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流血的皇城

    卫云飞在赶去密林的路上，落入了右相章骞的埋伏，他率领的五万金甲军受到牵制不得脱身，纵使心急如焚也没有办法，左相的援军也迟迟未能到达。

    原来秦阳知州早已倒戈，南越之乱时，秦阳虽有派兵支援，却也趁机暗度陈仓，遣兵北上，与章骞在清河的势力会合，现在他们分兵两路，章骞负责牵制禁军统领卫云飞，秦阳知州则是前往朝阳郡牵制左相段瑞。

    南方阮都也顺势与南越勾结，攻势迅猛，牵制了陈都、燕都和淮阳的兵力，朔京城已是四面楚歌。

    如此一来，不仅能分部击破，也使得皇城孤立无援，岳安麾下的暗夜和暗魅趁机攻城。

    一夜之间，战火纷飞，那些在欺压与剥削中苟且的无辜之人，尚来不及在梦中寻找安宁，就永远地睡去了，徒留无尽火光肆虐，那些眼泪与哀嚎也随之淹没在剑光火石之中

    悄无声息的，南方战局未定，身在北方的人们还沉浸在盛世美梦中，不肯醒来。

    岳安凝望着巍峨的皇城勾起唇角，待禅位之事昭告天下，那些负隅顽抗的“忠臣”们也该收手了，胜负已定，他赢了。

    岳江虽已料到皇城生变，身临城下之时，也不禁心中寂寥。外城沦陷，满目疮痍。宫门之后，血肉横陈，每走一步，似乎都能感受到脚下鲜血的黏腻。他眼神落寞而沧桑，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内城之中，厮杀声还未停歇，元明二妃集结仅剩的银甲军和铁甲军，死守着第二重宫门。

    此时的她们未施粉黛，如瀑青丝高高束起，再也无需顾及凤翎流苏的束缚，褪去了锦罗霞缎的她们，重新穿上了玄色的盔甲，灵巧地穿梭在铁甲之间，刀起刀落，鲜血横流。

    她们本应在昆仑山潜心修行，不染红尘俗事，却终究敌不过一个情字，放弃天高海阔，身锁重门。

    东方日色熹微，明妃望着那一抹晨曦目光悠长，侧身对元妃浅笑道“师姐，今次的日出，总算可以和昆仑山相媲美了。”

    前尘旧事重现于眼前，元妃不觉眼角有些湿润，目光坚定而柔和，轻笑一声“没想到有生之年，你我还能并肩而战。”

    朝廷禁卫军虽然训练有素，可当面对江湖高手，却也招架不住，只能集中作战，以十换一。她们已经死守了一夜，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

    又勉强挡住了一轮攻击，元明二妃暂时回到城墙上歇息，铁甲军已全军覆没，城中只剩两千银甲军。

    外城又有大军逼近，元妃冷眼望去，待看清被挟持的岳江，心底一片焦灼。

    岳江远远地望着那两抹玄色的身影，视线有些模糊，忽而回想起初见时的场景。

    那年春华明媚，昆仑山冰雪微融，姐妹俩在青翠欲滴的山底草原舞剑，翻飞跳跃，剑舞成霜，身段婀娜如燕。她们不谙世事的双眸似能净化万物，欢声笑语清脆动人，点亮了一个春天。

    他何曾见过如此清澈灵动的女子，从此深陷其中，她们又何曾见过如此儒雅清秀的男子，眷恋他的温柔不舍离去。

    他把两只飞燕带回皇宫，皇宫里从此有了春天。

    岳江凝望着城墙之上两抹轻巧的身影，半晌释然一笑，沾满鲜血的深宫不配再有春天了，是时候放她们自由了。

    他轻唤她们的名字，开口时却发觉有些生疏了，不觉一愣“元琛、明玉，一切都结束了，开城门吧。”

    这个皇位已经沾染了太多鲜血，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再成为权力的牺牲品。

    夜色终于散去，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摇摇晃晃地挂在天幕，有些孤零零的。日光照亮皇城，零乱的尸首和暗红的鲜血一时刺眼无比。

    将士们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们燃烧，握剑的手也因用力而隐隐颤抖着，若是此时洞开城门，如何对得住昨夜拼死守城的弟兄

    元琛和明玉相顾无言，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她们曾亲密无间，也曾反目成仇，诀别之时，怨恨随风而逝，重拾起那段自由翱翔的过往。

    她们生于荒原，困于皇宫，为爱纠缠，倘要与心爱之人诀别，她们不依，倒不如放肆一回，为那些爱和信仰再战一回。

    良久，她们对着岳江粲然一笑，高声道“昆仑山的弟子，怎能不战而降。”

    岳江心急如焚，极力劝阻“明玉，元琛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元妃背过身，朝两千将士莞尔一笑“此战必败，你们若是不愿随我一战，尽管离开，无需有所顾忌。”

    银甲军统领云昌爽快道“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守护皇城是禁卫军的使命，若是不战而退怎能对得起昨夜死去的弟兄”

    剩余两千银甲军齐声高呼道“我等愿誓死追随娘娘”

    岳安玩味地看着焦灼的岳江，故作惋惜状“皇兄莫要怪我无情，是二位皇嫂不识时务。”

    他举剑一挥，军队领命在城墙外又围起一堵银墙。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两股银色的铁流汇聚在一处，一时分不清敌我。

    朝臣府邸与皇城相隔不过一座密林，却对城中战事充耳不闻，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直言死谏的凛然。

    多么讽刺啊，一股悲凉之感油然而生，岳江无奈苦笑，现在的他旁观着银墙里的厮杀，不也是束手无措，只能当一个卑微的路人么

    过往恩怨随流水，芳年成诀别。厮杀声终于散去，两抹玄色的黑影在银墙中央缓缓倒下。哪怕是岳安的手下，也不禁被这两位女子折服，不忍再上前打扰。

    不过须臾一个时辰，岳江仿佛苍老了许多，他在模糊的视野里摸索前行，有时不慎踩到断肢残骸，瘦削的背影也忽而打个趔趄。

    他踱步至铁墙中央，俯身抱起将死的元明二妃，泪水隐忍在眼眶，沉声道“是我把你们惯坏了。”

    明妃努力牵出一抹笑“这是你的江山我和姐姐定要誓死守护的”

    岳江颤抖着嗓音道“我的傻明玉啊”

    元妃想要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泪珠，却怎么也没有力气，她微勾唇角，嗫嚅道“岳江，我和师妹，你更倾心谁”

    岳江无声沉眸，没有回答。

    元妃轻叹一声“下辈子，你不许再如此贪心了我和师妹你只能选一个”

    怀中人如花凋落，徒留心上人在人间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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