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不羁狂徒与柳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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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有些凝重了。
这个结局在人意料之中, 正是在意料之中, 才显得格外残忍, 仿佛不留一点希望。
颜韵蓝说“这是常有的事, 不用太泄气。”
这句安慰太苍白,完全没有起到效果。
晞阳脸色不太好, 只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一句话都没有说。项玉孪沉默一阵,旁人看不出来他是不是有失望, 但这个结果肯定不符合他的期望。
“哎,真麻烦,不就是谈个恋爱吗”李玄静大声嚷嚷, “难道我现在想跟颜蓁小兄弟谈恋爱,还要先带他去月老那儿测一下能不能牵红线别那么矫情吧以前都钻过一个被窝的人了,还要红线这种东西干什么当情趣用品在床上玩捆绑y吗”
元骅“”
颜蓁“”
颜韵蓝“”
项玉孪“”
晞阳“”
话糙理不糙, 传达的理论是正确的, 他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颜韵蓝说“对啊, 你们俩还要牵什么线能复合就复合,不能就拉倒了。”
事情走向一下脱离轨道, 晞阳拘束极了,脸马上红了个彻底,偷偷看项玉孪“这”
“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李玄静继续当事情走向的推手, “现在先不管五百年前怎么样吧, 两人都有复合的想法, 就先重新接触试试,要是都对过去耿耿于怀,也不用勉强了,就一拍两散各找各的好去处,怎么样”
颜蓁附和着问“项老师觉得怎么样”
项玉孪说“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晞阳身上。
“能重新开始,当、当然是最好的”
但如果以前真是他害死了子谦呢连红线都牵不起来,这可能就是子谦不能原谅他的证据。
项玉孪似乎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摊开手心,露出上面血液已经干涸的伤口。
“成事在人。”
晞阳咬着嘴,好半天才控制住情绪,没让眼泪掉下来。
“来来来,既然问题解决了,那我们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颜韵蓝招呼道,“大家都不用把自己当客人,想吃什么尽管说。”
颜蓁说“我想吃”晞阳做的家常菜。
“我想吃涮羊肉哎。”颜韵蓝压根儿没听他在说什么。
李玄静说“哎,羊肉总是有味道,我想吃点别的肉哎。”
“吃火锅吧。”
项玉孪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被卷进这群热情善良的神经病中间,十分不舒服“我先走了。”
晞阳马上“哎”了一声,目光挽留着他。
“哎呀,都是同事嘛,不要那么生疏,”李玄静说,“万一我们晞阳跟你成了,我们这些好闺蜜可都是你的丈母娘”
一下从曾经被拒绝的追求者化身丈母娘,这操作实在是太不要脸了,颜蓁听不下去,但也劝道“项老师,吃点东西再走吧,晞阳手艺很好的。”
当几人面对着热腾腾的火锅时,颜蓁终于忍不住说“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三十七度。”
“所以呢”颜韵蓝夹着一块肥牛肉要往鸳鸯锅里下,还嘱咐着让李玄静及时下黄喉。
颜蓁说“这么大热天的吃火锅”
“火锅就是要大夏天吃才爽嘛,尽情地释放自我,让每一滴汗水的洒落都畅快淋漓。”李玄静说,“而且一定要红油汤底,花椒的分量要足颜姐,请不要趁机吃我的虾滑。”
元骅有些感动“我已经很久没吃火锅了”
晞阳和项玉孪挨着坐,他没法吃辣,一点也不能沾,但是很热衷于给项玉孪碗里加东西。
这似乎是一种习惯,只是几百年没这么做过了,动作之间总有些生疏犹豫。
项玉孪说“不用夹了。”
晞阳马上停了手。
