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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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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沈君宁突然话锋一转:“这里面事涉中洲大陆八大门派,乃至大秦王朝很多秘辛,若与你说了,便是害你了。大体上,西南剑宗c云梦山中州派再加一个世俗大秦王朝三足鼎立,这之下又有天书楼c昆仑派c大泽c天策门c不二寺c水月庵各自为主。其余中洲大陆各大修行门派c仙家门第c豪阀大族等等皆有一定的名额和机会,来瓜分这里的好处。”

    沈君宁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讥讽来:“说来可笑,百年内有无‘买剑’的名额,几乎成了界定一个宗门c世家是否入一流地位的标准。”

    唐九说道:“先生有些话跟师傅一样缥缥缈缈,很是晦涩,我听不懂,但都记下了,不过今天知道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我便知足了。”

    沈君宁笑道:“我也不奢望你当下能够全明白,我之所以阻止你与秦十八世子季白相斗,不是我沈君宁物伤其类c兔死狐悲什么,更不是我行此事,希望他大秦王朝因此而感恩,以后我好问他大秦王朝要些好处,不是这样的。”

    “事实上正恰好相反,我天书楼弟子,推崇入世,对于修道中人肆无忌惮c骄狂自傲最是抵触。若我沈君宁是刚去天书楼拜师求学的岁数,那大秦四大护卫的一流高手胡山魁也好,十八世子季白也罢,现在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早给我一掌打得灰飞烟灭了。”

    白衣少年发现这个时候的沈先生,虽然说话语气c走路姿势同样温文尔雅,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判若两人。

    就像是一柄出鞘便锋芒毕露的神剑,剑气冲销射斗牛,精c气c神格外不一样。

    沈君宁叹了口气,说:“其实镇六十年来每一件事情,我都看得见,听得到,但这些不平之事,人心险恶,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作为一个传播儒家大义的醇儒,为何要容忍这些污秽,而无所作为?”

    唐九摇了摇头。

    沈君宁自顾自地说道:“此方天地,如同一件风吹日晒三千年的老旧瓷器,支离破碎在即,你们终究是外人,又有大阵护持,如何作为,只要不太过分,远远不至于让瓷器崩碎,可我是那个手捧瓷器的人,我的任何举动,都会牵扯到这件瓷器本身,事实上不管我做什么,只会让那些裂纹增加蔓延,若只是瓷器本身碎了也就罢了,可是这镇众生今生来世的命运,尽在我手,我又如何敢掉以轻心,有所为,不如无为。”

    这些压抑多年c不吐不快的言语沈先生一朝说尽,心中竟升起了极大的快意,他心底竟隐隐有些羡慕那些仗剑江湖的西南剑仙。

    只问手中剑和心中快意,确实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沈君宁看着提着鱼篓的白衣少年,两人已经走到了一条巷弄的铁锁井附近,那边有人正在弯腰打水。

    沈君宁问道:“若有陌生人掉进了水井,你若救人就会死,你救不救?”

    唐九想了想,问:“真的能够救得了那个人么?”

    沈君宁没有回答白衣少年的问题,只是笑道:“记住,君子不救,遇见不幸之事,先有恻隐之心,但是君子并不是迂腐之人,他可以去井边救人,但绝对不会让自己身陷死地。”

    唐九沉默了片刻,说:“先生是不是想告诉我,即使我很想做那些事情,必须杀那些该杀的人,但也要量力而行,而不应该为了一时痛快,而让自己身陷死地,白白枉送了性命,人应该目光看远一点,度量放大一点,脑子多想一点,才能成功?”

