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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入V万字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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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郑专务, 家属要和院方交涉,人在icu外头等着呢, 你处理完私事最好立刻过来!”

    甩下话,何权转头就走。郑志卿一看,忙将洛君涵缠在腰上的胳膊拽开,追上何权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腕,试图解释刚才的那一幕:“阿权!事情不是你想象的——”

    “放手!”何权猛地甩开,“icu里的一大一小正他妈靠体外循环机活着!老子没空听你的烂事!”

    危重病患显然比个人的事情重要, 郑志卿不至于分不清轻重缓急。他疾步跟在何权后面, 问:“什么情况?”

    “孕三十一周, 因感冒发烧入院, 在其他医院治疗了一周,高烧不退,检查发现心脏受到细菌感染, 今天突发心衰被救护车送到大正。”走进电梯, 何权快速地进行说明,“超声波显示胎儿预估体重不足三斤,我找韩骏过来会诊,他认为如果直接剖出来送nicu恐怕很难成活。但不剖的话大人身体负担太重,想再扛几天到胎儿体重超过三斤非常艰难。我跟家属说了半天, 他们死活要我保证大的小的都没问题, 我保证不了, 所以, 你去和他们谈吧。”

    郑志卿快速地梳理了一遍现状, 问:“如果剖的话,大人确保能活?”

    “他以前心脏没问题,就是细菌性感冒引起的,如果血液净化过程中不出现凝血功能障碍,不并发多器官衰竭,活下来倒是不成问题。”

    “孩子呢?”

    “韩骏说,这种情况,活下来的可能性低于三成。”

    “”郑志卿权衡片刻,点点头,“行,我去谈,你准备好文件等下让家属签字,一切后果由我来负责。”

    何权突然猛踹了一脚电梯门,骂道:“都怕担责任!危重病症全他妈往大正送!”

    “别这样,阿权。”郑志卿伸手拦了他一下,“电梯掉下去的话,咱俩就得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想得美!”电梯门一开,何权立刻快步走出去。

    去往icu的走廊上,郑志卿平心静气地说:“我不认为接重症是坏事,只有经历过足够多的危重病例才能积累经验。”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谢谢大正给我机会积累经验?”何权抽空白了郑志卿一眼。

    “那也是因为你专业水平高,别人想要这个机会还争取不到。”

    “郑大白,你今天吃了蜜蜂屎了吧。”何权皱眉从icu病区走廊的架子上拎下件白大褂扔给郑志卿,“把你的乔治阿玛尼藏起来,穿这么体面哪像个医生?”

    郑志卿套上白大褂,袖子有点短,低头一看胸牌,何权的。这让他不禁想起当年在学校旁边的出租屋里,何权冲完澡穿着他的t恤的样子——宽大的下摆几乎遮到膝盖,袖子挽三折才能露出手。那时的何权身形单薄,缩在椅子上抱着碗吃饭时整个人都被装进了衣服里。他会把领口拽到鼻子下面闻一闻,然后故作夸张地皱起脸说都是郑志卿的臭味。而郑志卿通常会把何权丢到床上去,直到那件衣服真的染上彼此的味道。

    记忆中的封条因失去束缚而被彻底撕毁,郑志卿望向背对着自己的何权,喉头缓缓滚动。他们曾经那么的相爱,仿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儿。

    “阿权。”他说,“处理完这件事之后,我想和你谈谈。”

    自动门在何权身前应声而开,看了眼焦急等待着的家属,他偏头说——

    “别废话!先救人!”

    安排人将洛君涵送回酒店,刘嘉胜热了块毛巾坐到床边,帮董昱青擦洗。刚他听到病房外面的说话声去开门,结果发现洛君涵自己站在门口哭。虽然和洛君涵仅有一面之缘,可他知道,这位洛少是董昱青的朋友。

    “胜哥,晚点儿你去趟酒店,带君涵吃个饭。”董昱青说,“他从小被家里宠坏了,没受过委屈。”

    “人生在世啊,总得长大成人,多受几次委屈就好了。”刘嘉胜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先顾自己吧,都这样了还操心别人。”

    “那你说,我这样怪谁?”

