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及笄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去，凤姐在十一月间又生了个儿子，喜得贾琏c贾赦一蹦的三尺高，贾赦当即给他取名叫贾萱，留贾琏守着，自己冲去贾珍府内开祠堂了。凤姐待出了月子，立即找了借口到林府里来，一回生二回熟，把贾萱的户籍也迁了过来，自个儿过去存的东西c如今带的东西，细细分成了三份，重新签订契约。贾萱的满月酒因在国孝期内，一切从简。贾赦气的直骂贾琏，怎么把自己儿子的满月酒办的如此简陋，只是家里人随便吃了饭就完事了？贾琏也无法，又是国孝又是家孝的一通说，贾赦放略好些，只交代他，萱哥儿的百日酒决不许简薄了。凤姐也懒得管，横竖她只要有东西收就好。

    薛蝌在年前赶回来了，也不去各处拜见，直接备了厚礼，带着老母亲过来接宝琴，又因宝琴舍不得姐妹，便备了车马，日日送她过来玩耍。惜春一直住在林府，凤姐不提去接，贾府众人也没在意，一直到除夕前方才回去。只是她回来又惹了一场事故。因李纨俭省度日，故探春c惜春c湘云现如今都是在贾母房内用饭，又因近年节，桌上的餐色难免丰盛了些，惜春一见便不肯用了，推说身体不舒服，自回去休息了。凤姐因此拉着李纨道：“四妹妹如今守孝”，凤姐在“守孝”两字上恶狠狠的加了重音：“怕冲撞了府里的喜气，便不好来老祖宗这里用饭，大嫂子好歹打发人按点送些清粥小菜过去。若不然，四妹妹只怕到出正月，都得身体不舒服了。”

    李纨脸色赤红，又羞又气又恼。羞的是自己竟然忘了惜春守孝，让她饿了肚子；气的是自己不记得了，素云c银蝶也不提醒一声，跟着自个儿一起忘了；恼的是凤姐这么不顾情面，当着一群主子丫鬟的面给自己难堪。当然，李纨无论多气恼，还是赶紧命人给惜春送饭去了。只是这事到底传遍了荣宁两府。贾母发了好大一通火，从自己梯己中取了两盒宝石给惜春；王夫人也给了一套南珠头面并两个素色绸缎，同时越发觉得李纨不堪重任了，于是加紧催着元春赐谕旨出来，要早日把宝钗娶进府来做自己的臂膀。贾珍听说后，先是大骂了尤氏一顿，怎么不多去看看惜春，让她受了这种委屈。又让尤氏送了许多米炭干果点心给李纨，指明说是给惜春的，又封了二百两银子并一些打赏用的金银裸子铜钱给惜春，让她不要吝啬银钱，有什么需要尽管使人买去。同时命贾蓉送了许多礼物给凤姐，请她多照看照看惜春。李纨被众人指责的羞恼不堪，又不能把管家事务放下，于是把素云c银蝶狠狠责骂了一顿，因自己身边没得用的人，打就先记下了。只是越发不待见凤姐了，又因这事把惜春也记恨上了：既然饿肚子了，怎么也不悄悄儿说一声，非得留着自个儿的把柄让众人来指责？凤姐并不在意李纨的看法，横竖如今两房也几乎撕破脸了，还顾虑那么多别人的心情做什么？自己得实惠才是关键。惜春无可无不可，只是松了口气：终于有口热饭吃了。

    过年后因出了国孝，许多人家都忙着办酒席，众人都忙碌不堪，邢王夫人日日都有人请吃酒，凤姐因今年黛玉及笄，便都推了，早早的回了贾母，带着儿子女儿去林府帮忙。

    林珏准备黛玉的及笄礼准备的很不是滋味。妹妹长大了，他自然高兴，但长大的妹妹旁边守着一只大尾巴狼，就等着叼人呢，他又不爽。于是便对涂瑾恒送的东西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凤姐当他不存在，该用的照用，自管自的张罗，气的林珏摔了一整套茶具。

    黛玉及笄礼用的发笄c发簪c钗冠c衣服都是由宫里的赏赐下来的，皇后还特地请了大长公主来做黛玉笄礼的正宾，赞者请了宁安郡主，迎春为摈者，因惜春守孝，故有司是宝琴。凤姐是赞礼，主持整个笄礼。妙玉和英莲提前送了针线礼物过来，正日就不来观礼了，封氏到底还是心存顾虑：前事到底未竟，万一有人还记得总是不好。她们孤儿寡母的，虽说依托在林公爷府上能不受欺负，但还是应该小心谨慎，少惹麻烦为好。

