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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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杳把人护在身后, 迎上争先恐后递过来的话筒。

    没有林竹把关,钟杳的态度一点儿都不激进。拿得准的问题简单回答,拿不准的就轻巧避过, 答得平平稳稳, 虽然难免会被有心人拿去揣摩生事, 却始终没递出去过任何把柄。

    两个助理帮忙开路,穿过人群往车上艰难移动。林竹脚下有些发飘,一步接一步走着, 听着耳边忽远忽近传来的声音。

    “和天星的合作很愉快刚刚结束采访, 有些事赶回公司一趟。”

    “是私事,和我个人有关系,或许不久之后会正式公开。”

    “不准备继续参加综艺, 很快就会进组——感谢大家的关注,会继续努力”

    钟杳一路回答得滴水不漏,林竹渐渐放下心,一步步跟着钟杳往前走。眼看就要顺利上车, 没带台标的话筒冲破人群,不由分说递了上来。

    林竹没防备, 身形稍稍一趔,被钟杳及时揽住。

    隐在人后的记者终于找到机会,声音瞬间压过旁人:“钟老师, 现在网上有说法, 说您有意贩卖和经纪人的cp人设吸粉, 您对这样的言论作何回应呢?”

    林竹心下陡沉。

    知道灿星的人不会让他们顺顺利利离开, 却依然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敢直接从这一步下手。林竹撑直身体,一眼认出了那个曾经被自己拦下的记者,眼底闪过寒色,往前迈了一步。

    “钟老师没有cp——”

    “我没有贩卖人设。”

    钟杳的声音同一时刻响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话头,四周众人面面相觑,现场也渐渐安静下来。

    钟杳蹙蹙眉峰,压低声音:“cp还有什么意思?”

    林竹:“”

    忍不住后悔起了当初没给钟杳普及新兴词汇的失误,林竹揉揉额角,低声给他临时补课:“cp就是couple,就是说两个人是一对”

    林竹话音不由顿了顿,轻轻抬头。

    钟杳大半个身子都护着他,稍侧着头,专注听他说话。眉眼落在车灯的光芒余韵里,温柔得一塌糊涂。

    林竹有点儿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恍惚低声:“就是就这两个人绑定了不分开,往后不论干什么,一直在一块儿的那种”

    钟杳点点头:“那就没错了。”

    林竹微怔。

    记者圈子依然一片死寂。

    互相留一线是圈子里的一定之规,更何况钟老师的经纪人只是今天看起来状态不好,谁也不想等他缓过神被着手报复。

    大半记者都只求来跟个一手资料,被那个害群之马的一句话心惊肉跳,眼睁睁看着钟杳端正神色,慢慢放下了挽着的袖口。

    他今天穿得依然是那件法式衬衫,光影预告里戏份不少的袖扣一露出来,立刻被眼尖的记者一眼认出,壮着胆子关了闪光灯,躲躲藏藏地拼命按快门。

    钟杳好心提醒:“还有这块表,也可以多照一下。”

    林竹才从刚才那句话里堪堪回神,闻言止不住又呛了一下,仓促咳嗽了两声。

    幸而钟杳这一次并没准备多说什么,只是自然而不刻意地将袖口稍往上提了提,给了一众记者个更合适拍摄的角度,替林竹轻轻拍了拍后背。

    钟杳转回话题,认真重复:“我没有贩卖人设。”

    钟杳:“我们是人民培养的演员,应当为人民群众长久工作。我原本只想和林老师一起为大家演到七十五岁,但我也没想到事情忽然有变,我刚刚拿到了林老师的合同”

    林竹:“??”

    林竹隐约觉得钟杳要给记者们展示自己那份月基础工资才三千块的经济合同,扯扯他的袖口要说话,钟杳却已落下目光,揉揉他的头发,轻轻一笑。

    钟杳抬头:“从现在开始,我准备认真争取和林老师共度一生。”

    林竹猝不及防,霍然抬头。

    钟杳的神色认真,仿佛是哪家拿了合同的老板在谋划员工的卖身契,根本不像是说了一句完全可以被定义成石锤的暧昧情话。

    林竹身上有点发僵,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攥,悄悄掐了一下大腿。

    他像是在心头上蓦地踩空,一头掉进一片弥足温暖柔软的厚厚云彩里,过于强烈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涌上来,都裹在胸口混沌一团,涨得几乎满溢。

