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穷都）

    长真会是这片地区的土皇帝。这个城中村到处都在拆拆建建，每天都有人死，有人被盗有人被抢，但是警察很少到这里面来。唯一掌控着这里做最高决定的只有一个组织：长真会。

    不用觉得很牛逼，说白了就是一个占了一片地方有点权力势利的黑帮组织而已。

    这里是一座孤岛，仿佛和外界城市隔绝，这儿生活着形形色色的失败者，嘴里叼着烟，颈上带着放进水里就会浮起来的假金项链，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即便那些方式在外面的世界是错误的c是犯罪。

    夜间街道有时看起来就像是群魔乱舞，年轻人的身上纹着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意思的文字或单词。那些只知道“fuck”的家伙，却穿着印着大英文l一g一的皮衣在街巷里招摇撞骗。还有操着一口蹩脚中文，只把“操你妈”说的最标准的非法移民。那群身份信息过期的越南c老挝c印尼c马来西亚人，从黑魆魆的楼房中出来，在街道上采买一周需要的食物和日用品，像远古猿人那样，觅食完毕后就会回到他们打工的黑工厂，他们的洞穴。

    巨大的卡车在孤岛中进进出出，从工厂往外拉出各种货物：车辆零配件c布匹c塑料制品。

    又或者，鸦片c枪支c可卡因。

    那些盘踞的巨大怪兽每日轰鸣，码头上的船只等待着岸上起降机把集装箱降下来，腥臭黑色的湖水是这片孤岛另一大经济来源，这儿，公交站牌会告诉你这儿叫石桥，但我们一般称呼这里为：穷都。

    好像每个人都很穷，楼上的道友，楼下的小姐，隔壁新住过来的农民工；跟着大佬混的马仔，偷偷摸摸做生意的药头；又或者是开小店的老板c有一整家酒吧的大姐。感觉每个人都很穷，每个人都卯足了劲用自己的方式去赚着钱，几近痴迷，近乎疯狂。

    于是都不会再多在乎和钱以外有关的一切。

    而长真会决定了在这儿谁兴谁败。我从小到大从来不需要多思考关于“钱”的事情。我说过，在我奶奶要死的那一个晚上，我爸像丢砖头一样把一把又一把的钱扔到她身上，最夸张的时候，我们家的冰箱c洗衣机里都装满了一捆又一捆的现金。

    我没去问过我爸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从来都不和我说，也不允许我问。但我有所猜测，还有什么比长真会做的生意能碰到那么多现金呢？

    什么来钱做什么，顶多就是拿别人的性命血淋淋一点点地堆上去好了，谁又会在乎。是一群连自己性命都不在乎，自己的存在也无所谓的家伙，和他们去谈“法制”一类的东西，只会惹来哈哈大笑与恶意嘲讽。

    但现在不是以前了，我的老爸现在正以鬼魂的身份呆在我身边，我家被洗劫一空，连能拿去当的东西都没有，唯一还留着的就是床和衣柜外加放了我奶奶遗像的神龛。至于钱？我可真他妈穷啊。

    不过学生没有经济来源也是能够被原谅的事。成年人有职业选择，他们自然能有工资。可在穷都，赚钱的工作，永远都不是老师c护士和司机。

    别闹了，那是穷都最穷的职业了。比乞丐还没钱赚。

    毛胖子四十岁了，依然靠着嫖娼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住在学校的教室宿舍，就算穷都的房子已经那么偏僻那么便宜，他还是买不起哪怕一个狭窄的小公寓。

    我站在教室宿舍敲门的时候，我爸一直在我耳朵边说：“阿远啊，这是老爸走了以后第一个帮你的人，要好好和你们班主任说话，知道没？没想到你们老师是个好人啊，阿远。如果老爸能说话，我一定好好谢谢他。”

    谢个。当然我没直接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声音：“哪位？”