“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项玉孪倒是难得想体贴人,“前世的事,我全都不记得,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晞阳轻轻笑了,虽然他垂着脑袋,这笑容并不明显。听子谦这么说,虽然觉得心结哪能说解开就解开,但他还是有点高兴。
又来了,这种微妙的情绪。
看见他笑,项玉孪胸腔里又涌出了极为陌生的情绪,仿佛是在同晞阳的喜怒哀乐共鸣。
正是这种牵绊让他选择了回来面对晞阳。
他也因此愿意相信前世他们有牵扯,也许他失去的那一魄,也和晞阳息息相关。
桌上的人自动忽视了这边的含情脉脉,对颜蓁和元骅的恋情更有好奇心,李玄静说“哎哟,原来小红鸾星比蓁蓁要小吗”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叫我红鸾星”元骅脸上一片茫然。
“这不是不知道你名字嘛,”李玄静解释了一遍这个外号的由来,感叹道,“哎哟,这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可能”
颜蓁鄙夷道“别这样,我对你毫无兴趣,李道长。”
李玄静一惊“我的天啊,你和项道长当年拒绝我的方式,一模一样”
项玉孪“”
他懒得忍受了,直接起身。“李道长,”他声音冷下来,如果对面是妖物,他这时已经一剑送他上西天,“既然你一心引战,不如今天就定个胜负。”
“咦”李玄静贱兮兮地说,“我是不是听错了项道长,论公我可是你的上司。”
“正好,”项玉孪已经开始擦他的剑了,“杀了你,再取了你位置,两全其美。”
李玄静“”
为了避免一场灾难降临,火锅小分队迅速进行疏散,项玉孪得以脱身,就此告辞。
晞阳送他到门口,项玉孪说“你不走”
晞阳“啊”
他一下慌了,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晞阳心里当然想跟他走,但他觉得要先好好和颜家的母子告别才行。
项玉孪想了想,又说“算了,现在确实没有这个必要。”
但在他要走的时候,晞阳又拉住了他的衣角。项玉孪回头去看,看见晞阳脸上的表情,明白了他不想看着自己走。
“带我一起吧。”
刚刚项玉孪的身影和子谦的身影重合,晞阳实在无法再承受看着他一步步远离自己的这种痛苦。“不要再丢下我了。”
项玉孪和晞阳走了,屋子里显见得空了不少,教人怪寂寞的。
只有李玄静在沙发上躺着,惬意得很“我不和他打架,并不是怕他,而是怕影响不好。”
连第一次见他的元骅都能看出来他是嘴硬,忍着不吐槽他,转而开始问颜蓁这一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听颜蓁说完,元骅终于能把前因后果连起来“哦原来是这样,也是一对可怜人。”
他终于明白颜蓁之前为什么患得患失的,还总说些奇怪的话“你也太容易乱想了,怎么看见什么都能联想到自己身上。”
“渣男年年有,”颜蓁说,“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下一个。”
“是啊谁有生之年不会碰见个渣男。”李玄静悠悠插嘴。
颜蓁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李师叔也碰上过渣男吗”
“那没有,”李玄静撑着脑袋开始优雅地剔牙,“不过对某些人来说我可能就是那个渣男。”
颜蓁“”
他觉得应该把这位李师叔给胡一捋儿介绍一下,他们两个的脑回路八成能对上。
颜蓁被派去洗碗,颜韵蓝给几个客人切水果。
等颜蓁回来,几个人临时开了个小会,商量之后的计划。
“以前的事不弄个清楚明白,两个人之间肯定是有心结的。”李玄静好不容易恢复正形,耳朵上夹了支笔,“这段时间他们朝夕相处,这个心结就格外明显,除非”
颜蓁听见“除非”两个字就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及时打断“不要除非了,心结肯定是要解的。”
“请神是a计划,”李玄静说,“就算颜老爷子真的出面了,难保他是不是真的还有往生眼。”
“往生眼”颜蓁重复了一遍,“还有这么高端的名字嘛”
“哎,大家都随便取的名啦,你也可以自己取一个好玩的,能唬住人就行。”
颜蓁“”
“如果他这边不行,那你们就得另想计划,届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了。”
