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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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 麒麟殿里的花儿果儿，绿叶枝条都被烈日晒得有些蔫搭搭的，没精打采的歪垂着，只有那密荫里的蝉鸣声, 一声高过一声。
宫人们躲在阴凉的廊下, 半靠在廊柱上打着呵欠，昏昏欲睡，时不时捂住半张开的嘴。
偏有个粉色的小小身影, 不怕这酷热，蹦蹦跳跳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麒麟殿的宫人们一见是长乐公主来了，赶紧立起来迎上去侍奉, 这会子日头正毒, 公主殿下竟就这么跑了出来，万一中暑了可怎么得了。
这位小公主可是帝后最为宝贝的掌上明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就连陛下的独子，太子殿下都不及他妹妹在帝后心里头的份量重。
说也奇怪，明明太子殿下生得更像陛下些，陛下却更疼这位公主, 据说是因为公主生得像她的生母, 先许皇后, 更奇的是, 身为后母的现许皇后对这位小公主也是毫不介怀, 疼爱到了骨子里, 而公主和太子也都对他们这位继母亲热无比，母子间没有丁点儿芥蒂，比亲母子还要亲。
长乐公主今年只有五岁，穿一身粉色的纱衣，虽然长得并不是特别漂亮，可见人就笑，笑起来的时候，却能甜到人心里去，不独帝后宠她，合宫上下，就没有不喜欢这位活泼可爱的小公主的。
她笑眯眯地同围上来的宫人道“你们不用忙活，我是来找我哥哥玩儿的。”
小公主说完，踩着木屐，哒哒哒就跑进了内殿。
她哥卫奭正在温书，见了她，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他这妹妹可是极少主动过来找他玩耍的，今儿这么大的日头，她怎么就过来了。
“还不是因为爹爹只顾缠着娘亲，都不陪我玩，我就只能来找太子哥哥啦”
小公主噘着嘴抱怨道“要我说，爹爹也太不懂事了，舅舅好容易从边关回来一趟，娘亲都五年没见过舅舅了，爹爹还不让他们兄妹好生叙叙话，非得也坐一边杵着，哼害得我都没有大马骑”
卫奭有些羡慕地看着妹妹，她都不知道骑在爹爹肩头玩过多少次骑大马的游戏了，可他还一次都没玩过呢，爹爹每次见了他，不是考校他的课业，就是试练他的武功，别说陪他玩了，抱都很少抱他。
爹爹不肯抱他也就罢了，还不许娘亲抱他亲他，每次看着娘亲把妹妹抱在怀里，他不嫉恨宝贝妹妹，只恨自己为何不是个女娃娃，如果他不是什么太子，而是和妹妹一样，也是个小公主的话，就会和妹妹一样可以尽情赖在爹娘怀里撒娇求抱抱了。
怕热到妹妹，他一边给妹妹扇着扇子，一边跟她说悄悄话。
“哥哥告诉你个秘密啊，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见妹妹点了点头，摇着他的手臂，一脸兴奋地催他快说，太子殿下过足了当哥哥的瘾，才接着小声道“其实啊，咱们的这位舅舅和娘亲并不是亲兄妹，他姓郑，只是娘亲的表兄，当初爹爹没娶娘亲时，他也喜欢娘亲，还想让娘亲跟他走呢”
“哇”小公主惊讶地长大了嘴，“想不到郑舅舅还追过娘亲也是，娘亲又美又温柔，哪个男人都会喜欢她的。”
小太子狂点头，“那是，娘亲最美了，所以爹爹才这般不放心，自从郑舅舅回了京，爹爹就超级紧张，寸步不离地粘着娘亲。”
小公主摆出一副大人的口吻，“要我说，爹爹也太过紧张了，既然当年郑舅舅都争不过他，这几年娘亲又被他宠上了天，他还怕那郑舅舅做什么，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嘛”
“郑舅舅虽然在情场上是爹爹的手下败将，可在战场上，却是杀得匈奴连战连败的常胜将军，在朝堂上威望高得不得了。这些时日不是老有朝臣跟爹爹建言，说是爹爹只有你我两个孩子，皇嗣太少，催着爹爹纳妃吗郑舅舅知道了后，直接就撂了句话出来，说是他的妹子，就是咱们的娘亲，绝不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若是爹爹要纳妃，他就辞官不干了。”
小公主眼中露出一丝困惑来，“郑舅舅这样嗯确是对娘亲极好，可是守卫边关也很重要的吧”
小太子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这是爹爹和郑舅舅串通好的，故意让他这么说的。那些朝臣也真是的，爹爹都说了他身患隐疾，不能多近女色，可那些大臣们还是一个劲儿的，不是给爹爹荐名医，就是劝他纳妃子。”
小公主黑葡萄般的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她哥哥耳边小声道“我也告诉哥哥一个秘密哦其实爹爹压根就没有什么隐疾，他每晚都要钻到娘亲的被子里去闹娘亲，害得我都不能和娘亲一起睡。”