    刘嘉胜抬眼看着年轻的爱人苦笑:“咱这关起门来说啊,那天晚上你要不招我,也不至于嗨,都怪我,成了吧?”

    “怪你意志不坚定。”

    “回去还得给大哥上香,这几天做梦老梦见他。”

    “梦见我爸找你谈心?”

    “谈心?你爸是用嘴解决问题的人么?”刘嘉胜用食指点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一句话都没说就照我这来一枪。”

    董昱青笑得直弓身,刘嘉胜怕他动静太大震破创面出血,忙用手扣住对方的下腹。笑够了,董昱青语调傲慢地问:“如果我爸还活着,你敢跟他说咱俩的事儿么?”

    “大哥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把你送去美国。念在我替他蹲了七年大牢的份上,没把我一枪崩了。”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被绑架的事,他觉得我留在国内太危险才送我出去。”董昱青睫毛微动,“你那会是不是已经打算放弃了?”

    刘嘉胜沉默了一会,艰难地点点头:“我大你太多,也不知道能陪你多久。”

    突然,董昱青揪住刘嘉胜的领口,重重咬上对方的嘴唇。刘嘉胜眉头微皱,嘴巴里顿时散开铁锈的味道。松开牙齿,董昱青伸出舌头舔去唇上沾染的血迹,眼睛危险地眯起。

    “听着,刘嘉胜。”他抬手按住对方嘴上冒血的牙印,缓缓涂开一抹猩红,“争口气,多活几年,要不我让你儿子喊别人爸爸!”

    握住董昱青的手,刘嘉胜吮净他手指上的鲜血,冷冷一笑。

    “恐怕没有人这个资格。”

    患者无法离开icu,何权只能在病床边实施剖宫产手术。本来该是乔巧和何权搭台进行手术,可急诊那边又有状况,景潇在门诊也走不开,最后他决定让郑志卿上。他这人就这样,甭管有什么分歧,工作上的事绝不掺杂私人感情。

    鉴于患者连着体外循环机,为避免血压不稳引起休克,剖的时候必须慢,但缝合时一定要快。韩骏等在旁边,随时做好抢救新生儿的准备。一切准备就绪,何权看着站在对面的郑志卿,在对方给了自己一个鼓励性的点头后接过护士递来的手术刀。

    “血压115/77,血氧饱和度97,心率108。”秦枫不错眼珠地盯着数据,这是他身为麻醉师的职责,“何主任,慢点啊,别一刀划个喷泉出来。”

    “闭上你那乌鸦嘴!”何权低声骂道。

    见秦枫跟何权彼此间玩笑开得随意,郑志卿问:“你们认识很久了?”

    “十年了吧得有。”秦枫想了想,“我们俩同年进的中心医院实习,来大正我也是追随他。当初我跟何主任说好了,要是到了四十,他未嫁我未娶,就凑合一堆儿过了。”

    “秦枫,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何权百忙之中抽空瞪了他一眼。

    其实不用何权瞪,郑志卿和韩骏看秦枫的眼神儿都不太对。不过秦枫也就说说而已,就算他逮谁撩谁也不会真撩何权。十年前何权在手术台边上流产的时候他也在,打那时起,他就对何权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总觉得自己有责任守护对方。所以听说何权跳槽到大正建立产三区需要麻醉师时,他就向主任递交了辞呈。

    但这绝不是爱情,秦枫自己想的明白。他是心疼何权的倔强,也佩服对方的专业性。要说这些年来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真正动心的只有钱越,可惜对方喜欢的是那个愣头愣脑的景潇。

    “不错,比预估的要重。”

    何权一上手就知道孩子得过三斤,哭声也有,这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韩骏立刻接手处理新生儿的清理工作,弹着孩子的小脚丫迫使他多哭几声大口呼吸,直到皮肤泛起红润的颜色。

    “新生儿测评应该能到6分,我看能活下去。”韩骏让护士把孩子抱出去给家属看一眼,“何主任,我先回nicu了。”

    “忙你的。”

    何权转脸协助郑志卿完成缝合。按说他的手算相当快了,可郑志卿速度更快,几乎不用他上手。其实何权很早以前就知道,以郑志卿的能力如果专攻外科的话,胸外或者神外随便挑,要不为什么中心医院只给了他们那一届一个外科的实习名额就落到郑志卿身上了。是郑志卿的离开使得何权能拿到中心医院的实习机会,也因此成就了他“何一刀”的美名。

    “郑大白,来产三干吧,我给你开六十万年薪。”何权调侃他。

    “嗯,听起来很有诱惑力。”郑志卿笑笑,“还有没有其他福利?”