    林竹低下头,慢慢慢慢深吸着气。

    钟杳朝最近的镜头稍一颔首,拉开车门,一手护着林竹头顶,把人领上车。

    记者们怔怔让开条路,看着那辆车扬长而去。

    这些天相关的言论就始终层出不穷,加上无桥的首播、光影预告的火上浇油,不管两个人承不承认cp,在观众面前无疑都早就敲定了。钟杳矢口否认还是避而不谈,媒体都有办法发散思维理解,把内容内涵到舆论目的上去。

    偏偏钟杳连话都没多说,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板砖破拳术,钟杳这一记过于耿直的直球彻底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记者们面面相觑,生怕林竹手下过于凶残的团队又有什么早准备好的反转圈套,竟然谁都没敢把这么一条足以抢下头条的刺激新闻抢先发出去。

    *

    车上,林竹含着被塞进嘴里的巧克力,终于稍稍缓过神。

    钟杳始终揽着他,一手掐着他的脉搏,见他唇色终于有所恢复,略略松了口气:“好一点儿了吗?”

    林竹身上有点儿脱力,幸而整个人都被他身上的暖意裹着,意识还清醒,仰头轻声:“哥,公关”

    “公关来电话的话,我去认错发红包哄他们下来,你先歇一会儿。”

    钟杳熟练得可怕,轻轻揉着林竹的后颈,右手覆在他双眼上。

    车速不快,特意开了点儿暖风。钟杳耐心覆了一阵,察觉到林竹阖了眼,正要挪开,忽然被林竹攥住了手腕。

    钟杳不动了,安静覆着他的眼睛。

    安静的发动机声响中,钟杳敏锐地察觉到一点儿潮意悄悄沁在掌心,又安安静静地散去。

    林竹手指冰凉,贴在钟杳的腕骨上,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林竹:“哥”

    钟杳应了一声:“想要什么吗?”

    林竹摇摇头,清秀脸庞上稍稍显出点儿腼腆局促,声音轻轻的:“你打我一顿,我自己醒不过来”

    钟杳胸口烫得一疼:“不是梦。”

    钟杳没照他说的动手,把人往怀里揽了揽:“以前还做过这样的梦?”

    林竹不好意思,唇角旋起一点儿弧度:“嗯。”

    大概是读心的副作用,他的梦境和别人不一样,常会在睡着后进入旁人的视角,场景逼真得跟现实一模一样,长短也没个定数。

    通常情况下,林竹都还是能意识得到自己是在梦里的,刚刚那一段紧张得太厉害,差一点儿就反应不过来了。

    钟杳紧紧手臂,声音轻柔:“还梦见过什么?”

    林竹怔了怔,整个人都像是变得更高兴了一点儿:“唱歌!梦见你唱歌,还弹吉他”

    钟杳:“”

    钟杳隐约觉得不对,翻出糖纸,借着车外闪过的灯光看了看,对着酒心巧克力的标识陷入了深刻的沉思。

    钟杳揉揉额头,大意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累了,吃了巧克力的经纪人目前还没有跳下车跑步前进的意思。钟杳拿手背试了试他脸颊的温度,飞快思考着自己内容寥寥的歌单。

    他是奔着演戏去的,进圈以来从没往歌坛上发展过,仅存的一点儿经历已经能追到十八岁刚出道的时候,叛逆期刚开始,跟着几个同学练了一阵吉他,又学了几首流行歌。

    这些事连灿星最开始派来带他的经纪人都不清楚,不然在影视歌三栖最流行的时代,钟杳早就被拖出去替灿星跑台子挣钱了。

    现在的场景实在没条件弹吉他,钟杳仔细考虑了要不要现在转道去乐器行,考虑到天色只能作罢,屈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我给你唱,以后不做我打你的梦了,行不行?”

