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五、三人

    御灵宗地界，天妖森林。

    青葱之间，从那未知的密林深处不时会传来一阵阵令人神往的叮咚声，如沙漠中的响尾蛇的尾尖，跃动着诱人的旋律。

    阳光刺透氤氲的灵雾，打在了碧绿的灵池上，如果有识货之人看到这汪泉水一定会兴奋得脱衣狂奔，心生呐喊：“碧落仙泉！极品！”

    泉水中，青羽慵懒地伸起玉臂，将手指放在额头，为她那半眯的眼睛遮挡着从舒展的枝叶间洒落而下的束束阳光。她本来十分不喜欢阳光的，因为它总让人暴露，只会带给人虚幻的光明。可如今，她好舍不得这份温暖。

    在姜子鱼疯狂狂奔之际，她似有所觉，指尖在身前的水雾上一点。随之，姜子鱼带着一串串残影飞奔在山林大川之间的身影便出现在她眼前。于是，她的脸上露出了绝不会让外人看到的笑容，“小子鱼，我的小子鱼，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世间总是有人在追，所有总是有人在逃，却很少有人在等。如何去等，等什么人，是一门关于耐心和眼光的学问。此刻的青羽在等姜子鱼，她知道他会来到她面前。而同一时刻，在这广袤的天妖森林中，距离碧落仙泉极远的地方，一五短身材的男子立在轻风拂动的沙哑树林之间，亦手捧一白色玉瓶在等。他在等他的情人，一个刚刚破出棺材，身着一身红裙的红尸妖。

    不过最先等到自己想见之人的并不是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在一座漆黑的荒山之巅，一袭白衣，腰间挂着一柄漆黑短刀，饮着青色葫芦中的美酒的聂惊尘。而他等的不是别人，正是自雾江城中逃出的王大拿。

    王大拿：“你怎么会在这里！？”

    聂惊尘：“等一把扇子，开一道门。”

    王大拿：“聂惊尘，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有资格闯入灰袍尊者的地府吗？”

    聂惊尘：“尊者？只不过是个眉毛蒙住了眼睛的怪物而已。”

    第二个等到自己所等之人的是那五短身材的男子。只不过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正常的“小矮人”，而是一个浑身长满了绿色长毛，双腿盘开，连眉毛都是绿色的绿尸妖。而先前他手中握着的白玉瓶已然不见，只有这片林子的地上多了些许湿润的水汽。

    森然的绿瞳看着林中壮实的树木，绿色的嘴角开合着：“枝繁叶茂，甚好，甚好。”呢喃间，他觉察到了自己情人的到来，嘴角牵动：“来了。”

    “还想跑！”爆喝声中，数道匹练的剑光斩来，带着灼热的玄阳之气。

    跑在最前面的红尸妖一看见绿尸妖，便迅疾地脱下身上的艳裙，赤着身子奔向了情人的怀抱。而绿尸妖的五短身材根本无法抱住她的身体，所以他抱住的只是她的头，确切地说是他的盘腿夹在了她青白色的细颈之上，与她一同看着陆乘风他们。

    陆乘风：“布阵！”

    一声令下，剑光攒动，二十八亲卫将二人围困了起来。

    “我说怎么不跑了，原来早有埋伏。”

    “那又怎样？有大少在此，别说区区两只尸妖了，就是再多来几只也是跑不了！”

    只见绿尸妖低头吻了下红尸妖的额头，随即他身上的绿毛开始抚摸包裹着红尸妖的身子，而在抚摸中，那绿毛渐渐泛起了些许红色。不一会儿，二人就犹如穿着一件极长极怪异的红绿长毛衣，立在剑阵中，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眼前的这些皓天弟子。

    “啊，坏蛋。”忽而，红尸妖娇喘了一声，仰头吻了下绿尸妖，嘴里还模糊不清地说着“看我不吃了你”。

    “白日宣淫！不知所谓！”

    “妖孽，受死吧！”

    二十八亲卫怒目而视，搅动剑阵，朝着红绿尸妖封杀而来。

    “哎！”绿尸妖突然有些头痛地捏了捏鼻梁，将四周凌厉地剑气化为无形，在红尸妖耳旁道：“小宝贝，你怎么就会被这群脓包追杀呢？”

    红尸妖朝陆乘风的方向努了努嘴：“看到那个俊俏小心肝没，是不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他如果不是当今天下第一仙宗的二弟子，我还舍不得带他来这里呢？”

    绿尸妖：“你可是越来越饥渴了啊，怎么，我在这里你还想着偷吃啊？”

    “小心！退！”猛地，陆乘风大喝一声，将身旁的两个亲卫拉离了红绿尸妖身边。而听到他的大喝，其余的亲卫亦猛然后退，但还是有一人遭了毒手，被地面突然冒出了的一些人形绿色长毛怪活嚼了。

    陆乘风皱眉：“驱魂妖咒，这致使天怒人怨的妖法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绿尸妖：“还有些眼光，怪不得连我的小宝贝都想吃了你。”

    红尸妖：“小心肝，凭你的能耐自保是没什么问题，可你认为你能救几个呢？”

    “小心！”