因为好几次她睡到半夜，睁开眼一瞧，竟是被保姆从娘亲的床上给抱了出来，说是陛下在她娘房里，她哪里肯干，这些保姆怕陛下，她可不怕她爹，便偷偷跑回去，结果就听到好些她听不大懂的话。
譬如有天晚上，她听见她娘问她爹，“我如今这副身材，你可喜欢我从前总觉得自己胸前这两团太小，跟两个小笼包似的，还是玉米面蒸出来的，如今总算变成两个白生生的大水蜜桃，你更爱哪一个”
她爹的嘴里像含了个什么东西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还是更喜欢从前的你，虽然没有现在白，也没有现在大，可是中用体力好，更持久些，一晚上能爱你回，当个饱汉子。可是现下，你这副身子好看是好看，却太弱，才爱上一回，就将你累得不行，每天晚上我都吃不饱，倒成了个忍饥挨饿的饿汉子。”
“谁饿着你了若是在我这里吃不饱，这世上的女人多了去了，你去找别人呀”她娘这是生气了。
“我就是饿死，也绝不会去找别人的，否则，也不会直接让太医放出我身患隐疾，不能御女的消息了。”
这是她爹在哄她娘，虽然前头的话她听不大懂，但是那最后一句，却是听明白了，今儿听她哥哥再这么一讲，顿时心中十分感动，觉得她这爹爹，为了不纳别的女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连自己身为男子汉的面子都不要了，真不愧是她的好爹爹
于是，等她回去时，一见到她爹宣帝陛下，她就扑上去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当着她娘的面儿，把她爹这种眼里心里只有她娘一人，绝不纳妾的忠贞专一给好生夸赞了一番，让卫询这当爹的直甜到心里去，觉得这宝贝女儿没白疼，乖巧嘴又甜，就是招人爱。
数日后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卫询觉得还是女儿好，是个贴心的小棉袄，不像儿子，就是个惹祸的麻烦精。
话说这奭儿是怎么碍了他爹的眼呢都是被他师傅给害的。
此时因太子太傅邴吉已然病故，卫询便重给儿子请了两位师傅，那两人信奉儒学，觉得陛下当有八十一御妻才是正理，如今却只守着一位皇后，实是于礼不合。见在朝堂上直言进谏毫无用处，便将主意打到了太子卫奭身上。
这奭儿虽然聪明，在他爹的教导下也算早熟，并不是那等能轻易糊弄的小儿，可两位夫子却瞅准了他的软肋。
太子殿下最想要的是什么
一是能多和皇后待在一起，二是陛下能对他稍稍放松一些，不再如此严苛。为此，他不惜时常装病。
便哄他，说若是他父皇有了新的妃子，无暇去粘着皇后，那皇后就会有更多时间陪在他身边，若是那些妃子们给他生下弟弟，那陛下便不会只盯着他一人的课业，要求这般严厉，到时候还会有弟弟们陪他一起玩。
有没弟弟陪他玩耍，奭儿倒不在乎，可若是娘亲能多些时间陪他，那真是再好不过。但他虽这样渴望，却也知道他娘是最讨厌他爹有别的女人的，若是爹爹真敢纳妃，那娘亲便不要爹爹了，便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肯答应。
那两位夫子只能退而求其次，忽悠他劝小许皇后再给他生个弟弟，说是小许皇后虽有他们一儿一女，可毕竟不是亲生的，这世上的女子没有不想要个亲生骨肉的，既然皇后为了他们兄妹不愿再生，那他们更得体谅继母，劝继母生个亲生的孩子出来，多子才能多福，这才是真心孝顺父母之道。
奭儿想了想，觉得夫子这话似乎是有点儿道理，于是，这帝王家的傻孩子就跑去找他娘了，问他娘想不想再给他生个弟弟。好巧不巧，被他爹给听到了，他刚回到麒麟殿，就见他爹冷着脸，拎了根竹板冲进来，亲手赏了他一顿竹板炒肉。
可怜太子殿下，虽然在父母跟前所受的疼爱一向是比不过他妹妹的，可因是独子，他爹卫询对他再是严厉，也是从没打过他的，可这回，却是狠抽了他一顿。
抽完了之后，还被他亲爹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说他不长脑子，丢给他三堆高高的书，限他一个月之内看完，这闭门思过的一个月里，也别去听那两个破烂夫子讲学了，免得被他们误人子弟，引入歧途，就专心看他给的这几十本书，回头他来考校的时候，要是答不出读完这些书的心得体会来，便再抽他一顿。
那三堆书，一堆是史书帝王纪，一堆后妃传，最后一堆是历代关于妇科的医书。
小太子只用了二十天就看完了，主动去找他爹认罪。
卫询问他有何读后的感想体会，奭儿道“孩儿看完这些书，得出三点来，第一这皇帝儿子多了，继位时多有骨肉相残；第二，后宫的妃子多了会争宠，杀人不见血；第三，女人生孩子难产而死的数目太高，令人心惊”
“如今你可知爹爹为何打你，为何让你看这些书”