他来走这一遭,本来就是友情加盟,颜蓁确实也不好意思总是劳烦他。
颜韵蓝叹道“联盟建立后,归顺联盟的妖,都会上报自己渡劫的次数、时间,这些都是可以查的。但晞阳的天劫是在几百年之前,早就不可考,他自己的记忆又不完全清晰,要推算当时的时间,实在是难。”
“为什么会觉得晞阳一定是渡劫的时候用了项老师的灵魄”颜蓁说,“当时妖魔很多,也可能有别的原因。”
颜韵蓝摇头“晞阳说,他从未经历过天劫,你觉得可能吗”
用智齿想也觉得不可能。
自古以来,世间万物都能靠灵识修炼,木石鸟兽皆能成妖,妖继续修炼,可以成仙;人为万物之长,遵循道法后顿悟,也能得道飞升。但既然能飞升,也肯定要受天道限制,也就是要遭受天劫。
脱胎换骨,正是这个道理。
世上究竟有没有人能成仙,这个没人清楚,毕竟人的寿命短,古时候的道士还有吃丹药吃多了引火自焚的,死得就更早了。妖的寿命远远超过人类,他们不会老,也不会死,有大把的机会修炼,但据颜蓁这些天来逛联盟版“知网”的发现、还有螭琰两千岁都成不了真龙等等迹象来看,他怀疑仙其实根本不存在。
大家都在努力突破自己的极限,想要成为众生之王罢了。
再回到天劫这一点上,妖寿命长,修炼时遭遇的阻碍也会格外多,其中最难熬的,就是一百年一度的天劫。
不少妖怪就是折在天劫,因此会出现项玉孪和李玄静说的那种,拿凡人灵魄抵灾的妖。
也有胡一捋儿这种,本来扛不住、被一道雷劈晕摔进山洞里,然后侥幸睡了一百年的妖。
当然也可能会有晞阳这种的。
“目前最大的可能性是,当初晞阳根本没有扛过天劫,是项玉孪拿了自己的一魄出来,救了晞阳一命,最后自己出事,一命呜呼。”
68
献祭本是个禁术。
因为把一个的魂魄剥离,融合进另一个的躯体,正当的道士都干不出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但之后时代变迁,人、妖与魔之间的战争持续不断,关于“献祭”的说法两极分化,衍生出了“献祭”与“吞噬”两个说法。
有些道士也会开始偷偷学这个法术,以备不时之需。
“子谦”当时应该是误打误撞碰见了修习这个法术的道士,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路边闪过的灯时不时在车里晃开一片光影,打在晞阳秀美的侧脸、时不时眨动的眼睫上。晞阳兀自紧张,他在想如果子谦跟他说话,他该怎么回答。
但他身边的人却没有好好发现他的纠结与窘迫,专心地看着路况。
他们居然就这样沉默着到达了目的地。
晞阳知道子谦已经接受了自己,他也下定决心要弥补这五百年留下来的空缺和遗憾。
屋子还是上次来时看到的情景,一个单身男人的住所。项玉孪这回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我这儿有点脏”
如果是颜蓁在这儿,心里肯定又要吐槽不用带问号了,这岂止是有点脏。
所幸来的人是晞阳。
他把头发扎起来,开始打扫屋子。
房子不大,只有四十平方,两个卧室都不算大,客厅反而占了快一半的空间。
家里没什么东西,所以收拾起来很利落,洗洗擦擦,没多久就看起来干净整洁,看不出来是几十年的旧房子。项玉孪干站着没事做,于是自发进次卧去整理。
次卧的东西是真的又老又旧,尤其是那张床,吱吱呀呀的,像是随时都能塌。项玉孪力气大,掀床板的时候,直接把床板给折断了。
“”
晞阳站在他身后,也是满脸无奈。
得,现在只剩下一张床和一张沙发了。
项玉孪去阳台上抽了根烟,顺便在电话里听附近巡逻的小妖做汇报。
他接手h市之前,听说h市这边最近也有魔物肆虐,但等他过来这边,又觉得魔物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多。除了之前在h大,他看见身上还残留着魔物气息的晞阳,手一快就把他给收了。
按照常理,这件事应该给晞阳道个歉。
但他活了三十年,字典里从来没有“歉意”两个字,现在要坦白说出口,反而有点难。
晞阳的收拾工作扩展到了厨房,一边收一边心疼自己过来之前,子谦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餐具还是前任房客留下的,两个碟子一个摔掉了一个小角,一个布满了龟裂的细纹,一只铁锅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怕是也烧过不少次,看着不堪一击。吸油烟机还是装的最老式的那一款,早就不中用了,四处都是陈年累月积下来的油渍,白色的瓷砖墙黑糊糊一片,上面还有惨死的苍蝇蚊子,干干瘪瘪贴了一小片,仔细看还能看见某种昆虫的细腿。