    片刻间，本还算空荡的树林便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绿色人形长毛怪，将剩下的二十七亲卫完全隔离开了，他们形成的阵法瞬间支离破碎。除了陆乘风和少数几人能应付之外，其他的人个个自顾不暇，或是手，或是腿，或是脑袋都被咬合在那惨绿色的肮脏嘴巴里。而至始至终，红绿尸妖都淡笑着立在原地，欣赏着这场虐杀的表演。

    绿尸妖：“听闻皓天宗引领风骚八百年，为天下第一仙宗。”

    红尸妖：“我主广陵王想和你们交个朋友，特此命我二人来送上这份小小的见面礼。”

    绿尸妖：“天地之间最不缺的就是孤魂野鬼，这些尸奴便是由这林中残魂变化而来，境界比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低了那么一点点。”

    红尸妖：“碎魂高阶，尚未圆满。”

    绿尸妖：“本来还想加点料的，不过现在看来已经完全没这个必要了。”

    红尸妖：“当真是没想到，堂堂第一仙宗的弟子竟然连最低级的尸奴都对付不了，王上一定会很失望。”

    绿尸妖：“非常失望。”

    侮辱，这裸的侮辱使得皓天弟子们都杀红了眼睛。可是偏偏，他们没有能耐杀出一条血路，只能选择在别人的中嘶声呐喊。

    恨，欲狂。

    “你们要为此付出代价！”愤怒的陆乘风撕裂妖印，身上蒸腾而出的妖气竟然比红绿尸妖身上的妖气还要精纯c磅礴得多。如果不是他眼中燃烧着灼灼阳火，旁人一定会以为他是妖非仙。同时，他的境界也不再是碎魂圆满，而是瞬间跃升到了九曲圆满。

    在陆乘风九曲圆满的威压下，林中的尸奴狰狞咆哮，一个接一个地魂飞魄散，化作了初春的养料，再次沉寂于大地，滋养着这片茂密的林子。只不过在它们的滋养下，不出一年，这片树林便会如它们一般，失去原有的灵性，失去最后的价值，成为一片荒林。

    “对，付出代价！”尚还幸存的皓天弟子们丝毫没有危机感，反还正气凛然地跟着陆乘风叫唤。

    红尸妖：“早就看出你有点不一样了，封灵煅体，原来如此。”

    绿尸妖一笑：“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境界。”

    只不过二人还不太了解陆乘风，如果姜子鱼在此的话他一定会添上一句，“或许是他真正的境界。”

    红尸妖：“不错不错，我看中的小心肝就是厉害，年纪轻轻就达到了九曲圆满之境，真是让人越看越怜啊。”

    绿尸妖：“不过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红尸妖：“通玄之下。”模糊间，陆乘风似乎看见了红绿色的光芒一闪，却又感觉什么都没有发生。

    绿尸妖嘴角牵动，指向了站在陆乘风身旁的一个皓天弟子：“尽皆蝼蚁。”

    沉闷c沉重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地砸落在陆乘风紧缩的心头，他身旁，亲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唯一还活着的便是绿尸妖指向的人。

    “小心！”

    可惜，一句小心救不了这剩下的唯一一个，无可逃避地，他一头栽倒，死前唯一留下的便是求助于陆乘风的惊恐眼神。

    红尸妖：“小心肝，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叫小心了，可我早就说过，你能够救几个？”

    绿尸妖：“一个。”

    红尸妖：“都不能。”

    碧落仙泉中，青羽看着一身血衣的姜子鱼静静地笑着，只是看着他，不言语。

    姜子鱼立在泉岸，没有去看蒸腾灵雾下的两点樱红，亦没有去想清水灵泉中那曼妙的身子，他没有丝毫的心猿意马，只是看着青羽的脸，自嘲而又近似癫狂地笑着：“妖女，原来是你。”

    原来，她就是让他为之疯狂的力量。他本以为要杀个天昏地暗，杀得酣畅淋漓才能够化解那心中无尽呐喊的声音。但他没想到，原来，一切可以如此简单。

    青羽沉入水中，游到岸边，将那傲然挺拔的两点樱红毫无顾忌暴露在空气里，她抬头看着姜子鱼。而不知是否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姜子鱼自然而然地蹲下身来，显得有些傻愣傻愣地看着青羽。

    随之，青羽举起了她的被仙泉水沾湿的手臂，从血融戒中拿出了一块手帕，一边细细替姜子鱼擦着脸一边说道：“看你这一身血污的，不下来洗洗吗？”

    姜子鱼却握住了她的素手，直视着她的眼睛，问：“为什么？”

    青羽伸出了另外一只手，捧着姜子鱼的脸说道：“小子鱼，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姜子鱼：“是的，我做出了选择。”

    青羽：“那血泉的人应该也让你见识到了，即使是死亡也无法逃脱这样的选择。所以不要再问为什么，好吗？”

    姜子鱼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笑容，道：“好，我不问。”说着张开了双臂，一如在避天棺中他问出那个“那”字时张开双臂一样。

    青羽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一笑，一吻，如美人鱼般将他拖入了碧落仙泉中。不见踪影，唯有顺着气泡漂浮而上的一件血衣，在水中荡漾开了薄薄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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