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神仙哥哥

    乐阳眨了眨眼睛, 道“这些小食很不入流吗我觉得挺好吃的呀，想是因为好吃, 公主娘才会命人做给我吃吧。”

    卫询的眸色黯了黯，“大长公主在饮食上一向精细，不知是何时喜欢上了这些小食”

    乐阳手指绞着头发，想了半天，“记不大清了呢, 好像是有一天, 公主娘忽然总让我穿紫色的衣裙，拿来一堆栀子花让我当簪子戴，还教我学说话，学走路, 还教我学做这些小食呢”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这位翁主会在梦中说出那句梦话来，只不过是因为白日里吃多了长公主特意给她备下的这些小食，日有所吃才会夜有所梦, 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并不是像他起疑的那样, 是另一种可能。

    只是, 卫询看着一缕长长的乌黑发丝被少女在指尖来回缠绕，明知这或许又是她故意学的乐央的习惯, 却还是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方才翁主说想送朕一份谢礼, 不知可否请翁主在病愈后, 亲自做些玉米饼和菜团子送给朕尝尝。”

    若这乐阳翁主只知跟着柳春花鹦鹉学舌的话, 那她定然不知乐央做这些小食的独门秘法。可若是，她身上这些和乐央的神似之处并非全是被特意教出来的，而是另一种可能，那或许，或许她在做这些小食时，亦会做出那从前熟悉的味道。

    乐阳一听他不要别的竟是要她亲手做的小食，略一犹豫，想到这人毕竟救了自己的性命，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等过几日，我做好了，亲自给陛下送去。”

    若不是某人恰好在乐阳下厨的前一天偷偷去瞧了她一眼，或许卫询就能发现他竟是被那老仙翁的投胎转世之说给骗了，他挚爱的亡妻早已借尸还魂，重又回到他的身边。

    可惜，郑充国因为惦念乐阳，这么多天都看不到她，虽然知道她大病一场正在日渐好转，可还是放心不下，每晚都到她住的长信宫外徘徊，蹲守了数十天后，总算是逮到值守的侍卫一个疏漏，偷偷溜进了乐阳的寝殿。

    他原是想看她一眼，知道她已无大碍便走，并不想将她从睡梦中惊扰起来。可等立在她的床榻边，却发现她似是被梦给魇到了，双手从锦被里伸出来紧抓着被子，眉心紧皱，口里喃喃着“你别走，别走啊我还没看清你的脸，你别走”

    郑充国一愣，神情复杂地看了她片刻，轻手轻脚地替她盖好锦被，正要离开，那被中的人儿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看着她眼中那片刻的迷茫，郑充国有些担心，他已经想方设法从卫询那里探听到乐阳翁主竟忘了被他所救之事，生怕她也将他这个郑大哥给忘了。

    直到他听到她轻唤出那一声“郑大哥”才在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果然比那卫询要幸运许多。

    “你是特意来瞧我的吗，郑大哥”乐阳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

    “阿奴时常会在夜里偷偷来瞧我，我有时候半夜醒来，就会看到他蹲在我床榻边，跟只大狗似的一动不动的守着我。我刚刚还以为又是阿奴呢，仔细一看，脸上却没有他的胎记，看着怪眼熟的”

    她絮絮地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郑充国蹲下来，一脸爱怜地看着她，心里溢满了温柔，“我还担心你会认不出我呢”

    “我怎么会认不出郑大哥呢多亏了郑大哥，我才能时常见到奭儿，他们兄妹可好”

    “他们都好，就是想念你的紧，奭儿每日都要问我好几回，何时能见到你。他还求他父皇想要来看你，可惜任他怎么哭求，陛下都不肯答允。”

    郑表哥抓住一切机会，不遗余力的给情敌上眼药。

    乐阳听了果然不高兴，气道“这个小肚鸡肠的家伙，早知道我就不该答应亲手给他做吃食。”

    郑充国一听，忙问她是怎么回事，待知道原委，心中一沉，“你是说，陛下是听到你在梦里说想吃这些小食，才想尝尝的”

    那卫询一向精乖，心思细腻，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想到这里，郑充国忽然有些心慌，忍不住问道“我听你方才又说了几句梦话，让一个人别走，说是还没看清他的脸你可是梦到了什么”

    乐阳想到方才那个梦，只觉怅然的厉害。

    “我梦见有一个人逼着我学游水，说若是万一他不在我身边，我又不会游水，万一落水了怎么办，便板着脸硬逼着我学，可等到我学会了，他就飘走了，我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就消失不见了。”