奭儿满面羞愧的道“孩儿知错了孩儿不该让娘亲再生个弟弟的，娘亲身子弱，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小太子说到这里，一阵后怕，哽咽道“孩儿以前只知道爹爹不愿纳妃，也不想再给我和妹妹添个弟弟妹妹，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如今总算是知道了，若是这宫里的妃嫔多了，便会为了争宠勾心斗角，互相陷害，娘亲便会有危险。若是宫里的皇子多了，更是可能为了这皇位手足相残，当年爹爹的祖父便是因为这皇位被人害死的，反正都会让咱们家里再无宁日。”
卫询这才摸了摸儿子的头，“总算是我的亲儿子，还不算太蠢。为父之所以打你，一是你不该直接去问你娘，她身子本就弱，你还让她操心。二是不该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在你娘心里，她有了你们兄妹便已足够，再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去生儿育女。”
便是她想，卫询也是不答应的，她生奭儿时出血过多，生长乐早产更因产后体虚，被人害死，那是他一辈子的阴影，断不会再让她去经受那怀孕生子的种种辛苦危险。
“再说了，若是你娘真有了弟弟，便会多个人跟你抢娘亲，抢你的妹妹，抢你的皇位。你现下一天和你娘在一起多长时间”
“只有父皇上朝的时候，”奭儿委屈道“还要分妹妹一半。”
“那要是再多个弟弟呢可还要你娘给你生弟弟”
奭儿都快哭出来了，“不要了”
“可是”小太子吞吞吐吐道“爹爹和娘亲只有我们兄妹两个，尤其只有我一个儿子，若是万一”
他知道夫子说多子多福那句话的言外之意，万一他若是有个什么意外，那他爹娘岂不是没有儿子可以依靠了。
卫询在儿子脑门上敲打了一下，“你心里想着爹娘是很好，他日你是要继承皇位的，就更不能偏听偏信，当多想想，旁人同你所说之建言是对你自己有利还是对他人有利。既然爹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就更得爱惜身体，好生强身健体，别总是病病歪歪的，让你母亲担心。”
这小兔崽子动不动就装病跟他争宠，他早看着不顺眼了，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把他这臭毛病给断了根。
奭儿豁然开朗，挺着小胸脯跟他爹表决心，“孩儿明白了，从今往后一定好生强身健体，活得长命百岁，好生孝敬爹娘。”
“若是再有旁人来跟你胡说八道呢”
“爹爹放心，孩儿傻这一回就聪明了，知道该怎么去应付他们，再不会让爹爹忧心。”他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这辈子他都不想再尝那竹板炒肉的滋味。
等到那两位夫子问起太子殿下可同皇后说起后嗣之事，小太子学着他父皇的威严样儿，板起脸来，直接一顶大帽子先扣下来，“夫子盼着我多出几个弟弟来到底是何居心可是觉得我这资质当不得这太子，要多出几个弟弟来好择贤而立”
吓得那两个老夫子慌忙摇手，口中连说“非也、非也”。
“那你们就是觉得本太子是个短命的，养不大，活不长，这才觉得定要多几个皇子出来”
这句话问得就更狠了，吓得那两个夫子赶紧跪地请罪，举手发誓绝无此心，还是被太子殿下给无情的辞退了，说是要另请高明的师傅来教自己。
他妹子长乐公主就躲在一边儿看热闹，看完了，一边吃着桂花糖，一边给她哥出主意，“哥哥不妨再让你身边的内侍把方才你质问夫子的那些话都传出去，这下子，管保那些老头子再不敢来烦哥哥。”
其实卫询也在一边躲着，看他儿子怎么给这事儿收尾，原本觉得儿子怼得不错，等听了女儿的献策，顿时觉得还是宝贝女儿更聪明些，若是这儿子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大不了就把这皇位传给女儿。
等到朝臣们听到风声，知道两位夫子被换掉的内情后，个个都闭紧了嘴，再不出头劝陛下选妃多生皇嗣，免得得罪了现在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反正这天下是卫家的，万一真没人继承了，那也是卫家的事儿，他们何必操那份闲心呢
卫询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朝臣再也不乱哔哔了，儿子也不再装病跟他争宠，从此一劳永逸，阿央又能多些时间好生陪着他了。
而且他此番彻底堵上了那帮大臣们的嘴，让他们再也不敢提纳妃之事，也算是在昔日的情敌面前好生展示了一把他护妻的实力，省得郑充国老拿这个当借口，还不肯回边关去当他的大将军。
一个月后，郑充国终于动身回北地，帝后带着一双儿女亲去给他送行。回来的路上，一家四口换上平民百姓的衣裳到渭水边去游玩。
卫询命儿子领着妹妹自去河边钓鱼玩，他则带着妻子到密林深处去探幽寻芳，乐央见有保姆侍卫跟着，便放心挽着夫君的手，自去玩乐。
长乐年纪小，没什么耐性，钓了一会儿鱼，见鱼儿总不上勾，便闹着要去找娘亲。