    二月十一日，林珏着礼服c备了厚礼再次到大长公主家恭请正宾。二月十二，迎春早早就和宁安郡主一起过来了。惜春过了初五就过来林府了，宝琴十五后就被薛蝌送过来，众人一起帮着凤姐一起陈设席子c摆盥c香案等等。宁安郡主十分紧张，一直反复的背诵着赞者的词。不一会儿，大长公主也到了，林珏亲迎了进来，各府王妃c诰命络绎不绝。

    王子腾夫人带着小女儿到的时候，凤姐亲去外面迎进来的，王子腾夫人拍拍她的手道：“你也别管我们，横竖有人带着路呢。你只管忙你的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今儿是大日子，你千万得精心了。鸾儿年纪小，我就不让她跟你去添乱了。”想了想，又道：“后边那府里的也过来了，你和涂二奶奶赶紧准备着，有什么话也在心里再想想，我瞧着，按这排的位置，只怕你是要吃挂落的。”

    凤姐笑着应道：“无妨，有宫里嬷嬷看着呢，这是礼仪，她们再挑不出不是来。”

    王子腾夫人听了，看了刘嬷嬷和杨嬷嬷一眼，笑道：“这倒也是。行了，赶紧忙去吧。什么话等这事过了，你得空家去了我们再说。”

    正说着，贾母带着邢夫人c王夫人c探春c宝钗一起过来的——湘云染了风寒，正在□□馆里养病，就没跟过来了。凤姐忙和母亲告罪一声，和迎春上前请安。两人先一起把贾母扶到众王妃坐的上座那里话——她是林珏和黛玉的外祖母，原是该的。接着迎春亲自扶着邢夫人过去坐位——她到底是一品将军夫人，位置自然不能同五品的王夫人一样。凤姐一边告罪一边引了王夫人c探春和宝钗的位置往末端走去，王夫人虽脸色不好，也被凤姐拿那礼仪规矩堵的没话说，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来的贵客也多，哪里能按着亲戚辈分坐？便是凤姐想这样安排，也得看人林家和两位嬷嬷肯不肯呢。王夫人心里不舒服，她往日出门都是打着国公府的名义，别人家给的座位也都是上座的。况林家还是亲戚家，自己一群人又是和老太太一起来的，便是和老太太一起坐到了上座也没人能说什么，偏林家就这般讲规矩了？可她也没办法，如今情势不如人，真闹将出来，回去第一个不饶她的人就是贾母，这些日子元春又切切叮嘱她，万不可和林家闹僵了，圣人和皇后都要在今日给林黛玉做面子的，故就算她再不高兴，也没说什么，只恹恹坐到她本来瞧不起的座位上，木讷着一张脸，轻易不肯开口。探春和宝钗坐到了她后面。

    宝钗坐了一会，见仪式尚早，便拉住了一边伺候的小丫头，让她引自己去找宝琴说话。可宝琴正被凤姐使得团团转呢，哪里有空？便让小丫头又把她原样请回到席上去坐了，口内连连赔罪道：“大姐姐且自去坐罢，今日事忙，不敢偷懒，改日家去了再和大姐姐说话。”宝钗无法，又见众人都看着，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跟着丫鬟坐到了王夫人身边。凤姐见了，只冷笑一声，继续和迎春忙活去了。迎春却拉着她，指了指探春，凤姐想了想，摇摇头低声道：“我们不行，若去拉三妹妹，便算是正儿八经的和二太太不对付。且让四妹妹去，她必是不肯放三妹妹一人的——她是闺阁千金，二太太也要给几分薄面的。”迎春听了，心思转了转，也只好叹了口气，继续忙活去了。

    惜春守孝，不能在正堂观礼。黛玉请凤姐给她准备了一间厢房，可以看到厅堂的状况。故惜春一见贾母c探春他们进来，差点就自己跑出来了，吓得洗笔和暖色急忙阻拦，待她们俱落座后，染宣c研墨立即出去请了探春进来。惜春吐吐舌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去准备些点心水果来罢。”洗笔和暖色舒了一口气，暖色留下伺候，洗笔去倒茶端点心。探春进来时，便见惜春一人坐在炕上，满桌子的点心果子，旁边尽是书籍，不由得笑道：“你倒是舒服的很。”

    惜春道：“二嫂子给准备的。三姐姐，你要喝什么茶水？”

    探春挑眉道：“合着你这里什么茶水都有？那我要上贡的大红袍。”

    惜春听了，叫暖色去传话：“和洗笔说，我三姐姐要和大红袍呢，我要枫露茶。”