    “从太后寿辰那天夜里起，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这个梦，可是每一次无论我怎么渴望，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郑充国猜到了那梦中人是谁，问得有些苦涩，“翁主就那么想看清那梦中人的脸吗”

    乐阳点点头，“我有种感觉，似乎他对我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而且还有桩怪事，当我被那白象给丢到河水里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哪知我竟会游水，自己游了上来，后来我问过公主娘和阿康，我可会游水，她们都说我不会。”

    “郑大哥你说，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在梦里教会了我游水可是在这之前，我也从没梦到过他呀，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总是会做这个梦的。”

    郑充国倒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乐央十二岁那年夏天，他们三人结伴到灞河边玩的时候，她曾经不小心掉到了河里。

    他当时急得不行，却因不通水性，只得拼命喊人来救，卫询当时虽然已不再是从前那病歪歪的白面弱鸡，可也是个旱鸭子，并不会水，却只耽搁了瞬息，便立刻也跳下水去将乐央救了起来。

    卫询耽搁的那片刻，并不是在犹豫要不要跳下水去救乐央，而是快速在周遭搜寻了一遍，一把抢过一个商贩套在肩上的一圈皮绳，一头缠在自己腰间，一头塞到他手里，喊了一声“握紧了”便“扑通”一声跳了下去，将乐央给捞了起来。

    虽说最后还是靠了他，才将卫询和乐央二人从水中给拽上来的，可他却总觉得，在那危急关头，他这个乐央的正牌未婚夫，表现远不如卫询这个义兄抢眼，那是他第二次，觉得比不过卫询，既不如这个落魄皇孙好看，也不如他机变。

    没过几天，他又发现了他比不过卫询的第三处。

    在乐央落水之后，他只知教训她太过不当心，不许她往后再到水边玩。而卫询却是花钱请人教会了他游水后，明知乐央因上次落水的阴影，怕水怕得不得了，却还是把乐央带到一处小河边，亲自教她，逼着她学游水。

    卫询平素待乐央这个“妹妹”是极好的，和他这个表哥一样，总是宠着她、让着她，可唯有那一次，任乐央在灌了几口水后，怎么可怜巴巴的苦苦哀求，卫询都不为所动，非逼着她学会游水不可。

    他看不下去，上前劝阻，说是日后有他护乐央周全，他的未婚妻实是不用这般辛苦地学游水。卫询却不买账，怼他道“靠人不如靠己你我再有心护她，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她身边，与其百般防护，不如教她学会如何自救。”

    而乐央初学游水时有多不情愿，学会后就有多骄傲自豪，对卫询也更是依赖信服，甚至主动求着卫询教她些防身用的武功。

    现下回想起来，原来早在那一刻，他就已经输给了卫询，若不是因着两家长辈早就定好的婚约，只凭自己心意择婿的话，若他是乐央，恐怕也会在自己和卫询之间，选择那个更加懂她、也更懂得什么才是真正为她好的卫询。

    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已经知道他当年错在何处，往后定会如卫询那般什么都替她设想周全，细致入微的体贴她，对她好，让她再不会梦见那教她游水的如玉少年。

    郑充国想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事，他忙问道“既然翁主是自己游上岸的，那陛下可曾见到”

    乐阳想了想，“那倒不曾，因为我记不大起来了，陛下来看我的时候，我问他，他说是在一处林子里救的我。”

    郑充国一想，也是，若是卫询见她会游水，只怕早就发现其中的蹊跷了，毕竟乐央的泳姿可是他亲自教出来的，怕是对那身形姿势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只要卫询不知道乐阳翁主会游水，那就好办多了。郑充国想了想，哄乐阳道“翁主可知，民间有一种说法，说的是若某人行善积德，便会感动上天，有仙使下凡入梦，在梦中授其一项技艺，但那人当时却不知道。”

    “因此，民间常有这等奇闻，某个目不识丁之人一夜之间突然出口成章，中了状元；某个只知种地的农夫，突然学会了行商做生意，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往往要等到这个时候，他们才会梦到当初仙使传授技艺的情景，这才知道自己身上这突然多出来的本领是从何而来。”

    乐阳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是神仙哥哥教会我游水的呀，难怪我虽然瞧不见他的脸，却总觉得他肯定长得特别好看。”

    郑充国又道“翁主，这仙使入梦授技虽是极为荣耀的事儿，但切不可说出来让人知道，否则就不灵了。这等说法之所以会传出来，就是因为有人嘴巴不紧，说了出去，结果仙使一怒之下，又将给他的状元之才给收了回去，翁主可千万要守口如瓶”

    “因此，为免给人看出破绽，翁主往后还是莫要再靠近水为好”

    最好，也别再靠近卫询。郑表哥在心里默默地加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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