    “有我这么好的主任难道不是福利?”

    郑志卿收紧最后一道缝合线,抬眼看向何权:“主任接受追求的话,我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何权转头冲正在清点手术器械的护士说:“给来个缝合包,有张嘴欠缝。”

    “不好意思,何主任,清点完了,您要用得等下一台。”护士笑眯眯地回复他——比起病区主任,还是专务得罪不起。

    虽然戴着口罩,但看面部肌肉走向就知道何权在撇嘴。

    递给何权一听红牛,郑志卿坐到他旁边的地板上,酝酿了一会措辞后说:“阿权,谈谈?”

    “等会,我先给乔巧姐回个消息。”何权划拉着手机屏幕,发送条消息出去后叩开红牛的拉环一口气喝了半听,“说吧,我听着。”

    “洛君涵是来还我订婚戒指的。”

    “嗯。”

    “我没要。”

    “嗯。”

    “刚才他情绪有些失控,但我们俩真的彻底结束了。”

    “嗯。”

    “”

    等了一会见郑志卿不说话,何权偏头看着他说:“继续,我听着呢。”

    “你不反驳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郑志卿苦笑,他已经想好了很多种解释方案,结果一个都没用上。

    “我说过,这事儿和我无关,你乐意说我就听着,没必要反驳。”何权轻嗤一声,“郑大白,你不会刚失恋就想着赶紧找下家接着吧?也行,治愈失恋痛苦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能理解。不过咱俩是没戏了,你有功夫磨叽我,不如发个全员邮件公开自己单身的消息,我估计至少得有十几个仰慕者立刻发照片给你。”

    郑志卿在心里叹了口气。十年了,物是人非,当初看到分手邮件后的痛苦令他刻骨铭心,可对于何权来说,也许只是一段很普通的人生经历罢了。但是他可以等,只要何权身边没人他就有足够的耐心。想当初他默默地看着何权的背影看了那么久才得到一次吐露心声的机会,而这一次,他有勇气主动争取。

    “除了你,我不会再接受其他人。”郑志卿凝视着何权的眼睛,“阿权,除非你真心实意地爱上另一个人,否则我绝不会放弃。”

    眼睫微颤,何权下意识的错开目光,说:“真的不可能,志卿,别浪费时间。”

    郑志卿垂眼看向泛着冰冷光芒的地面,沉默片刻后问:“你心里是不是有无法忘记的人?”

    何权突然激动起来,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郑志卿:“郑大白,你到底拿我当什么?有未婚夫的时候在我面前秀恩爱,失恋了又跑来找我续前缘?我是垃圾桶?让你随便往里塞无处寄托的感情?!”

    郑志卿一愣,忙起身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阿权。十年前收到你发的分手邮件后,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你另有所爱了。”

    “你放屁!”

    何权猛地将手里还剩半听的红牛砸到郑志卿身上,溅出的液体弄湿了对方的手术服。看着那逐渐洇开的深色痕迹,何权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郑志卿见他抖得不正常,额头又沁出汗水,忙抬手扶住对方的肩膀。

    “阿权?你怎么——喂!”

    一把抄住何权软下去的身体,郑志卿立刻将他打横抱起冲进icu喊人来帮忙。

    缓缓睁开眼,何权花了点功夫才对焦起视线。

    “你是喝了假的红牛吧,血糖怎么低成那样。”乔巧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

    何权又闭上眼,摸索着拔掉手上的输液针头扔到一边。“几点了?”他问。

    “八点二十,怎么着,有约会要赶?”乔巧撕了块医用胶布裹上脱脂棉替他粘住针孔,“郑志卿在外头等着呢,要不要叫进来。”

    “不想看见他。”何权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气死我了。”

    “我都听他说了。”乔巧无奈地垂下嘴角,“说句实话,人家那么想也没错,你一点儿提示不给就说分手,搁谁都会胡思乱想。”

    何权呛声道:“他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没点b数?非要我说那么明白!?”