    湘妃竹林间c如玉带般清澈的溪后,学塾的院落里,凉风习习。

    一位文质彬彬的青衫少年郎坐在了南边的凳子上,腰杆挺直,正襟危坐。

    唐九坐在青衫少年对面,坐北朝南。

    沈先生坐在西面,观棋不语。

    偏安一隅的桃花镇,乃是乡野之地,哪有什么书香门第,所以读书人,在镇堪称凤毛麟角。

    按照沈先生订下来的规矩,唐九和青衫少年郎要猜子,执黑先行。

    青衫少年郎名为苏故,既是学塾学生,又担任书童,与沈先生朝夕共处,各方面均受益匪浅,尤其擅长棋道。

    可他明明与唐九同时开始学棋,却不知为何,无论是唐九执黑子先行,还是执白子后行,这场棋局的结局都是他输得一败涂地。

    如同往常一样,即使苏故性格谨慎微,步步为营,落子缓慢,但还是输掉了这盘棋。

    当唐九的白子成形的时候,就如同一把锋锐无匹的剑,杀得苏故丢盔卸甲,无半分还手之力。

    不过八十余手,苏故就输得一塌糊涂,只好垂头不语,紧抿着嘴唇。

    唐九则是看着身旁鱼篓里,那条依旧在不断蹦跶的纯金色四脚锦鲤,略觉有趣。

    按照沈先生订下的规矩,双方博弈,投子无声认输即可,绝对不可言“我输了”三个字。

    苏故不管如何不甘心,仍是缓缓投子。

    唐九在那青衫少年郎身影消失后,才轻声问道:“先生也要离开这里了么?”

    双鬓霜白的青衫儒士微微点头:“半旬之内,便会离开。”

    唐九略微思忖了一会儿,然后将那个鱼篓提到了沈君宁的面前,笑道:“那正好,兴许我还可以为先生送行,这是我给先生准备的临别的礼物。”

    沈君宁怔了怔,摇了摇头:“太过贵重。”

    唐九则是神色坚定:“这些年来,先生教了我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才是无价的,这鱼篓之物再怎么贵重,在先生对我的恩情面前,便有些轻了。”

    沈君宁看着白衣少年的决绝之色,叹息了口气,收下了鱼篓。

    那只纯金色的四脚锦鲤,依旧在鱼篓中蹦跶个不停。

    “无需为我送行,”这位青衫儒士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开口道:“唐九,今后你到了镇之外,切忌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你还没有真正握住自己手中的剑,又怎么能够平尽天下不平事?季白c胡山魁c唐辉c云沉璧这些人交由我处置,你无需再管。”

    说到这里,沈君宁忽然面色一正,伸手拔出发鬓上的一根碧玉发簪,递给了唐九:“就当是离别赠礼好了。这并非什么贵重物件,更非仙家法宝,放心收下。其实我沈君宁也不过是一个陋巷少年,发奋苦读,历经重重磨难,踏过艰难险阻,当然其间也幸有无数惊人的际遇,这才进入天书楼。”

    “拜师求学的那段时光,是我沈君宁这辈子最开心的岁月,后来老师入世之时,便交给我这根簪子,算是对我的一种期望和嘱托,只可惜如今回首往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做的不好,相信如果先生在世,一定会很失望的吧!”青衫儒士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难言的落寞。

    唐九哪里敢接下如此贵重的礼物。

    这根碧玉簪子,蕴含着沈君宁与天书楼往昔的种种,也承载着沈君宁和他老师之间的师徒情谊,比那个鱼篓不知道重了几百万个倍。

    沈君宁温声道:“留在我这里,恩师遗物也随我一起埋没了,还不如转赠给你,希望在你手中,还有重见天日,大放光彩的一刻。只是如今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否则再送你几分机缘,又何妨?”

    唐九接过那根材质普通的玉簪子,抬头真诚道:“先生对我,其实已经做了很多了,如果不是先生,很多事情我未必能懂,也未必有这样的智识。”

    沈君宁一笑置之,眼见白衣少年收下簪子,也算了却了多年来的一块心病,簪子确实平凡普通,到底是恩师遗物,能够赠给一个不辱玉簪铭文的少年,很好。

    唐九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惊讶,也有些尴尬,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下定决心说道:“先生像是在‘托孤’,让我好不适应。”

    沈君宁满脸笑意,柔声道:“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人生何处不相逢,以后总有再见的一天。”

    青衫儒士微笑之时,让人如沐春风。

    他突然说道:“你去苏故那边看看,就当提前道别。”

    唐九笑道:“好,那棋局就劳烦先生收拾喽。”