死得也是够惨的。
不敢滥用妖力的晞阳也忍不住,直接开了清洁挂,把那些恶心人的东西全弄没了。
项玉孪结束了当天的工作,一转身就看见屋子换了个天地沙发已经一尘不染,还盖上了凉席坐垫,茶几上摆着瓜果,对面挂电视机的墙上也挂了一幅画,画面上是山水丹青,看起来像是仿品。
项玉孪没多看,他隐隐约约猜到这或许是他前世会喜欢的东西。
厨房飘来香味,不知什么时候,晞阳居然还买了菜回来,为他做了顿晚饭。
“晚上的菜都不新鲜,挑了些做成下粥的小菜,我煮了小米粥,怕是还要再等一会儿。”
晞阳还买了新的餐具,两个精挑细选的盘子上都有他喜欢的雕花,现在用来装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看了就叫人胃口大开。
项玉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感觉到晞阳开心了很多,而这份情绪也能轻易感染他,让他也分外开心。
他也许有点喜欢这种情绪。项玉孪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表现出来。
“尝尝喜不喜欢你胃总是不好,所以煮了粥。”晞阳趴在茶几上,笑盈盈看他,似乎已经适应了新的环境。
你的胃不好。项玉孪却知道这句话其实不是对自己说的。
追求修为的道士都会辟谷,项玉孪也不例外。但这是早期的事了,有了一定修为后,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其实都不是为了饱腹,而是因为嘴馋。不像李玄静那种,项玉孪比较克己,除了一般应酬,很少会记起来去吃东西。
胃不好的只能是子谦。
晞阳糊涂了,还是会把他和前世混淆起来。这时项玉孪心中又会出现陌生的情绪,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以后不用这么费心。”
他想说的其实是晞阳今天累了,可以好好歇着,不需要再做这些,平白消耗了力气。
但听在晞阳耳朵里又是另一回事,他目光闪烁两下,然后浅浅笑了,低头看自己的手指。“不做这些,我也不知道闲着能做什么”
项玉孪不太想提这个,但还是不得不问“你从前有空的时候都做什么”
从前是五百年前,还是来这里之前
如果是五百年前,那时候子谦每天用心念书,晞阳就包揽了一切。得了空,他就去为子谦磨墨,偶尔去剪剪灯花。
夜深了,子谦就收了书,让晞阳跟他一块儿作画。
那时候的颜料都贵,一点点都来之不易,晞阳自己不敢动,往往就是他看着子谦画,然后子谦笑着问他的意见。
他到底顾忌着
“也没做什么特别的,”晞阳笑道,“在颜家的时候,常常陪着颜姐看看电视,帮她玩游戏”
这样一对比起来,那时候的日子,确实是比现在无趣多了。
项玉孪点点头“明天我会找人来装上电视。”
“你会陪我看吗”晞阳殷切地看着他,眼里全是希冀,让人不忍心拒绝。
项玉孪心里那种奇怪的痒意出现了,他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陪你看。”
晞阳眉眼一弯,似乎这样就满足了他,轻轻地笑。
项玉孪把粥全喝完了,很多年没感觉到饿,这次直接感受到了撑。晞阳哼着小调儿,在厨房刷洗碗筷。项玉孪走进主卧,看见床单也换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他在书桌前坐着,闻到了隐隐约约的薰香味。
在他还很年轻的时候,每年都按照惯例下山,去拜访自己的亲生父母。
印象里那个家也是这样的,但似乎还不太一样。仔细回想,大概是那个家总让他显得格格不入,而这里没有。
因为这个屋子里所有的布置,都是为了他而存在的。
元骅直接在颜蓁家留宿了。晞阳空出来的房间被李玄静占领,他就只能和颜蓁挤一床。
颜蓁颜蓁非常紧张。
在一起这段时间,他们虽然算不上发乎情止乎礼,但没有在一张床上同塌而眠。
作为一个从未有过实践,但是看了很多片的小受受,他现在在脑子里疯狂reeat各种动作片的开头。
他不想在元骅的前面洗澡,这样他就肯定会先去床上,这样好像就成了他洗干净了在等元骅开吃,像一种无声的邀请。