跟着她的保姆心知陛下和皇后此时定是不希望有人去打扰的，正在为难，忽听边上几个游人说要去河边的娘娘庙游玩上香，长乐好奇，就问她们什么是娘娘庙。
那几个游人道“便是替皇后娘娘祈福的庙宇，这位皇后娘娘可真是个大善人，不光设立善堂，自己时常做些怜孤悯弱的善行义举，还劝着陛下减赋减税，捐除徭役，时常重审冤案，大赦天下，这样好的娘娘，我们自然要时常替她祈福，保佑她长命百岁了。”
长乐忽然想起来，有一回，她娘突然昏睡不醒，不光她和哥哥快吓死了，就连她爹也被吓得跟丢了魂似的。请来的太医都不管用，后来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个老神仙，说是她娘非常人也，之前能有大造化，重回这红尘之中，乃是因为素有善行，曾救人一命却无辜被害，故而天道补偿于她，将那被她所救之人的命数还报于她，只是如今那人的命数亦已将尽，故而她娘亲才会昏迷不醒。
虽然那老神仙的好些话，她都听不大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她只关心一件事，她不要娘亲有事，不要娘亲总这么闭着眼睛，她不要娘亲离开她。
从那之后，爹爹便想方设法的减徭减赋，设立善堂，救养孤寡老弱，为的便是多造些功德，好给娘亲续命。
想到这里，长乐便要跟着那些游人一起，去那娘娘庙里也上一炷香。
等她们到了那庙里时，却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披得老长，看上去半人半兽的小东西蹲在那香案前，正狼吞虎咽的将那摆在案上的贡品往嘴里塞。
那几个妇人见了，立时寻了几根树枝进来要打那怪东西，吓得那小东西冲又冲不出去，只得瑟缩在墙角。
长乐倒觉得那小野人怪可怜的，看着跟她差不多大，却饿成这样，忙命保姆们劝住了那几个妇人，不顾侍卫的劝阻，走到离那小野人几步远的地方，问他道“你是谁，你的爹娘呢”
她反复问了好几遍，那小野人也不答她，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那要打他的其中一个妇人道“这孩子是个野孩子，也不知从哪里跑来的，无父无母，就在这一带游荡。”
另一个妇人道“瞅瞅他脸上那胎记，真真丑死个人，跟怪物一样，怪不得他爹娘不要他了呢。”
长乐心中一动，仔细看去，那小野人被满头乱发挡住大半的左脸上，确是生着青黑色的胎记，瞧着有些吓人。
但长乐可不怕，她立朝道“不许你们说他是怪物，他不过是脸上生了胎记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她说完，朝前走了一小步，也蹲下身子来，继续同那小野人说道“你别怕，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你丑。我娘说我还有个舅舅叫阿奴，他脸上也像你一样，生着青黑色的胎记，他可是个大英雄，救了我娘好几回呢。”
见这小野人仍是看着她，不说话，长乐想了想，从贴身带的小包包里拿出一块桂花糖来递过去，“这是我娘给我做的糖果，可好吃了，你尝尝看。”
见那小野人被糖果的香气吸引，慢慢朝公主凑过去，一旁的侍卫们看得提心吊胆，生怕这小野人会伤到公主殿下，可那小野人似乎知道眼前这漂亮的小娃娃对他并无恶意，只是张嘴从她手里叼走了那块香香的桂花糖。
长乐见他吃得香甜，吃完了不停舔着舌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还想要，便朝他抖抖空袋子，“我没糖喂你了呢，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你要是跟我回去了，我就把我娘做的桂花糖分给你吃。”
保姆和侍卫见公主殿下竟真想带这小野人回去，忙要劝阻，长乐却不理他们，“我喜欢他，就要把他带回去再说了，你们懂什么呀，他脸上和阿奴舅舅一样，也生着胎记，我娘要是见了他，准会和我一样喜欢他的。”
当乐央看到女儿领到她面前，那左脸生着青黑胎记的小野人时，简直喜极而泣。她找了这么多年的阿奴，终于再次回到她身边。
她曾问过那老神仙阿奴死后的下落，是转世投胎还是像她一样借尸还魂，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老神仙却不肯告诉她，只说一切随缘，等缘份到了，自会有人把阿奴领到她面前。
长乐没想到娘亲竟突然掉起泪来，这要是被爹爹知道她惹哭了娘亲，便是爹爹再宠她，怕是也要挨骂的。
“娘亲，是孩儿不该把他带回来吗”小公主怯怯地问道。
“当然不是，你做的对极了，幸好你把他带回来，乐儿真是娘亲的乖宝贝，小甜心有了他，才是真正的圆满”
“那这个小哥哥往后可以也住在宫里吗，和我们待在一起”
“当然，往后他会和我们住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那我们给他起个名字吧，娘亲”