    “别冲我嚷嚷,我可没义务当你的撒气桶。”乔巧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可都十年了,你不能总想着那件事。阿权,听姐一句话,跟他把话说明白,你也算对自己有个交待。”

    别过头,何权紧抿住嘴唇一言不发。瞧他那副倔样,乔巧摇摇头,给他掖好被单后站起身:“我先回家了,还得哄你侄子睡觉,今儿晚上你就住icu吧,要是饿了,桌上有粥。”

    何权掀起被单把自己从头蒙到脚。

    见乔巧从icu里出来,郑志卿迎着她走过去,问:“乔巧姐,阿权醒了么?”

    “醒了,正发脾气往上泵血压呢。”乔巧略显疲惫地拢了把头发,责怪道:“志卿,你今天那句话实在不该说,阿权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他怎么可能是因为另觅新欢就要跟你分手?”

    “我知道,姐,都是我的错,我会向他道歉。”郑志卿长叹一口气。

    乔巧终归还是心软,她不希望看到这两个本该在一起的人就这样错过对方:“你也别胡思乱想了,阿权之所以跟你分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觉得看不到未来。他那时候什么条件你不是不知道,拿不到全奖根本出不去,你归期未定,让他怎么等?”

    “可我说了让他跟我走啊,费用根本不用他担心!”

    “妈呀,真不怪阿权管你叫大白!”乔巧学着何权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出来,“你怎么就不明白,他不愿意接受任何施舍,就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来打拼。我还告诉你,郑大白,阿权家不是没钱,学校里教三那一整栋楼就是他们家捐的。他是为了换取自由的人生道路而放弃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你跟他提钱,他没把你从教学楼上推下去那都是真爱!”

    “”

    郑志卿短促地呼出口气,投在地上的影子随之晃了晃。他现在彻底明白了,何权之所以对他失望,是因为他没能像对方那样,反抗家里为他规划好的人生道路。他一直以为何权是双亲早逝的孤儿,必须靠助学贷款才能念得起医学院。他想起他们之间第一次起争执闹分手,就是因为他看何权为了生活费,大晚上的还要坐车从城市这一头到那一头去给人做家教。他悄悄塞了一千块钱到对方宿舍的抽屉里,导致何权爆发出在他当时看来完全无法理解的怒气。

    他以为那是心疼对方的表现,可对于何权来说,那分明是一份施舍。

    “当然了,阿权也有他的问题,自尊心比天高,脾气那么倔自然是要吃亏。”乔巧缓和下语气,“志卿,我不能说阿权这些年没经历过别人,可他真的没像爱你那样爱过任何人。你要是有心,就好好软化他的性子,他不是心里没你,只不过——”

    见乔巧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郑志卿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得,我今天说的够多了,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去跟他求证,要不他肯定不认我这姐了。”乔巧摆摆手,“我劝你今天也别进去找骂了,让他好好睡一觉,明天不是有酒会么,到时候见面再说。”

    郑志卿一向虚心接受乔巧的建议。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icu大门,转身跟乔巧一起往电梯那边走去。

    何权睡得并不安稳,大量的梦境层层叠套在一起,以至于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身处现实——

    中心医院麻醉科张主任看何权正捧着巨厚的书坐在办公室的角落恶补,笑着问他:“何权,今天副院长那台手术你跟?”

    “对啊,心脏移植手术,我得赶紧把所有相关知识复习一遍,万一副院长提问题,答不上来他该把我退回学校了。”何权说着回手捶了捶腰侧。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的缘故,他这几天腰酸的要命。

    “手术预计7个小时,你提前吃点东西,但别吃的太饱,犯困。”主任好心提醒他,“回答不上问题未必会被退回学校,要是站在手术台边上哈欠连天影响副院长工作他可真能跟你急眼。”

    “别说,我这段时间还真是睡不醒。”何权抽抽鼻子,“又要写病历又要跟门诊又要去住院部,我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不错啦,你看急诊中心的王主任,经常一天一宿合不了眼。”

    “我怎么当初就想着要选外科了”

    “现在后悔来得及啊,我听神内的高主任说,你对神内也有兴趣,提的问题都很值得探讨。”

    何权用书挡住半张脸,小声问:“我要是现在跟他坦白我只是想混篇神内的论文他会不会打我?”