但是在元骅的后面洗澡也很怪,就好像他把自己变成了小点心,烹好了端上桌,送给久等的客人。
总之怎么样,都很奇怪。
归根结底只能怪元骅。
还是颜韵蓝催着他们“快快快,你们几个大男生还磨磨唧唧干什么老娘要在最后泡浴缸的”
这样就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颜蓁抓住老妈的手“感恩,妈妈。”
颜韵蓝被他的真情实感肉麻到了,马上撒开手。
颜蓁笑嘻嘻地,抓上浴巾进了卫生间。
而被留下来的颜韵蓝看着在沙发上的元骅,以丈母娘的身份对他审视一番,然后勾勾手指“小骅呀,咱们聊聊。”
元骅早知道有这么一天,随时准备着,脸上绽开了阳光开朗型帅哥标配的笑容“好的,阿姨。”
“我找你聊这些呢,不是为了给你压力。”颜韵蓝靠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层层叠叠的灯光,“其实能有人陪陪蓁蓁,我心里也高兴。我给你说说蓁蓁的情况。”
元骅对颜蓁的成长经历一无所知。他只知道颜蓁没有爸爸,是在单亲家庭长大,所以没有安全感。
“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颜韵蓝这话刚出口,她眼睛里就差点洪出眼泪,狠狠吸了吸鼻子才忍住了,“这些年里,哪怕是我的朋友,甚至我自己,不停找理由替自己开脱,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好妈妈。”
元骅不能无动于衷,及时递上去纸巾,颜韵蓝摆摆手示意不用,两指轻轻揩了揩眼角的泪。
“你知道我家的情况,很复杂。”颜韵蓝说,“颜蓁的爸爸,因为我和妖怪有接触,所以抛弃了我们母子,我离了婚,带他回老家,那儿的人思想不开化,离婚在那个时候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现在想想,蓁蓁肯定受了不少闲话。”
她讲了很多事,包括当时不得已要走,包括每次回来看见颜蓁懂事的样子,她心里有多酸涩。
“每回每回我回家,看见他长高了,都会痛骂自己,可不管我多想陪他,都还是要走。”颜韵蓝说,“之前他生病,我终于能在家陪他半年,发现了他初中的日记。”
那时候的颜蓁把所有的情绪放在日记本里,字里行间都透出来他的寂寞。
“所以蓁蓁现在有这样的性格,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来自于我。他本来应该更自信一点,身体更好一点,有更多的朋友。你能出现,我其实很高兴,也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了你,因为你和他是完全相反的。”
元骅动了动喉结,再次递上纸巾。
颜韵蓝这回没拒绝。
“他性格里有很多小缺点,从小养成的,所以很难改变,我想尽量弥补,可他已经长大了,我能给她的影响很少”颜韵蓝说,“我知道谈恋爱不比结婚,你们肯定不会想那么长远,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以后有摩擦的时候,你觉得他性格多疑的时候,别那么生气,甚至能帮帮我让他快乐一点。”
元骅说“我早就知道他性格麻烦了,颜蓁也知道我是个麻烦的人,我们半斤八两,互相消化。”
颜韵蓝被这句话逗得笑了“我是个自私的妈妈,就连提要求,也这么自私,难为你听我说这么多。”
颜蓁洗完澡回房间,躺了一会儿,听见了元骅去冲澡的动静。大概十分钟,空调制冷的温度效果趋向稳定,颜蓁已经裹上被子里,猛地兜头抱住。他脑子里警铃大作这是什么情况,这就要做点什么吗
元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尖上一阵阵地疼。“蓁蓁。”
“嗯”颜蓁脑子里闪过了五六个姿势。
元骅的头发还没完全擦干,蹭在颜蓁的脖子上,痒痒的。
“怎么了”他觉得元骅不太对劲儿。
“以后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是你男朋友。”
颜蓁回身去看着他,托着他的下巴,元骅脸上清清爽爽,更像是一块点心。
元骅亲亲他的鼻子,然后掀开被子“睡觉吧。”
“哦。”颜蓁还眨巴着眼睛看他,感受到元骅的手臂穿过来,抱住自己的腰。
他等了一会儿,元骅就保持着这个状态,抱着他睡着了。