    背着剑匣的白衣少年起身离去。

    青衫儒士俯身收拾棋子,看似西一颗东一颗,杂乱无序,实则先白后黑,才唐九最后落下的那枚白子开始,顺序倒退而去,一子不差。

    “世间万物皆有其薄弱之处,你最擅长的便是找到这处,从中切断。世间最擅长切断的人,握住世间最锋利的剑,该是怎样的惊喜。”沈君宁一脸感慨地笑道。

    不知何时,婢女白穿过湘妃竹林,来到了学塾外,并不踏足院。

    青衫儒士并未转头,沉声道:“好自为之。”

    在轩辕陋巷中长大的少女,此时懵懵懂懂c柔弱且满脸怯色,楚楚可怜。

    温文尔雅的青衫儒士隐约间流露出一股怒意,缓缓转头望去,神情冷漠。

    白裙少女依然迷迷糊糊的模样,天真无邪。

    沈君宁站起身来,玉树临风,望向白,冷笑道:“孽障逆种!”

    白缓缓收起脸上无辜的神色,眼神逐渐冷冽,嘴角挂起讥讽的笑意,一双黑色的眼瞳中渐生出赤金色的光辉,如若神灵,好像在说,你能奈我何?

    她就这样与青衫儒士直直对视,针锋相对。

    恍惚中,院内外仿佛有一双江蛟在对峙。

    两者之间,互视仇寇。

    苏故是镇四大家族苏家的嫡长孙,有书本上“名士养于野”的气概。

    自少年十岁起,就一直是与人为善的心性,年复一年,并无丝毫懈怠,哪怕是桃运街那些看着少年长大的老人,在提起少年时,也都要伸出大拇指。

    每次训斥自家子弟,也皆以苏故为正面榜样,而且镇许多孤寡老人也受到过苏故的恩惠,这使得苏故在镇口碑极好。

    但是桃花镇乃是乡野之地,读书人虽然备受尊重,但苏故却以圣贤路为最高标榜,过于中正便显得苛刻,这也使得他在同龄人当中没几个朋友。

    试想一下镇之中的同龄人,每每行事越过圣贤规矩的时候,旁边便有一个家伙在跟你说教书中道义,如同一只“嗡嗡嗡”直叫唤的苍蝇,岂不是大煞风景?

    这些年,镇大大的巷弄苏故都走过,唯独最简陋的那条轩辕巷除外,因为那条巷里住着唐九,一个让苏故经常感到自惭形秽的同龄人。

    不过真要说朋友的话,苏故大概只认唐九这个棋友。

    虽然这么多年下棋,他一直输给唐九,但是胜负归胜负,想赢棋的执念归执念,对于智识过人的唐九,苏故其实心底一直很佩服。

    当唐九步入学塾后院的时候,朝阳而坐正专心阅书的苏故抬起了头来。

    “其实,我并不喜欢下棋,也不擅长下棋。”唐九认真而诚恳地说道:“我只是算力极强而已。”

    苏故怔了怔,一张过于不苟言笑而显得有些呆板的脸上,逐渐失去了神采,双目也灰暗了下来:“算力?这么说我每一步棋你都能够预判?”

    唐九见青衫少年如此神色,便发觉自己的表达有些问题,不禁有些烦躁,蹙了蹙眉头。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只要你在棋盘上有任何的失误,我都可以抓住这个失误,并且击败你。”

    苏故闻言,有些绝望。

    青衫少年回想起与唐九的每一场棋局,只要自己有任何一丁点的失误,便会被唐九从中抓住,然后逐渐走向劣势,并被唐九杀得溃不成军。

    而往往最后的结局,都是唐九落子如剑,剑成形,便杀得苏故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唐九想了想,说:“如果不是算力取巧,十个回合我便会输。”

    苏故苦笑道:“这算是安慰么?”

    唐九说:“这是实话。”

    他说完,顿了顿,又道:“先生叫我来提前道别。”

    苏故瞪大了眼睛,似乎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只是一瞬他便如同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急急忙忙掏出了一个绣袋——一个钱袋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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