    林竹异常的好说话,高高兴兴点头。

    钟杳给自己挖了个坑,翻出手机,一边搜索着附近的乐器行,一边轻轻吹着口哨,给他哼着自己为数不多会的几个调子。

    林竹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肩上,唇角一点一点满足地旋起来,脑袋埋进他颈间。

    车在钟杳家楼下停稳。

    林竹已经睡熟了,钟杳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没能把人叫醒。

    任何时候让沾了酒的经纪人再沾地都是不明智的,钟杳深入吸取教训,和开车的助理交代几句,拿起外衣把人裹住,一路抱进了小区电梯。

    林竹在钟杳怀里醒过来,起先还有点儿茫然,听着耳边的电梯提示音,整个人倏地惊醒。

    钟杳依然抱着他,西装裹在他身上,微凉的空气蹭着皮肤,带走了最后一点儿茫然恍惚。

    不是梦。

    林竹脑袋里轰地一声,手足无措,挣扎着想要下来:“哥,我——”

    “听话,咱们家在十五层,真的不能跑步上去”

    钟杳条件反射开口安抚,察觉到林竹反应不对,轻轻一笑:“醒了?”

    林竹耳边嗡鸣,艰难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我自己走,哥,我没事”

    酒心巧克力的效果要比黄酒弱得多,钟杳点点头,把他轻轻放下来,却还是未雨绸缪地顺手一牵,预先把人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林竹:“!!”

    林竹整条胳膊都不敢动了。

    万一不小心——钟杳没牵住,手滑松开了

    林竹紧跟着钟杳,老老实实把手攥成拳,又往钟杳掌心里塞了塞。

    钟杳牵着他,单手摸钥匙不方便,摸了半晌无果,林竹忍不住掏出自己的那一把钥匙,把门打开了。

    家里还是中午临出门的样子。

    林竹的几件衣服就挂在玄关的衣架上,鞋柜也多了几双鞋,咬了两口的面包用封口夹夹着,匆匆忙忙扔在桌边,牛奶喝了大半,杯底一圈浅浅地堆了一小撮没化开的白砂糖。

    钟杳低头换鞋,林竹怔怔站在门口,后知后觉心口怦然。

    在钟杳潜移默化的纵容下,在他自己还没来得及察觉的时候,他在钟杳家里留下的痕迹居然已经这么多了。

    “还没醒盹儿?”

    钟杳的声音很温和,少了家门外的气场,轻柔得像是玄关壁灯泻下来的淡淡光芒:“快进屋,留神着凉了一会儿有东西给你看。”

    林竹被他轻轻牵了一把,凭着本能换鞋进屋,依然有些没能回神。

    他今天折腾了一下午,到现在脸色还有点儿泛白。钟杳不打算先让他耗心神,温声哄着人换了衣服在主卧歇下,起身准备去给他弄点儿吃的,一回头却又差点儿踩着了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小尾巴。

    林竹有点儿脸红,捧着被钟杳顺手塞进手里的马克杯:“煮个方便面就行了”

    “方便面在柜子里锁着呢,忙了一天,吃点儿好的。”

    钟杳有心逗他,洗了手利落烧着水打鸡蛋,拖出把椅子让林竹坐下,往马克杯里倒了一半果汁:“摊个蛋饼,煎点儿火腿培根,还有两个馒头,一会儿烤了抹点烧烤酱——还想吃什么?要不要再煎几片土豆?”

    林竹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向美食低头:“要。”

    钟杳一笑,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手上干净利落,香气转眼嚣张扩开。

    饿了一下午,林竹隐隐疼了一路的胃彻底被唤醒,顾不上心里盘桓着的诸多念头,一头扎进了钟杳端上来的几个盘子里。

    吃饱喝足,已经到了深夜。

    还惦记着钟杳要给他看的东西,林竹始终想问又不敢张口,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也还固执地跟在洗碗的钟杳身后,捧着新热好的牛奶摇摇晃晃。

    钟杳放好最后一只盘子,及时托住了险些从林竹手里滑落的玻璃杯,失笑:“这么着急?”

    其实也未必就是着急。

    林竹抿抿唇角,被喂饱的整个人都安稳了不少,不再让云团裹着飘在半空了,心神彻底归位,就更忍不住反复回想着钟杳那时候说的话。

    林竹喉间动了动,耳朵悄悄红了:“想那时候不清醒,想听您再说一次。”

    光是钟杳说了,他还没回应呢。

    林竹站着,心跳愈块,鼓起勇气抬头。

    钟杳正望着他。

    刚洗完碗的钟杳,身上还穿着件款式简单的围裙,家居服的袖口挽到手肘,领口稍稍敞开一点儿,神色安静又温柔。

    林竹吸了口气,头一回胆大包天:“再,再说一次行吗?”