颜蓁“”
他绝对没有失望,绝对没有。
69
“子谦,该睡了。”
项玉孪还开着笔记本,在上面查阅资料。转职最麻烦的地方,就是还要参加学术讨论会稳固学术地位。
这是他认为最没有意义的活动。
现在的学术讨论早就不同以往,基本上是立场不同的人在鸡同鸭讲,台上台下的人在心里互相瞧不起对方,但脸上不能显露半分,适当的时候还得鼓掌。
项玉孪就从不鼓掌,所以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他“不入流”。
这也确实是事实。
项玉孪压根儿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应了一声,关掉电脑,边按太阳穴边回头。
一回头他就愣住了。
晞阳只穿了件宽松的薄纱衣,是真的薄,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清楚楚看见他纤瘦的形体。衣服的开口也大,晞阳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赤白白的一片,似冬日里下下来的第一场雪。
见他目光直直盯过来,不加任何收敛晞阳十分不好意思。
“这样穿凉快,”他读不懂项玉孪这目光里的意思,踟蹰着抬手,“还是说,我全部脱掉会更好”
这衣服不要太好脱,他一碰,就水一样地从肩上滑下来,长发凌乱地披散着,两片衣角堪堪遮住腿间,两条大腿微微叉开,笔直的,像是画出来的。
项玉孪后知后觉地别开了眼。
晞阳说“你不喜欢吗”
这问他话的语气,和吃晚饭时那句“尝尝看喜不喜欢”是一样的,目的似乎一样的单纯,但视觉效果完全不同。
项玉孪“我说要带你回来,并不是要让你这样做。”
他这样说,晞阳反而受伤了,他不固执,却也没继续穿衣服,躺下来坦坦荡荡地说“从前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而已。”
他背对着项玉孪,腰线堪堪能用一手握住。项玉孪这辈子都没这样和人亲近过,从前想靠近他的人,连他一根头发丝儿都碰不到。
谁也睡不着,项玉孪想起来去喝点酒。今天吃了晞阳做的晚饭,他居然没有犯酒瘾,现在也是想要助眠才想到要喝酒。
晞阳听见他斟酒的动静,想要劝诫,半撑起身子,只看了一眼又打消念头。
项玉孪喝了酒,终于找回了平常那种不太着调的状态,几步上了床,还是没有多看晞阳,沉声说“睡吧,我关灯了。”
晞阳面对着雪白的墙,似乎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他想,一开始还不如坚持去隔壁房间睡觉,那张床再破,他也能马上变出一张完好的新床来。
明明知道不该,他还是想和子谦一起睡,想离得更近一点。
越是靠近,他越是看得真。现在的项玉孪还是不会照顾自己,和从前比起来,还不会说话,是个闷葫芦。
从前的恩爱缱绻,夜深人静的情意绵绵,他全都记不得。
太勉强了,他进一步想,也许一开始不应该过来。
但他很快又收起了这个想法。
没有了那一魄,项玉孪已经不是完整的人,是自己让他变成这样的,现在有什么资格抱怨五百年的等候,或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惩罚够了,这才让他再遇见,但是对方早已忘了他。
到底该怎么做或许他该信子谦,哪怕没有那什么红线,他们也能重归旧好。
成事在人。这是项玉孪今天自己说的。
“妖怪也会想睡觉还像你这样爱睡,”子谦曾经笑话他,“你是柳树成精,还是邻家的好吃君成的精”
好吃君是他给屠夫家的猪取的外号,把他比喻成猪,晞阳脾气再好,也不乐意了“我是好吃君,你又是什么是张屠夫手里的那把刀”
子谦忙给他赔罪“娘子恕罪,是小生嘴拙,该罚,该罚。”
“谁是你的娘子”晞阳脸红了,他那时还年少,脸皮子薄,“一无媒契,二无担保,算你哪门子的娘子”
“一个铺盖,两颗真心。”子谦说,“天地就是见证。”
画面再一转,就是子谦背着行囊,对他说“我去赶考。”那时他们好像已经很少亲热了,子谦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握起他的手,发誓一般“我很快就回来,我会中举,然后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地娶你。”
“八抬大轿地娶你”晞阳喃喃着。
