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先来后到

    响亮而清脆的巴掌声瞬间让殿内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大张着眼, 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乐阳翁主竟然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 直接给了霍夫人一巴掌

    虽说这位翁主向来胆大妄为惯了, 连皇帝陛下的龙鸟能拿弹弓打过，可可有名无实, 手里头丁点儿权力没有的天子，又如何能同权倾朝野的霍大将军夫人相提并论

    霍夫人则直接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 想她自从给霍大将军生了儿子，被扶正为正房夫人后，从来只有旁人看她脸色, 被她打脸掌嘴的份儿，哪成想今日竟是被个黄毛丫头给打了脸, 真真儿打得她老脸生疼。

    瞧着乐阳翁主这小母老虎般的撒泼样儿，纵然她是仇人之女，也还是让卫询心中生出点子欣赏来，他一直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 这黄毛丫头倒是替他做到了。

    更让他忍俊不禁的是，这丫头不光奶凶奶凶的, 还是个小机灵鬼儿, 打完了人, 趁着霍夫人和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赶紧的先退后几步，离那霍夫人远远儿的。

    这下子, 等霍夫人回过神来, 就是想还手再打她一个耳光, 也是手长莫及。

    他心里头对她的那点子欣赏又多了那么一丢丢。

    果然，等霍夫人终于回过神，冲过去想把乐阳这贱蹄子揪过来痛打一顿，扒了她的面皮时，早被乐阳的忠犬护卫阿奴给拦下了。

    霍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大长公主，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竟敢这般目无尊长，掌掴长辈若是你不知道怎么教女儿，我便来替你好生教教她”

    乐阳躲在阿奴背后，探出脑袋来，“霍老夫人你可别血口喷人，我方才哪里是打你脸了，不过是同老夫人您一道探究探究，这一个巴掌能不能拍得响这夫子有云，学识不辨不明，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我就亲自试了试。大家也都看见了，只要想拍，这一个巴掌自然是拍得响的老夫人可还有何话说”

    若是遇到旁人，乐阳自是知道要尊老爱幼，可不知怎的，她就是看这霍夫人不顺眼，明明霍夫人还不到四十岁，她偏就一口一个老夫人的故意刺她。

    见母亲被乐阳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霍仪君忙道“乐阳，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掌掴我母，实是欺人太甚，必当严惩”

    “霍皇后，你是眼瞎吗明明是你娘她为老不尊，在这里胡搅蛮缠，颠倒是非，非把你哥哥对我的非礼说成是我的过错若是那被非礼之人是你的话，难道你娘也会这么说吗”

    “为了护着自己的儿子，竟连是非黑白都不顾难道只有你霍家人是人，本翁主就不是人了吗我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凭什么要被人这样踩到头上来欺负本翁主就是这样的性子，最见不得欺负人，谁若是敢欺我、辱我，我是非打回去不可的。”

    就在此时，一道尖细的嗓子高声唱道“霍大将军到”

    一见自己的靠山来了，霍夫人立刻挤出几点泪来，扑到霍广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大将军，你可算来了。誉儿被翁主伤了要紧之处，妾找翁主论理，竟又被她给打了一耳光，还求大将军为妾和誉儿做主啊”

    霍大将军只看了她一眼，就将她推开，先走到卫询面前，抱拳道“臣霍广见过陛下。”

    卫询道“大将军来得正好，朕正不知这眼前之事该当如何料理才是。”

    霍广听卫询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略一沉吟，缓缓开口道“上官太后的母亲是臣的女儿，因此我霍家同上官家乃是姻亲，那就是一家人了。自来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必为这些口舌小事，生出罅隙来。”

    “既然翁主认定是犬子无礼，想来定是犬子当时言行有差，才会让翁主生出误会来。子不教，母之过，翁主掌掴臣妻的那一掌，就当是臣妻代子受过吧。”

    卫询面上不显，只是点头称是，心里却暗骂了句，这老狐狸，看似将罪过揽到了自家身上，实则却并未扣实霍誉的罪名，反倒显得乐阳翁主不明事理，胆大妄为，他霍广顾全大局，委屈退让。

    回头这桩事要是传出去了，只怕对那些不知内情之人而言，霍广会更得人心，而上官家则会吃上一记闷亏，越发失了人心。

    不过，显然霍大将军的深谋远虑，谋的太过深远，他相伴多年的夫人一时没体味明白，觉得夫君竟没站在自家这边，反替仇人说话，心中极是不满，便道“大将军，乐阳翁主可不光是当众打了妾身一记耳光，她还想把誉儿的眼睛戳瞎，更是一脚踹到了誉儿的命根子上，这若是有什么好歹，我霍家岂不是就要绝后了”

    鄂邑大长公主道“我家乐阳向来体弱，手无缚鸡之力，令郎又素来体健，如那铁打的汉子般，乐阳动的那点子手脚，只怕就跟给令郎挠痒痒似的，哪能真伤到人呢”