    “不会,但他那人小心眼,可能会在院长那说你坏话。”

    “啊?”

    “开玩笑,当我没说啊。”

    “我毕业要是能留在咱院就好了。”何权放下书,撑着桌子站起来,腿麻了。“我的目标就是进胸外。”

    张主任点点头。“嗯,我觉得你没问题,各科室那么多实习生,数你最机灵。”

    “主任,那您看我有机会留下不?”秦枫拎着早餐和咖啡进来,刚把咖啡放桌上就被何权给抢走了。

    “问你爷爷啊,他是院长。”张主任白了自己的实习一眼,“不过秦枫,我可告诉你,在我的科室里没有皇亲国戚这么一说,你要是犯错,我立马给你退回去。”

    “这个您放心,我绝不会丢您的脸。”秦枫笑嘻嘻地说着,“主任,今儿副院长这台,让我也跟一会呗。”

    “你去捣什么乱?”

    “我就去一个小时,最后收尾,帮着清点手术器械,行么?”

    张主任皱起眉头:“那都没事儿了你去干嘛。”

    “见识见识嘛,我还没跟过心脏移植手术呢,就算是跟个收尾也能出去吹吹牛逼,泡妞全靠这个。”

    正想挖苦秦枫两句,张主任突然听到何权“唔”了一声,眼瞅着他捂着嘴冲进办公室的独立卫生间里。里面传来一阵呕吐声,过了一会何权红着眼圈撑着墙从里面出来。

    “别空腹喝咖啡,刺激胃酸分泌,到时候胃全坏了。”张主任递给他一盒面巾纸,“中国人早餐还是喝豆浆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点儿都不懂得养生之道。”

    何权干巴巴地挤出个笑,抽出几张纸巾胡乱擦了把脸,坐到椅子上捧起书继续看。秦枫从早餐袋里掏了个豆沙包塞他手里,说:“把这吃了,要不等下进手术室扛不住。”

    默默地嚼着豆沙包,何权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手术时间比预估的延长了四个小时,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清点完手术器械,秦枫走到已经缩在角落里蜷了半个小时的何权身边,蹲下身问:“怎么着,刺激吧?”

    何权皱眉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脸这么白?低血糖?”秦枫看何权的状态不太对,忙伸手抹了把他的额头——好家伙,头发都湿了。

    “不是我腰疼”何权咬着牙想站起来,可腿上一点劲儿都没有,“帮个忙,秦枫,拽我一把”

    秦枫忙撑住何权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拽起来,刚想扶着他往出走就看到刚刚何权坐着的地方有一滩血迹。他偏过头,发现何权的裤子上也是血,登时心头一惊。

    “何权!哪来这么多血啊?!”

    “血?我不知”

    话没说完,何权眼前一黑,顺着秦枫的身体就往下出溜。秦枫使劲撑住他的身体,朝手术室外面大喊:“来个人搭把手!何权晕过去了!”

    被仪器的尖叫声吵醒,何权睁开眼,抬手扣住冷汗满布的额头。旁边有张床上的患者失去了心跳,立刻有几位同事冲进来实施抢救。嘈杂的脚步声和抢救指令混在一起,令何权的额角胀痛不已。

    他撑起身下床,披上搭在床尾的一件白大褂走出icu。走廊上清清冷冷的,地板反射着毫无生气的白光。他走了几步,靠到墙上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十年了,每次梦到那晚发生的一切,他都宛如重新经历了一次锥心之痛。

    别人问何权为什么要选产科,他总是回答“钱多”。只有乔巧知道,他是为了弥补心里那道伤痕,通过挽救别人的孩子来减轻自己的愧疚和悔恨。那时候其实他早就出现症状了,只是一直没放在心上。毕竟打分手炮那晚郑志卿在最后关头抽身而退了,可作为医学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的做法并不是百分之百保险。