他身边响起了呼噜声,是项玉孪睡熟了。晞阳想回头去看看,摸摸他的脸,却有只手先一步抱过来,搂住他,把他往怀里带。
这怀抱更坚硬,更滚烫,胡子还扎人,但传来的触感和气息,却是熟悉的。
项玉孪大概做起了梦,嘴里叫着他的名字“晞阳。”
晞阳浑身一震,然后紧紧回抱住了项玉孪,手指在他胳膊上捏出了印子,泪水决堤“子谦”
颜蓁是被热醒的。
屋子里的空调设置了定时,几个小时前就已经自动关机。门窗都关着,还拉上了一层厚厚的窗帘,又闷又热。
他还被一个只穿了背心的肌肉美男抱在怀里,全身汗哒哒的,热到窒息。
挣扎一阵之后,他成功把元骅闹醒,滚去床边,够到窗帘,使劲地扯开,再开了窗。
清早的空气一下就透了出来,颜蓁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元骅比他爱睡,意犹未尽翻了个身还想补觉。颜蓁跳上去拍他的屁股“快起床我们得早点回学校,还要复习啊而且明天还有四六级考试”
“随便考考就过了”元骅闭着眼睛,“反正听力全靠蒙。”
颜蓁“”
“拍我屁股,”趁他一时大意,元骅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两只大手垫在屁股下面,揉面团似的,“嗯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大早上的来闹我,你负得起责任吗”
颜蓁脸上一片绯红,连声求饶“错了,我知道错了先放开我”
“叫哥哥。”元骅邪笑着,两个人下面都有反应了,他不想放过这种耍流氓的机会,一边蹭一边说,“你叫声好哥哥,我就放开你。”
仗着力气大,就这样为所欲为,实在是不要脸。颜蓁瞪着他,然而元骅既然不要脸了,自然百毒不侵,丝毫不惧怕这种目光威胁。
颜蓁被闹得没有办法,前面和后面都被人操控,动也动不了,豁出声叫道“哥哥。”
刚起床,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奶声奶气的,格外招人怜爱。颜蓁面红耳赤道“你怎么还越来越不行哎呀我妈和李道长都在隔壁呢元骅”
打开洗衣机,把衣服裤子床单被套一股脑儿放进去的时候,颜蓁心里全是罪恶感。心里默念富强文明民主和谐
罪魁祸首说“要不还是手洗吧”
“你洗吗”颜蓁幽幽道。
元骅说“这上面可不止我一个人的儿子,家务活儿理应双方共同承担。”
“不是你,根本就没有洗床单这个事儿了”颜蓁按下电源键,飞快定好时间,生怕颜韵蓝他们醒了,想尽快解决问题,“我看透你了,你根本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颜蓁还是没能学会骂脏话,平常明明听人说多了,自己却骂不出来,绞尽脑汁,辛苦地挤出一个词汇“不要脸”
元骅哈哈大笑,抱着他狠狠亲了一口。“怎么那么可爱。”
颜蓁妈的。
下次一定要把这句话骂出口。
然后颜蓁的美好期望最终被打破了,在他们终于把所有东西烘干,打算拿去晾起来的时候,老妈和李玄静都已经醒了。
这两个人都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尤其还喜欢看小辈的热闹,恶趣味地打趣他们,夸他们年轻气盛,身体底子好。
颜蓁羞得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中饭瞎吃了点,就带着元骅跑路了。
回学校之后,颜蓁马上联系上了晞阳,想知道具体发展成了什么情况。晞阳只简单说了些自己搬过去之后的事,其他事就有些让人难以启齿了。
颜蓁听完,直觉项玉孪和晞阳现在住在一块儿,其实是对的。
项玉孪缺失的那一魄,之前还只是猜想,现在则是可以确定就在晞阳的身体里。从前两地分隔,互相之间没有感应,但现在项玉孪的感望,在描述中似乎是慢慢回来了。
“但是醒来,他还是有些冷冰冰的。”晞阳惆怅地叹息,“梦里说的话,他也一句记不得,今天吃了点早饭,就匆匆出去了。”
“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吧”颜蓁说,“对于这辈子的项老师来说,你还是他的初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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