    霍夫人瞪她一眼，恨声道“究竟有没有伤到我儿的命根子，请太医来一看便知。”

    不多时，太医院的几位太医竟是呼啦啦全都来了。他们一个个给霍誉诊完了脉，觑了觑霍大将军和霍夫人的脸色，皆是道“虽眼下看只是些皮肉轻伤，可说不定便会有些后遗之症，影响到子嗣绵延。”

    霍夫人一听，立时便放声哀嚎起来，“我可怜的儿啊可怜你至今尚未娶妻，连个一男半女都没有，若是不能再繁衍子嗣，那我霍家的香火可就要断了啊这可怎生是好啊，大将军”

    乐阳好心地替她出主意，“霍大将军如今还不到六十岁，霍夫人大可以替大将军再纳几房美妾继续生儿子嘛”

    鄂邑大长公主满意地看了自家闺女一眼，“不错，想我父皇武帝陛下都都七十多了还生了昭帝，我这就命人送几位宜生养的美婢给霍大将军，替您开枝散叶，延续霍家香火。”

    霍夫人简直快被这对“不要脸”的母女给气死了，怒道“那我儿子怎么办你们害了我儿子，竟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简直其心可诛”

    “霍夫人这话好生奇怪我们哪里说风凉话啦明明一直在说风凉话的是你才对吧，明明太医只是说可能会影响到子嗣绵延，倒是霍夫人你，左一个我霍家要绝后了，右一个那我霍家的香火可就要断了啊，到底是谁在咒你家儿子要断子绝孙啊”

    卫询忙抬袖捂嘴，背过身去，咳嗽了几声，实则是掩饰他唇角再也控制不住的笑意。

    虽说他也被乐阳翁主给祸害的不清，颇吃了些苦头，可当这祸害去祸祸别人时，尤其是看她祸害他的仇人时，竟是让人说不出的身心舒爽、心情大好。

    他虽忙着偷笑，却也没漏过霍广瞥向霍仪君的一记眼神。

    乐阳正在欣赏霍夫人被她气得青中带紫的脸色，忽听霍仪君问道“这么说，翁主是坚信我哥哥他日定是能开枝散叶，为我霍家延续香火的“

    觉得她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乐阳便没做答，反问道“皇后为何这样问我”

    霍仪君看了她父亲一眼，笑了笑道“本宫心里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可将今日种种不快全都化为喜气洋洋。”

    只听她说道“不管怎么说，乐阳翁主总是伤到了我哥哥，若是此事传出去，只怕会影响到我哥哥的亲事。既然翁主坚信我哥哥不会有事，那何不嫁与我哥哥为妻。正好借着这桩喜事，将今日这种种误会不快尽都揭过，也可让上官家和我霍家亲上加亲，更加和睦，岂不是两全其美，不知陛下和大长公主觉得本宫这主意如何”

    乐阳又不傻，立时便觉出不妙，忙道“既是想要让我嫁给你哥哥，又不是陛下和我母上，皇后该当问我才是，为何反去问他们”

    霍仪君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那敢问翁主，意下如何”

    “本翁主自然是不愿意的，我又不是脑子坏掉了，放着这世上那么多深情又体贴的美男不嫁，非得嫁个意图非礼我之人”

    “再说了，”她看向霍夫人，“你们瞅瞅霍夫人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似的，我要是真嫁过去，她能让我好过吗“

    霍夫人此时已醒过神来，竭力摆出点子笑意来，说道“若是翁主当真愿意嫁给我儿，好生侍奉于他，我感激翁主还来不及，如何会对翁主不好”

    “那本翁主若是不愿侍奉于他，霍夫人是不是就要对我不好了”乐阳机智反问道。

    “反正到时候，就我一个人待在你们霍家，母上和父上都不在我身边，你们自然是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说不定就让本翁主直接给“病死”了呢”

    霍夫人不妨自己心中所想竟全都被这死丫头给说了出来，沉声道“看来翁主是不打算对我儿负责了”

    乐阳不高兴道“本翁主凭什么要对一个意图非礼我的人负责啊”

    “正是因为翁主，才害得我儿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翁主自己造下的孽，自当自己来偿还，难道不该嫁给我儿负责吗”

    乐阳的眼珠儿转了几转，点点头道“夫人此言有理，甚是有理。”

    见她终于松口，霍家人皆是心中一喜，可不等他们再说些什么敲定这桩婚事，乐阳翁主已经又找补了一句。

    “哎呀，我才想起来，数月前，我的金弹弓把陛下的命根子也给打坏了，说不定会害得陛下往后再也不能有孩子，既是我犯下的错，自当我来偿还。若论先来后到，我当先对陛下负完了责，才能轮到夫人您的宝贝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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