    他后悔那晚去找郑志卿,后悔在没有保险套的情况下还缠着对方滚了整整一夜床单,后悔抱着侥幸的心态无视了种种迹象。最让他无法释怀的是,这件事还被外公知道了。原来他到中心医院实习后,齐家信不时地向秦院长打听他的消息,所以他一出事秦院长立刻就通知了齐家信。

    他所有的骄傲都在睁眼看到外公时灰飞烟灭。他知道,在齐家信眼里,他和他那个不成器的爸爸一样,私定终身未婚先孕,丢尽了家族的脸面。更可悲的是,他爸爸当时还有爱人在身边支持,可他什么都没有。

    他觉得这都是他咎由自取,唯一的选择就是倔强到底,把支离破碎的自尊心一点点地拼回原样。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视了同事们异样的目光,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和工作中。一边工作一边读博考职称,拼成为了整个系统内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他脾气大,但人人都说他有骄傲的资本。

    下午五点,乔巧把何权从床上挖起来推进浴室。

    “老娘今天可穿了高跟鞋了,何权,你要敢顶着那一脑袋糟毛跟我出席慈善酒会,给我小心着点!”乔巧精致的妆容都快被何权气花了,七点开始,这都五点了还赖在床上不起来!

    “姐,你知道我有多缺觉。”何权的声音混着水声传出来,“好不容易休一天,还不睡到饱。”

    乔巧边翻何权的衣柜给他找西服边问:“你昨天夜里不在icu里好好躺着,跑哪去了?”

    “半夜有抢救,吵死个人,我就回家了。”何权裹着条浴巾从浴室里出来,湿漉漉的头发直往下滴答水,一看乔巧拎了件酒红色的西装出来忙说:“诶诶,不穿那件,袖子太长。”

    “那你要穿哪件?”乔巧翻了他一眼——哎呀妈呀,何权这肚子看着跟有了似的。

    “这个。”何权拎出来一身黑西装,“衬衫和领结你看着配吧,袖扣和表都在抽屉里,我先把头发吹干。”

    乔巧拉开抽屉,取出袖扣在选定的衬衫袖口比了比,说:“阿权,待会看见齐爷爷,你别甩着冷脸,八十多的人了,你再给他气出个好歹。”

    “那老爷子啊,一口气攒足了八成能比我活得长,谁把谁气出个好歹还不一定呢。”何权冷哼了一声。

    “跟你说正经的,听我妈说他前段时间刚打了个支架,哎,你可千万别气他,他说什么你就听着。”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何权吹完头发出来,冲乔巧偏了偏头:“姐,您客厅等我呗,浴巾下头没穿内裤。”

    “切,你包尿布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什么没见过。”乔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摇着细腰走到客厅,坐到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放在桌上的杂志翻看。

    十几分钟后,何权西装笔挺地站到她面前,扬着下巴问:“怎么样,给你长脸不?”

    乔巧满意地点点头。正所谓人靠衣装,就算是何权这种披个麻袋片都好看的长相,换上裁剪得体的西装也不免令人眼前一亮。冲这招人的模样,她想,待会到了会场,不定有多少“苍蝇”得围过来。

    不过没关系,她带“护花使者”来了。

    下楼看见郑志卿的保时捷,何权第一反应是原地向后转,回去上楼接着睡。乔巧哪容他逃跑,拿尖利的鞋跟做威胁把他塞进保时捷的副驾驶座里。何权用一副“我是你亲弟弟么”的表情目送乔巧坐进自家老公开的宝马里。

    “阿权,昨天的事,我很抱歉。”郑志卿诚恳地向他道歉。

    “我他妈还是头回被人气晕过去呢,真跟你五行相克。”拽过安全带,何权狠狠扣上,“行了别废话,开车,要不迟到了。”

    发动汽车,郑志卿边开边说:“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你穿正式的西装,真不错。”

    “上班都穿得跟你似的,怎么救人?”何权翻了他一眼。医生上班穿衣服得怎么松快怎么来,要像电视剧里那样穿修身窄款衬衫西裤干活,遇上抢救从轮床上往下抬人时裤线保准得崩。

    “我终归是行政人员,兼职救人。”

    “不许聊天,好好看路。”