“他早就有名字了，叫做飞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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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躲在阴凉的廊下, 半靠在廊柱上打着呵欠，昏昏欲睡，时不时捂住半张开的嘴。
偏有个粉色的小小身影, 不怕这酷热，蹦蹦跳跳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麒麟殿的宫人们一见是长乐公主来了，赶紧立起来迎上去侍奉, 这会子日头正毒, 公主殿下竟就这么跑了出来，万一中暑了可怎么得了。
这位小公主可是帝后最为宝贝的掌上明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就连陛下的独子，太子殿下都不及他妹妹在帝后心里头的份量重。
说也奇怪，明明太子殿下生得更像陛下些，陛下却更疼这位公主, 据说是因为公主生得像她的生母, 先许皇后, 更奇的是, 身为后母的现许皇后对这位小公主也是毫不介怀, 疼爱到了骨子里, 而公主和太子也都对他们这位继母亲热无比，母子间没有丁点儿芥蒂，比亲母子还要亲。
长乐公主今年只有五岁，穿一身粉色的纱衣，虽然长得并不是特别漂亮，可见人就笑，笑起来的时候，却能甜到人心里去，不独帝后宠她，合宫上下，就没有不喜欢这位活泼可爱的小公主的。
她笑眯眯地同围上来的宫人道“你们不用忙活，我是来找我哥哥玩儿的。”
小公主说完，踩着木屐，哒哒哒就跑进了内殿。
她哥卫奭正在温书，见了她，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他这妹妹可是极少主动过来找他玩耍的，今儿这么大的日头，她怎么就过来了。
“还不是因为爹爹只顾缠着娘亲，都不陪我玩，我就只能来找太子哥哥啦”
小公主噘着嘴抱怨道“要我说，爹爹也太不懂事了，舅舅好容易从边关回来一趟，娘亲都五年没见过舅舅了，爹爹还不让他们兄妹好生叙叙话，非得也坐一边杵着，哼害得我都没有大马骑”
卫奭有些羡慕地看着妹妹，她都不知道骑在爹爹肩头玩过多少次骑大马的游戏了，可他还一次都没玩过呢，爹爹每次见了他，不是考校他的课业，就是试练他的武功，别说陪他玩了，抱都很少抱他。
爹爹不肯抱他也就罢了，还不许娘亲抱他亲他，每次看着娘亲把妹妹抱在怀里，他不嫉恨宝贝妹妹，只恨自己为何不是个女娃娃，如果他不是什么太子，而是和妹妹一样，也是个小公主的话，就会和妹妹一样可以尽情赖在爹娘怀里撒娇求抱抱了。
怕热到妹妹，他一边给妹妹扇着扇子，一边跟她说悄悄话。
“哥哥告诉你个秘密啊，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见妹妹点了点头，摇着他的手臂，一脸兴奋地催他快说，太子殿下过足了当哥哥的瘾，才接着小声道“其实啊，咱们的这位舅舅和娘亲并不是亲兄妹，他姓郑，只是娘亲的表兄，当初爹爹没娶娘亲时，他也喜欢娘亲，还想让娘亲跟他走呢”
“哇”小公主惊讶地长大了嘴，“想不到郑舅舅还追过娘亲也是，娘亲又美又温柔，哪个男人都会喜欢她的。”
小太子狂点头，“那是，娘亲最美了，所以爹爹才这般不放心，自从郑舅舅回了京，爹爹就超级紧张，寸步不离地粘着娘亲。”
小公主摆出一副大人的口吻，“要我说，爹爹也太过紧张了，既然当年郑舅舅都争不过他，这几年娘亲又被他宠上了天，他还怕那郑舅舅做什么，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嘛”
“郑舅舅虽然在情场上是爹爹的手下败将，可在战场上，却是杀得匈奴连战连败的常胜将军，在朝堂上威望高得不得了。这些时日不是老有朝臣跟爹爹建言，说是爹爹只有你我两个孩子，皇嗣太少，催着爹爹纳妃吗郑舅舅知道了后，直接就撂了句话出来，说是他的妹子，就是咱们的娘亲，绝不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若是爹爹要纳妃，他就辞官不干了。”
小公主眼中露出一丝困惑来，“郑舅舅这样嗯确是对娘亲极好，可是守卫边关也很重要的吧”
小太子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这是爹爹和郑舅舅串通好的，故意让他这么说的。那些朝臣也真是的，爹爹都说了他身患隐疾，不能多近女色，可那些大臣们还是一个劲儿的，不是给爹爹荐名医，就是劝他纳妃子。”
小公主黑葡萄般的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她哥哥耳边小声道“我也告诉哥哥一个秘密哦其实爹爹压根就没有什么隐疾，他每晚都要钻到娘亲的被子里去闹娘亲，害得我都不能和娘亲一起睡。”
因为好几次她睡到半夜，睁开眼一瞧，竟是被保姆从娘亲的床上给抱了出来，说是陛下在她娘房里，她哪里肯干，这些保姆怕陛下，她可不怕她爹，便偷偷跑回去，结果就听到好些她听不大懂的话。
