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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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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十爷的婚礼办得特别体面,体面得穗禾的几个哥哥都都颇有微词,体面得恨不得满世界昭告,他这个西南边陲的袍哥娶了个皇亲国戚。

    一个出身卑微的野小子,取了前朝太后的远方表亲,这对于一个地方军阀来说,一个袍哥会里的十排来说,长了多大的脸面。但在穗禾看来,张子越的这门亲事,好像是在帮林森完成他未能达成的虚荣心。

    看,老子草莽出生,老子的义弟照样娶格格。

    他要沾亲带故,也要践踏皇家尊严,所以他选择了张子越,而不是林家那么多可以选择的适龄的哥哥们弟弟们。

    什么便宜,都得他占全了。

    许家的幺女,穗禾回林宅没几天就见过了,沉静、得体。许是全家避难到西南的缘故,许玄默身上全然没有王婉瑜的嚣张。

    第一回见面,她就低低地说“二十三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么一比起来,玄默真是拿不出手了。”

    那种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谦卑,实在是装不出来的。穗禾看到张子越深深看了他未婚妻一阵。

    在那之后,再没有听她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由此,穗禾从准新娘的名字产生了许多联想,父母得有多不待见,才得取名叫玄默。玄默,因为一张口便是错,所以她才那样沉默吗

    婚礼时,她看着新郎新娘在台上上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觉得好笑,自己当时恐怕也像这样傻透了。

    穗禾同林家人坐在一起,她素来与他们这群猴子没有什么话好说,安静度过了白天的仪式,到了晚上的晚宴,竟然碰到了两个紧要的人。

    第一个是江怡薇,两两相见,她激动地上来握住她的手。

    “二十三小姐,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上次的事,实在是太感激了。”

    穗禾这便明白,他到底是放过了江绍之。于是微笑问道”应该的,令弟还好吗”

    “托你的福,他很好,月底去了日本,要在那边念书。”

    “哦,念建筑去了,好。好。”

    第二个人出现在她眼前时,完全意料之外,她倒开始局促了。

    晚宴快结尾,有个娉婷的身影走到她面前,摇晃着红酒杯,说“嗨,陆太太,不要请我喝一杯吗”

    不久前被张子越枪口指着的大格格,竟然屈尊来参加了他的婚礼。

    王婉瑜多明白的人儿,看穿她的疑惑,笑道“默默从小陪我读书,这点情面还是要给的。”

    见到王婉瑜,就好像见到了小时候先生的戒尺,提醒她,功课还没有完成,你怎么可以偷懒。

    静安路的36号,她还没去呢。

    穗禾内心开始出现隐隐的不安,这种不安她以为和陆少骞的负气出走一起远离了。王婉瑜的出现,像是提起了她这只木偶的线,她跟着她去向新婚夫妇敬酒,张子越就这么看着她,饮了三杯威士忌。

    午夜过后,她甚至跟着王婉瑜去了酒吧。

    酒吧是美国人开的,主要供大使馆参赞们消遣娱乐。

    酒吧里光线昏黄,面容姣好的女郎们穿着波光粼粼的衣裙,抹了各式各样的香水,倾倒在各种男人的怀里。酒保一路带领,给两位女士找了角落的座位,安静、安全。穗禾注意到酒吧里站了几个玄色锦衣的高大男子,旗人长相,眼神时不时往她们这里瞧。

    穗禾喝了不少,有些迷糊,看看他们,又看看王婉瑜。

    王婉瑜挥手“当他们是空气好了,碍不着我们的事儿。”

    事什么事

    还不等穗禾反应,王婉瑜又跟她碰杯,追问“36号那个人,你去看了吗”

    穗禾叹口气,把杯里的酒仰头喝光了。

    王婉瑜急了“你这个正牌太太,怎么比我这个前女友还不中用啊”

    穗禾回忆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呢,她就从禁足直接被遣返至老家。美其名曰,探望老父亲。

    可是她的老父亲,哪里需要她探望,追问过一次母亲的消息,老父亲甩给她一张母亲的近照,就再也不理她了。

    穗禾笑了,敲敲自己的脑袋“我就是这么不中用呐。”

    大格格看了她一眼,喝酒,再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可不想输给你这样窝囊的女人,你知道吗,陆三少最近在香港,又结新欢了,港督的女儿。”

    穗禾迷茫地望了她一眼,这酒精太厉害了,她心脏砰砰跳。

    王婉瑜忍不住敲桌子“陆太太,你争口气行吗,你管不管,不管我管了,左右最近闲得慌。”

    穗禾也急了“我管,我都管。”

    王婉瑜走的时候,留了一个锦衣男子送她回林宅。她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大汉,思忖他祖上到底是锦衣卫还是东厂还是粘杆处的,片刻间,念头又流转,是啊,老父亲不管她、连张子越也顾不上管她了,偌大的省城、竟没有一个可靠的人送她回家。

    那人开了车来,对她说“陆太太,请上车。”

    方要关上车门,却听酒吧旋转门传来嘈杂声,一阵支离破碎,几个醉鬼跌跌撞撞出了旋转门,其中一个还把玻璃门撞碎了。

    她一看,皱了眉头,他不去洞房花烛,跑这里来干什么。

    她走过去,那些人都是袍哥会的人,没有不认识她的,恭敬道“小姐好。”

    人群中央,张子越歪着耷拉个身子,抬眼皮看了她一眼,笑了“原来是小穗儿啊,来,来十叔这里。”

    言语间竟像小时候那样,伸长手臂把她揽过去。

    她拿手推了一下,一寸也推不动,只得低声说“你喝多了。”

    “是吗”他放开她,仔细瞧着“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会见到你。”

    他又瞥了一眼送她的汽车,向旁人吩咐几句,旁人又过去和东厂锦衣卫粘杆处说了几句,车开走了,他让她上他的车,要送她回林宅。

    司机开车稳当,还是老样子,他坐在副驾驶,最危险的位置,她坐在司机后面,最安全的位置。

    一路无话,就快到林宅侧门。

    她老远见翠云拎着煤油灯,左顾右盼的。

    下车时,他给她开了车门,目送她进去,错开时,穗禾低声说“许家姑娘挺好的,你不要辜负了人家。”

    张子越眼睛看着地面,良久,沉沉答了一声“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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