    暖色笑着答应，自去了。

    探春讶异道：“你这里还真有？”

    惜春耸肩道：“我没有，林姐姐那里有，我喝的茶都是她那里要的。”

    探春怔了怔，随即笑道：“林表哥真疼林姐姐，这样名贵的好茶也能给她拿来。”

    惜春淡漠道：“平常人家的哥哥都是这么疼妹妹的。再说，凭它什么好茶，也是人吃的，有什么名贵不名贵的？”

    探春苦笑道：“理是这个理，可也只是理罢了。”

    正说着，洗笔和暖色把茶和点心都端过来。两人正吃茶呢，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探春和惜春从窗户往外看时，却是戴权和一个女官带着大批宫里的赏赐过来了。探春顿时又羡又妒，她只比黛玉小了一个多月，今年也是及笄年，可按着贾府如今的状况，不说到时能请来这么多有身份的客人，只怕是连给她办个像样的及笄礼都是不肯能了。探春暗暗叹了口气，大约自己的及笄礼就和二姐姐那般，至多只能比平常生日添几分罢。

    外边戴权和皇后宫里的朱嬷嬷一起到来，众人忙都站了起来迎接，心里俱暗暗吃惊林家恩泽深厚。

    戴权和林珏笑道：“圣人和恒王爷本来也想来观礼，皇后娘娘以为与礼不合，又怕大家伙都拘束了，故把两位贵人都劝住了。让咱家和朱嬷嬷代表他们走这么一遭。望林公爷不要见怪。”

    林珏笑道：“两位肯来观礼，就是给了我们林家极大的面子，哪里来的见怪之说？请。”

    林珏迎着戴权和朱嬷嬷去了上位。吉时一到，林珏便起身开礼，宁安郡主先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黛玉紧跟着走出来，至厅堂中央，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坐在席上。宁安郡主轻轻为黛玉梳几下头，而后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宁安郡主复位后，大长公主起身，林珏随后起身相陪。大长公主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大长公主于林珏相互揖让各自归位就坐。

    黛玉转向东正坐；大长公主再洗手，再复位；宝琴托盘上前，奉上发笄，大长公主接过，走到黛玉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跪坐下为黛玉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宁安郡主为黛玉象征性地正笄。黛玉起身，众位王妃c诰命向黛玉作揖祝贺。黛玉便回到东面的房间，宁安郡主从宝琴手中取过与黛玉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去房内帮黛玉更换。

    黛玉着襦裙出房后，向众位王妃c诰命展示。然后面向林如海c贾敏的灵位行拜礼。黛玉心中默念道：第一拜，念父母生养之恩。第二加加发簪，着曲裾深衣，向大长公主行拜礼，是为第二拜，谢师长和前辈的栽培之恩。第三加加钗冠，着大袖长裙礼服，向天地行拜礼，是为第三拜，谢天地造人之德。而后置醴c醮子，戴权掐着点上前宣旨，孝彰帝赐黛玉字为绵福。接着朱嬷嬷上前，代替皇帝皇后对黛玉进行教诲，无非是些“褆躬淑慎c温恭良德”的老生常谈。本来这个仪式是要林珏已故的林如海c贾敏对黛玉进行的，只是临时换了戴权和朱嬷嬷，反倒是更好了。最后黛玉向众位参礼者做揖道谢，笄礼便算完成了。

    凤姐喊完“礼成”后，戴权又走上前来了，从袖中取出了明黄的圣旨：“圣人有旨，林珏c林瑶接旨。”

    林珏脸顿时黑了一半，恶狠狠的瞪了戴权一眼，不甘不愿的跪下接旨了。果然不出他所料，孝彰帝长长的圣旨，中心思想只有两句：林珏这一年来辛苦有加，加封为一等公爵；其妹嫏嬛郡主赐与恒亲王明年花朝日完婚。

    林珏咬着牙接旨，戴权笑眯眯道：“恭喜林公爷和嫏嬛郡主了，圣人交代，林公爷和郡主今日都辛苦了，就不用进宫谢恩了。今日事情已毕，咱家等人就先行一步回宫复旨了。”——孝彰帝的原话是：“这圣旨颁下去，阿珏必是要和朕闹的，你先留他一日，朕命人看着把书房里的东西都收收，那死小子眼睛鸡贼着呢。”

    林福和林鑫忙跟着送戴权和朱嬷嬷等人出去，顺便将预备好的红包递了过去，戴权和朱嬷嬷也不推辞，笑嘻嘻接了走。

    众人慌忙恭喜，只凤姐c迎春和宝琴辛苦的忍着笑帮忙收拾，宝琴悄声对凤姐道：“我赌一百两，林公爷肯定要去折腾恒亲王了。”