    郑志卿无奈收声。他做好被何权讨厌一段时间的准备了,不过没事,他知道何权是刀子嘴豆腐心。

    到了地方何权才想起自己早把邀请函扔垃圾桶了,只好靠郑志卿刷脸把他领进主会场。郑志杰在医院陪禾宇,今年缺席,要不通常都是他任主持会议。郑志卿要带何权去坐主桌,结果何权死都不同意,就要坐乔巧旁边的位置。

    齐家信就坐主桌那呢,他才不会过去找骂。

    许媛瞧见小儿子拉着何权的手入场,面上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心里十分不痛快。郑建平看妻子不说话,于是在桌下面碰碰她的手,示意她跟齐家信以及秦院长他们聊聊天,要不干坐着有些尴尬。

    转脸看向齐家信,许媛面带微笑:“齐老,您精神真不错,不知道的得以为您才六十岁呢。”

    齐家信客气道:“郑夫人才是驻颜有术,我看你这二十年就没变过模样。”

    许媛天生一副温润如玉的容貌,保养得又好,和大儿子站一起活似一对姐弟。她大方地笑笑,冲郑志卿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和长辈们打声招呼。虽然在座的全是业界泰斗,但郑志卿常年在国外,彼此间都不熟悉,今天是他第一次正是在社交场合上抛头露面。

    给小儿子介绍了一圈,许媛问:“志卿,你不是带了同伴来么?人呢?”

    “刚才还在哦,在那边,我去叫他过来。”郑志卿快步走到正在和steven lee畅谈的何权身边,对自己的老师说了声抱歉,拉着何权就要往主桌那边去。

    “干嘛?”何权一看要去主桌,立刻跟长在地毯上一样,死活拽不动。

    郑志卿哪知道他在抗拒什么,和颜悦色地说:“去和我父母打声招呼,顺便介绍几位业界前辈给你认识。”

    妈的,怎么躲都躲不开了是吧!?

    何权缩起下巴,不情不愿地跟着郑志卿走到主桌旁,向郑家夫妇点头致意后看向齐家信。他松开紧咬着的嘴唇内侧,恭敬地喊了声“外公”。结果那一桌除了秦院长以外,都被何权的这声“外公”给震惊得无以复加。

    “齐老这”饶是郑建平经历过多少大风浪,此时的内心也无法平静——之前一直有传言说齐家信的外孙在国外定居,没想到就在他的医院里工作!

    许媛用手帕扣在唇边以掩饰自己的惊讶。她还以为何权是株野草,没想到居然是中医世家齐家的后人。怪不得那么傲气,原来是有人给撑腰。

    “郑董,我得谢谢你举办这场酒会,要不恐怕死都见不到外孙的面。”齐家信的目光在何权身上打了个来回,“阿权,几年不见,你长得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当着众位前辈的面,何权不好发作。外人不知道齐家信的话是何意,他可心知肚明。不就是想说他父亲靠脸吃他爸的软饭么?可他父亲到死也没占过齐家一分钱的便宜好吧!

    “那个我先去趟卫生间。”

    何权也不管其他人什么表情,大步朝会场外走去。郑志卿看出他是找借口离开,跟在后面追了出去。在走廊的拐角处拦住何权,郑志卿略带惊讶的问:“你是齐家信的外孙?”

    “要验dna么?”何权没好气地说。

    “不是,我我有点吃惊。”郑志卿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他可不能把乔巧出卖了,况且他真的很吃惊何权是齐家人的事实,“我一直以为你家里很穷。”

    “没错,我以前是很穷,他把我爸轰出家门之后,我就跟齐家没关系了。”何权冷嗤,“他当时逼我爸把我打了,我现在还能叫他一声外公,是冲他给我的那四分之一基因!”

    郑志卿微微一怔,片刻后抬手轻轻拍了拍何权的胳膊,劝道:“毕竟是老人家,八十多岁了,你以后有空还是多去看看他吧。”

    何权翻起一记眼刀:“闭嘴!郑大白,别教我怎么做人!”

    “志卿,宾客都到齐了,再过十分钟你要上台致辞,赶紧回会场去。”

    许媛没比他们晚多久出来,听到何权呛声小儿子心下登时不爽——好你个何权,我养大的儿子,凭什么让你吼?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不觉得丢脸?真不愧是外面长大的野孩子,一点教养都没有!