譬如有天晚上，她听见她娘问她爹，“我如今这副身材，你可喜欢我从前总觉得自己胸前这两团太小，跟两个小笼包似的，还是玉米面蒸出来的，如今总算变成两个白生生的大水蜜桃，你更爱哪一个”
她爹的嘴里像含了个什么东西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还是更喜欢从前的你，虽然没有现在白，也没有现在大，可是中用体力好，更持久些，一晚上能爱你回，当个饱汉子。可是现下，你这副身子好看是好看，却太弱，才爱上一回，就将你累得不行，每天晚上我都吃不饱，倒成了个忍饥挨饿的饿汉子。”
“谁饿着你了若是在我这里吃不饱，这世上的女人多了去了，你去找别人呀”她娘这是生气了。
“我就是饿死，也绝不会去找别人的，否则，也不会直接让太医放出我身患隐疾，不能御女的消息了。”
这是她爹在哄她娘，虽然前头的话她听不大懂，但是那最后一句，却是听明白了，今儿听她哥哥再这么一讲，顿时心中十分感动，觉得她这爹爹，为了不纳别的女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连自己身为男子汉的面子都不要了，真不愧是她的好爹爹
于是，等她回去时，一见到她爹宣帝陛下，她就扑上去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当着她娘的面儿，把她爹这种眼里心里只有她娘一人，绝不纳妾的忠贞专一给好生夸赞了一番，让卫询这当爹的直甜到心里去，觉得这宝贝女儿没白疼，乖巧嘴又甜，就是招人爱。
数日后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卫询觉得还是女儿好，是个贴心的小棉袄，不像儿子，就是个惹祸的麻烦精。
话说这奭儿是怎么碍了他爹的眼呢都是被他师傅给害的。
此时因太子太傅邴吉已然病故，卫询便重给儿子请了两位师傅，那两人信奉儒学，觉得陛下当有八十一御妻才是正理，如今却只守着一位皇后，实是于礼不合。见在朝堂上直言进谏毫无用处，便将主意打到了太子卫奭身上。
这奭儿虽然聪明，在他爹的教导下也算早熟，并不是那等能轻易糊弄的小儿，可两位夫子却瞅准了他的软肋。
太子殿下最想要的是什么
一是能多和皇后待在一起，二是陛下能对他稍稍放松一些，不再如此严苛。为此，他不惜时常装病。
便哄他，说若是他父皇有了新的妃子，无暇去粘着皇后，那皇后就会有更多时间陪在他身边，若是那些妃子们给他生下弟弟，那陛下便不会只盯着他一人的课业，要求这般严厉，到时候还会有弟弟们陪他一起玩。
有没弟弟陪他玩耍，奭儿倒不在乎，可若是娘亲能多些时间陪他，那真是再好不过。但他虽这样渴望，却也知道他娘是最讨厌他爹有别的女人的，若是爹爹真敢纳妃，那娘亲便不要爹爹了，便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肯答应。
那两位夫子只能退而求其次，忽悠他劝小许皇后再给他生个弟弟，说是小许皇后虽有他们一儿一女，可毕竟不是亲生的，这世上的女子没有不想要个亲生骨肉的，既然皇后为了他们兄妹不愿再生，那他们更得体谅继母，劝继母生个亲生的孩子出来，多子才能多福，这才是真心孝顺父母之道。
奭儿想了想，觉得夫子这话似乎是有点儿道理，于是，这帝王家的傻孩子就跑去找他娘了，问他娘想不想再给他生个弟弟。好巧不巧，被他爹给听到了，他刚回到麒麟殿，就见他爹冷着脸，拎了根竹板冲进来，亲手赏了他一顿竹板炒肉。
可怜太子殿下，虽然在父母跟前所受的疼爱一向是比不过他妹妹的，可因是独子，他爹卫询对他再是严厉，也是从没打过他的，可这回，却是狠抽了他一顿。
抽完了之后，还被他亲爹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说他不长脑子，丢给他三堆高高的书，限他一个月之内看完，这闭门思过的一个月里，也别去听那两个破烂夫子讲学了，免得被他们误人子弟，引入歧途，就专心看他给的这几十本书，回头他来考校的时候，要是答不出读完这些书的心得体会来，便再抽他一顿。
那三堆书，一堆是史书帝王纪，一堆后妃传，最后一堆是历代关于妇科的医书。
小太子只用了二十天就看完了，主动去找他爹认罪。
卫询问他有何读后的感想体会，奭儿道“孩儿看完这些书，得出三点来，第一这皇帝儿子多了，继位时多有骨肉相残；第二，后宫的妃子多了会争宠，杀人不见血；第三，女人生孩子难产而死的数目太高，令人心惊”
“如今你可知爹爹为何打你，为何让你看这些书”
奭儿满面羞愧的道“孩儿知错了孩儿不该让娘亲再生个弟弟的，娘亲身子弱，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小太子说到这里，一阵后怕，哽咽道“孩儿以前只知道爹爹不愿纳妃，也不想再给我和妹妹添个弟弟妹妹，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如今总算是知道了，若是这宫里的妃嫔多了，便会为了争宠勾心斗角，互相陷害，娘亲便会有危险。若是宫里的皇子多了，更是可能为了这皇位手足相残，当年爹爹的祖父便是因为这皇位被人害死的，反正都会让咱们家里再无宁日。”