    钟杳的耳朵也红了。

    “怕你不答应”钟杳揉揉耳朵,轻轻笑了笑,稍错开视线:“算是欺诈合同了我今年三十岁了,演到七十五岁,就是四十五年。可要是我能活到一百岁呢?还剩下二十五年,那么长的时间呢”

    林竹没太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微愕听着,却忽然因为钟杳报出来的数字心口微烫。

    如果立刻就答应的话,他们原来有这么长的时间,能用来在一起吗?

    林竹有点儿后悔。

    上车之前的反应太慢了。

    要是一上车就答应下来,就又能多在一块儿几个小时了。

    钟杳并不比他少紧张多少,在原地站了一刻,轻吸口气正要开口,林竹的手机却忽然不合时宜地震响起来。

    林竹心跳瞬间乱了拍子,团团转了两圈,几乎就要挂掉电话过会儿再打回去,钟杳却按住了他的手,轻轻一笑:“接吧。”

    林竹抬头:“哥——”

    “接了电话安心一点儿,要和你说的话挺多还要给你看东西。”

    钟杳笑笑,温暖的掌心覆着他的手,稍一停顿:“这个电话接完,咱们就调静音,完事儿再看手机,行吗?”

    宣发在这个时间把电话打过来,说不定真有什么正事。林竹攥攥拳,压压心思点了点头,把电话开了免提。

    “林老师,我们连夜把消息透给clozeya那边了!”宣发兴奋不已,“他们立马就回咱们了,说一直以为是咱们有意鸽了他们,也提心吊胆的他们那边拍摄组都准备好了,明天就能去谈合同,随时可以开拍代言硬照宣传片!”

    林竹稍稍松了口气,心里彻底放下来。

    “还是您厉害,一去就搞定了,灿星已经给我们打了十来个电话了,我们都晾着他们没接!”

    宣发为了这件事跑了好几天,高兴得有点儿絮叨:“能放消息的我们把消息都放出去了,您和钟老师是不是还被记者围了?我们看着不少新闻已经发出来了,公关那边忙着呢,说那家机械键盘出狗年吉祥款的了,真好看”

    公关那边的反应平静得有点儿异常,林竹反而觉得不安,打断他:“新闻怎么说,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容吗?”

    林竹谨慎,一寸寸试探:“比如——我和钟老师的关系公开之类的”

    宣发愕然:“您和钟老师没公开吗?”

    林竹:“”

    “那个——钟老师说要您给他干一辈子的?”宣发揣测着他的意思,“是有几家发出来了,网友反应挺正常的,有开玩笑说钟老师欺诈合同,演了展源那个生意人,也跟着学坏了什么的”

    宣发有些迟疑:“这种也得控评吗?都是闹着玩儿的,都加狗头了”

    林竹又觉得有点儿头疼,揉揉额角,轻轻吸气:“不用了,让网友玩儿梗吧。”

    “那就好,我们也没多管,看他们还玩儿得挺高兴的。”

    宣发松了口气,反过来安抚林竹:“您就放心吧,只要您不跟钟老师在镜头面前亲亲抱抱、带个同款戒指什么的,这方面已经没什么需要我们控评的了”

    林竹正出神,没留心听他说话,等回过神已经慢了一拍,神色骤变就要切断电话,钟杳的眉峰却已经轻轻蹙起来。

    宣发还在兴致勃勃说话,林竹却已经无心细听,面色白了白,心跳愈促:“哥”

    “等一下。”

    钟杳打了个手势,没让林竹挂断电话,把人揽到身边。

    他刚摘了围裙,身上还带着新鲜的烟火气,温暖体温透过衬衫衣料,熨在林竹肩头,烫得他微微打了个激灵。

    林竹在论坛泡了这么多天,再不明就里也已多少开窍,背后再度沁出些冷汗,心脏咚咚撞击着胸口,攥紧了拳等他开口。

    对亚文化圈极度不了解,出道至今没拍过任何感情戏、对同性关系了解也极端局限于兄弟情的人民的演员钟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露骨的描述,声音压得微低,措辞谨慎:“这些不是谈恋爱才能做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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