    凤姐加注道：“我添一百两，他肯定也会去闹圣人。”

    迎春道：“我也想赌这个，只是咱们都赌一个样，便没得赌了。正经的收拾完东西后，咱们去后面闹林妹妹，让她请吃酒罢。”

    凤姐和宝琴道：“有理。”便加快收拾起来。

    惜春早就在厢房里笑的直打跌了，洗笔等人忙替她扶着，惜春边拉着染宣的手去揉肚子，边断断续续道：“哎呦，笑死我了，可怜的林表哥，到底c到底没防住，林姐姐c姐姐还是被这么快的定走了，哈哈哈哈。”

    探春在仪式开始时，便被王夫人叫回到了座位上。仪式结束后，也没有再进来，趁着贾母和林珏c黛玉说话的间隙，探春试着和宁安郡主搭话，可惜宁安郡主因紧张的情绪在礼成后放松了而显得有些精神不振，没多久便被忠礼王妃带走了，迎春反而被特许留下来帮忙，晚些回去也可以，探春顿时觉得没意思了。

    凤姐和宝琴也留下来了，宝钗有心留下尽心，奈何宝琴给众人请安后，就站到了凤姐身后装丫鬟，对她的眼色视而不见，她便是再有心，宝琴不开口，她也无法在众人面前说什么，又因贾母和王夫人都在，她亦不敢贸然主动开口，顾虑重重下，最后也只好跟着王夫人走了。

    探春随王夫人回到贾府，面无表情的神色在进到秋爽斋后就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哭的难以自抑。慌的侍书又是劝慰又是抹泪，末了她不平道：“郡主也是，既留了二奶奶和四姑娘c琴姑娘，怎么不把姑娘也留下？且二奶奶和四姑娘和姑娘一般是郡主正经的亲戚，我也不好说什么，可琴姑娘是什么人，怎么能和姑娘比？怎么能留她就不能留姑娘呢？亏姑娘素日里还惦记着她们，也忒没情分了。”

    探春哭着摇头道：“不怪林姐姐，我见她几次三番想开口说话的，可是太太和宝姐姐在呢，老祖宗又没有发话，她哪里能说什么？二嫂子和二姐姐刚提了句三妹妹，就被太太岔开话了，她们也没有办法了。四妹妹也想说话，可那话还没说呢，太太就跟我说该家去了，于是她也不敢吭声了——太太都这样说了，我怎么敢留下来？”

    侍书听了，不由得怔了：“太太如此，姑娘可怎么是好？姑娘姑娘，你别怪我多嘴，你只有和郡主交好了，想办法多跟着郡主出去，才能认识更多贵人，将来将来才好说亲的。”

    探春哭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太太只说二哥哥还没成家，没有越过哥哥给妹妹议亲的道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和林姐姐一般，也是今年及笄了，可看看林姐姐，不仅终身有靠，还办了那样盛大的一个及笄礼。我呢，我有什么？终身前程在哪里不知道，连及笄礼多半也是办不成的。我c我。”探春哭的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侍书愁道：“太太的心事，只要是咱们府里的，就没有不知道的。可老太太不愿意呢，太太也没法子，只带累着，苦了姑娘。”

    探春拭泪道：“我如今只盼着宫里的大姐姐早些儿下旨意出来，圆了太太的心事才好。”

    侍书道：“旧年因着国孝，太太也不好请旨，今年宝姑娘虚岁都十九了，二爷也十七了，再不办亲事，可就真晚了。”

    探春冷漠道：“便是成亲了也晚了。宝姐姐要是早几年进来，还能过几年好日子，如今才进来，便是末世了，能得什么好？不过是招大嫂子怨恨罢了。”

    侍书奇道：“怎么和大奶奶又有关系了？”

    探春瞥了她一眼道：“宝姐姐进来了，大嫂子还能管着家么？”

    侍书顿时明了：“可不是。”又叹道：“这么说来，这些日子，咱们府里怕是有的闹了。”

    探春道：“老祖宗其实心里跟明镜似得，什么事情她不知道？她早就料到大姐姐会下旨意，如今只是强拖着，不给太太这个体面罢了。我如今也只盼着还能来得及出去。便是赶不及也没法子了，大不了一家子一起遭罪罢，横竖有林表哥在，将来便是艰难些也不至于没了活路去。”

    侍书听她说的不详，又不明所以，便不敢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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