卫询这才摸了摸儿子的头，“总算是我的亲儿子，还不算太蠢。为父之所以打你，一是你不该直接去问你娘，她身子本就弱，你还让她操心。二是不该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在你娘心里，她有了你们兄妹便已足够，再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去生儿育女。”
便是她想，卫询也是不答应的，她生奭儿时出血过多，生长乐早产更因产后体虚，被人害死，那是他一辈子的阴影，断不会再让她去经受那怀孕生子的种种辛苦危险。
“再说了，若是你娘真有了弟弟，便会多个人跟你抢娘亲，抢你的妹妹，抢你的皇位。你现下一天和你娘在一起多长时间”
“只有父皇上朝的时候，”奭儿委屈道“还要分妹妹一半。”
“那要是再多个弟弟呢可还要你娘给你生弟弟”
奭儿都快哭出来了，“不要了”
“可是”小太子吞吞吐吐道“爹爹和娘亲只有我们兄妹两个，尤其只有我一个儿子，若是万一”
他知道夫子说多子多福那句话的言外之意，万一他若是有个什么意外，那他爹娘岂不是没有儿子可以依靠了。
卫询在儿子脑门上敲打了一下，“你心里想着爹娘是很好，他日你是要继承皇位的，就更不能偏听偏信，当多想想，旁人同你所说之建言是对你自己有利还是对他人有利。既然爹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就更得爱惜身体，好生强身健体，别总是病病歪歪的，让你母亲担心。”
这小兔崽子动不动就装病跟他争宠，他早看着不顺眼了，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把他这臭毛病给断了根。
奭儿豁然开朗，挺着小胸脯跟他爹表决心，“孩儿明白了，从今往后一定好生强身健体，活得长命百岁，好生孝敬爹娘。”
“若是再有旁人来跟你胡说八道呢”
“爹爹放心，孩儿傻这一回就聪明了，知道该怎么去应付他们，再不会让爹爹忧心。”他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这辈子他都不想再尝那竹板炒肉的滋味。
等到那两位夫子问起太子殿下可同皇后说起后嗣之事，小太子学着他父皇的威严样儿，板起脸来，直接一顶大帽子先扣下来，“夫子盼着我多出几个弟弟来到底是何居心可是觉得我这资质当不得这太子，要多出几个弟弟来好择贤而立”
吓得那两个老夫子慌忙摇手，口中连说“非也、非也”。
“那你们就是觉得本太子是个短命的，养不大，活不长，这才觉得定要多几个皇子出来”
这句话问得就更狠了，吓得那两个夫子赶紧跪地请罪，举手发誓绝无此心，还是被太子殿下给无情的辞退了，说是要另请高明的师傅来教自己。
他妹子长乐公主就躲在一边儿看热闹，看完了，一边吃着桂花糖，一边给她哥出主意，“哥哥不妨再让你身边的内侍把方才你质问夫子的那些话都传出去，这下子，管保那些老头子再不敢来烦哥哥。”
其实卫询也在一边躲着，看他儿子怎么给这事儿收尾，原本觉得儿子怼得不错，等听了女儿的献策，顿时觉得还是宝贝女儿更聪明些，若是这儿子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大不了就把这皇位传给女儿。
等到朝臣们听到风声，知道两位夫子被换掉的内情后，个个都闭紧了嘴，再不出头劝陛下选妃多生皇嗣，免得得罪了现在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反正这天下是卫家的，万一真没人继承了，那也是卫家的事儿，他们何必操那份闲心呢
卫询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朝臣再也不乱哔哔了，儿子也不再装病跟他争宠，从此一劳永逸，阿央又能多些时间好生陪着他了。
而且他此番彻底堵上了那帮大臣们的嘴，让他们再也不敢提纳妃之事，也算是在昔日的情敌面前好生展示了一把他护妻的实力，省得郑充国老拿这个当借口，还不肯回边关去当他的大将军。
一个月后，郑充国终于动身回北地，帝后带着一双儿女亲去给他送行。回来的路上，一家四口换上平民百姓的衣裳到渭水边去游玩。
卫询命儿子领着妹妹自去河边钓鱼玩，他则带着妻子到密林深处去探幽寻芳，乐央见有保姆侍卫跟着，便放心挽着夫君的手，自去玩乐。
长乐年纪小，没什么耐性，钓了一会儿鱼，见鱼儿总不上勾，便闹着要去找娘亲。
跟着她的保姆心知陛下和皇后此时定是不希望有人去打扰的，正在为难，忽听边上几个游人说要去河边的娘娘庙游玩上香，长乐好奇，就问她们什么是娘娘庙。