    郑志卿看了眼表,转头叮嘱何权别再生气,立刻往回走。何权其实都不想回会场了,可当着主办者之一的面,他又觉得就这样一走了之实在失礼,只好冲许媛点了下头,做好回去熬两个钟头的准备。

    “何主任,借一步说话?”

    许媛在背后叫住他。何权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他从没问过郑志卿家里的情况,也不了解许媛的为人。看穿着打扮和气质自是位名门贵妇,只是那仿若能洞穿人心的目光让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用紧张,我不是以董事长夫人的身份和你谈话。”许媛边说边上下打量了何权几个来回——要说模样倒是配得上她儿子,就是这脾气,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可不是为了给人当牛做马的。“是禾宇的事,我还没正式向你道谢。”

    没等何权客气一句“不用谢”,许媛继续说:“虽然他和志杰已经离婚了,但我一直拿他当亲生的一样看待。那孩子特别孝顺,无论去哪都惦记着给我带份礼物回来。以前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家里的事我一点儿心也不用操,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每天志杰出门的穿戴他头天晚上就给准备好了,比我这个当妈的还用心。说话也轻声细语,听着就让人舒心何主任,多亏你救他一命,也救了我孙女。我听志杰说,他要送你一辆法拉利以表心意,我就说他太俗气,你何主任家大业大的又不缺这个。还不如让孩子认你做干爹,咱两家并一家,恩上加亲,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何权听得想笑,不是高兴,气的。这摆明了是跟他说禾宇在她面前有多乖巧听话,对老公有多温柔体贴。甭问,肯定是听见他刚才和郑志卿嚷嚷来着。可他又不是郑家的媳妇,犯不着对他们低眉顺眼。

    “您别客气,我接过好几百个孩子,都认干爹,这春节红包都能给我发破产。”何权压着脾气摆出副职业笑容,“法拉利我也不要,不是我不缺,好东西谁不喜欢?实在是你们郑家的东西跟我犯冲,不敢要,怕把命搭上。不信您可以问您儿子,上次坐他一回保时捷,我瘸了半个月,现在站久了这脚还疼呢。”

    许媛眼神微动。听何权这意思,跟郑志卿没在一起。可没在一起还冲郑志卿凶成那样,这要真在一块儿了,还不得骑她儿子脖子上去作威作福。

    “何主任,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谢谢你。”许媛眼神纠结地看着他,“要不等禾宇出院了,我做东请你吃顿饭,潮海楼,也请齐老一起。”

    何权心说你这是给我添堵呢吧?刚在主桌那,齐家信的话傻子才听不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有问题。

    许媛只当没看见何权渐沉的表情,笑着说:“那就这么定了,何主任,齐老那我去请。我知道你忙,时间你定,到时候让志卿跟我们说一声就行,可一定得给我这个机会表表心意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是董事长夫人亲自邀请,何权要再推三阻四的那就是矫情了。

    “等忙过这阵的,郑夫人,现在是生育高峰期,又赶上产区一位大夫请产假了,我们几乎没有轮休。”

    “不急,来日方长。”许媛点点头,忽又故作惊讶地说:“何主任,没瞧见你戴婚戒,还单着呐?这岁数了可得抓紧啊,要不一晃到了四十,干什么都费劲。你看禾宇,生个孩子差点要了命。”

    “没合适的,不凑合。”

    “你条件这么好,肯定不能凑合。”许媛明夸暗贬,“现在的年轻人都追求个性,以自我为中心,也不想想,谁不是爹妈养的,凭什么伺候他们啊,是吧?”

    何权快憋出毛病了。

    “何主任,你这媒我得做,你救我们郑家两条命,我给你促段好姻缘。”许媛的表情略显得意,“你说吧,喜欢什么样的。”

    何权将手揣进裤兜里,低头抿嘴笑笑,片刻后抬眼看向许媛——郑大白,你妈这是怕我霍霍你们郑家,想着把我嫁祸于人是吧?真当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白给我都他妈不要!行,不就是添堵么,谁不会啊!

    “我喜欢个高的。”他认真地说,“按郑志卿那标准就行。”

    许媛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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