲事定下后,她也被段泽明、赵静甚至段逸等人以不同的方式告知过,且霍景安一直以来表现出的态度也在告诉着她,他心目中的亲人只有先去的晋南王妃,晋南王不在此列。

    实际上的行动也是如此,在她嫁给霍景安的第二天,霍景安就在长安的王府里摆了祭案,夫妻两人一同遥遥对着南方磕头跪拜,给先王妃祭奠,到了晋南,也是在翌日就被霍景安带着去了祠堂,对着先王妃的牌位执了媳妇礼,见过了这位未曾谋面就已经去世的婆母。

    长辈中的一个,她已经礼数周全地拜见过了,但还在世的另外一个,却是直到现在都没有见过,甚至连听也未曾听过,仿佛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王爷”二字在府里成了忌讳,谁也不敢提起。

    也不是没有人说过这事,顾妈妈就曾经在无人时对她念叨过,说是晋南王虽然是在别苑“养老”,但终究是长辈,这样拖着不去拜见总归不好。

    每当这时,段缱只是一笑,不置它词,因为她明白,在晋南王这件事上,霍景安才是那个能下最终定论的人,且这件事前情复杂,她不好贸然过问,要不然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就不好了,她能做的就是等,等着霍景安自己开口的那天。

    而今,终于被她等到了。

    因此,面对霍景安的询问,她扬起一个温婉的笑容,不多说、不多问,只柔声回答了一句话“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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