那几个游人道“便是替皇后娘娘祈福的庙宇，这位皇后娘娘可真是个大善人，不光设立善堂，自己时常做些怜孤悯弱的善行义举，还劝着陛下减赋减税，捐除徭役，时常重审冤案，大赦天下，这样好的娘娘，我们自然要时常替她祈福，保佑她长命百岁了。”
长乐忽然想起来，有一回，她娘突然昏睡不醒，不光她和哥哥快吓死了，就连她爹也被吓得跟丢了魂似的。请来的太医都不管用，后来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个老神仙，说是她娘非常人也，之前能有大造化，重回这红尘之中，乃是因为素有善行，曾救人一命却无辜被害，故而天道补偿于她，将那被她所救之人的命数还报于她，只是如今那人的命数亦已将尽，故而她娘亲才会昏迷不醒。
虽然那老神仙的好些话，她都听不大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她只关心一件事，她不要娘亲有事，不要娘亲总这么闭着眼睛，她不要娘亲离开她。
从那之后，爹爹便想方设法的减徭减赋，设立善堂，救养孤寡老弱，为的便是多造些功德，好给娘亲续命。
想到这里，长乐便要跟着那些游人一起，去那娘娘庙里也上一炷香。
等她们到了那庙里时，却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披得老长，看上去半人半兽的小东西蹲在那香案前，正狼吞虎咽的将那摆在案上的贡品往嘴里塞。
那几个妇人见了，立时寻了几根树枝进来要打那怪东西，吓得那小东西冲又冲不出去，只得瑟缩在墙角。
长乐倒觉得那小野人怪可怜的，看着跟她差不多大，却饿成这样，忙命保姆们劝住了那几个妇人，不顾侍卫的劝阻，走到离那小野人几步远的地方，问他道“你是谁，你的爹娘呢”
她反复问了好几遍，那小野人也不答她，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那要打他的其中一个妇人道“这孩子是个野孩子，也不知从哪里跑来的，无父无母，就在这一带游荡。”
另一个妇人道“瞅瞅他脸上那胎记，真真丑死个人，跟怪物一样，怪不得他爹娘不要他了呢。”
长乐心中一动，仔细看去，那小野人被满头乱发挡住大半的左脸上，确是生着青黑色的胎记，瞧着有些吓人。
但长乐可不怕，她立朝道“不许你们说他是怪物，他不过是脸上生了胎记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她说完，朝前走了一小步，也蹲下身子来，继续同那小野人说道“你别怕，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你丑。我娘说我还有个舅舅叫阿奴，他脸上也像你一样，生着青黑色的胎记，他可是个大英雄，救了我娘好几回呢。”
见这小野人仍是看着她，不说话，长乐想了想，从贴身带的小包包里拿出一块桂花糖来递过去，“这是我娘给我做的糖果，可好吃了，你尝尝看。”
见那小野人被糖果的香气吸引，慢慢朝公主凑过去，一旁的侍卫们看得提心吊胆，生怕这小野人会伤到公主殿下，可那小野人似乎知道眼前这漂亮的小娃娃对他并无恶意，只是张嘴从她手里叼走了那块香香的桂花糖。
长乐见他吃得香甜，吃完了不停舔着舌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还想要，便朝他抖抖空袋子，“我没糖喂你了呢，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你要是跟我回去了，我就把我娘做的桂花糖分给你吃。”
保姆和侍卫见公主殿下竟真想带这小野人回去，忙要劝阻，长乐却不理他们，“我喜欢他，就要把他带回去再说了，你们懂什么呀，他脸上和阿奴舅舅一样，也生着胎记，我娘要是见了他，准会和我一样喜欢他的。”
当乐央看到女儿领到她面前，那左脸生着青黑胎记的小野人时，简直喜极而泣。她找了这么多年的阿奴，终于再次回到她身边。
她曾问过那老神仙阿奴死后的下落，是转世投胎还是像她一样借尸还魂，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老神仙却不肯告诉她，只说一切随缘，等缘份到了，自会有人把阿奴领到她面前。
长乐没想到娘亲竟突然掉起泪来，这要是被爹爹知道她惹哭了娘亲，便是爹爹再宠她，怕是也要挨骂的。
“娘亲，是孩儿不该把他带回来吗”小公主怯怯地问道。
“当然不是，你做的对极了，幸好你把他带回来，乐儿真是娘亲的乖宝贝，小甜心有了他，才是真正的圆满”
“那这个小哥哥往后可以也住在宫里吗，和我们待在一起”
“当然，往后他会和我们住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那我们给他起个名字吧，娘亲”
“他早就有名字了，叫做飞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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