    我背着一个深红色的腰包，穿着之前那件黑色的羽绒衣围着大威刚给我打的围巾，站在教室宿舍走廊上吹着冷风。听见毛胖子黏糊糊宿醉刚醒的声音，我有些不大情愿地答道：“是我，毛胖老师，我宋之远。”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咚”得一声砸在地上。有点希望是毛胖子。不过以他满身横肉，砸地上绝不会是那么清脆的声响。

    他在屋里喊：“稍等一下啊，宋之远。我马上就过来开门。”

    我倒是挺希望这会儿你没法来开门的。虽然有我老爸一直在没头没脑的夸奖这个他素未蒙面的老师，但我知道毛胖子这老色棍是个什么样的人。班上总共就十四个女生，十三个被他摸过大腿，十二个扇过他巴掌，十个狠狠地踹了他裆部，八个找人来揍过他，四个亲手带人围殴的他。

    就是这么一个屡战屡败c屡败屡战的肥佬，依然坚持不懈的将魔爪伸向他所教的每一个女学生。不管长相如何，是美是丑，一视同仁。鸡哥分析过毛胖子的行为心态，认为当一个老光棍到了这种年龄这种地位之后，既没有固定爱人，也没有固定，势必会对所有女性产生不可抗拒的性冲动。该类性冲动对象直接从漂亮女性降为了女性。

    反正都是色棍人渣有什么好分析行为心理的啊。

    我突然听见空调外机运作起来的声音，心中有些微妙。

    门开了。

    毛胖子穿着身灰色家具棉袄，上面能看见各种起球c线头和污垢，稀疏毛发盘绕在他已经光溜溜的脑门后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遮住近视太久往外突的金鱼眼。

    “出院啦，小宋，你也不跟老师说一声，老师可以去接你吗。”

    他一边说一边想过来拉我手，我忙避开了，强迫自己在宋旺的啰嗦之下挤出一个笑容来，客客气气地说：“之前谢谢你了，毛老师。这次住院，多亏您先垫付了钱。您放心，这钱我肯定还。”

    毛胖子假情假意地长叹一口气：“哎，你我师生一场，说这个干什么。你看你一个女孩子，偏偏是受了伤住院的时候，父亲出了这种事。老师啊，老师很是心疼你啊。”

    宋旺在我脑袋边喊：“加油，加油阿远，你可以的。记住，你是一个要积阴德的人，不要冲着恩人动手啊！”

    我觉得脸上的假笑都要僵了。

    “毛老师，我欠您一共是两万七千七百四十三，这边是医院退给我的两百块钱，我拿来给你。这钱你说个期限，要几分利息？”

    毛胖子咧了咧嘴嘿嘿的笑，迎着我往里：“说这个干吗？哎，外头多冷啊，来来来，小宋，进屋里来说。”

    “这就不用了吧，毛老师？”

    “进来吧，屋里暖和！”他过来扯了扯我胳膊。宋旺凑在我脑袋边：“走呗，怕什么，我看这个毛老师不是什么坏人。”

    一进屋，一股子夹杂了汗臭c腥味c泡面和火锅料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努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把手臂从毛胖子的手里拽回来。

    宋旺一直在我旁边给我提着醒：“阿远，积阴德！”

    我

    “坐呀，小宋。别干站着。”

    算了，谁让我欠人钱呢。

    这刚在椅子上坐下，毛胖子就倒了杯茶，十分客气地递过来。看他笑的那模样，我也不敢喝他家的东西，拿到了就当是暖手。

    他倒完了茶，直接在我旁边坐下了，一边坐下还一边说：“小宋，你有没有觉得屋子里有点热啊？”

    “”我挪着屁股往旁边坐了点，毛胖子又靠过来，那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我正想问他还钱的事，却见他猛地一脱外套。

    宋旺盯着我手里那个要被我捏变形的纸水杯，紧张大叫：“忍住，忍住女儿！他帮了你你忘了吗！要积阴德！积阴德啊！”

    毛胖子整个人衣衫半褪作美人倚榻地靠在身后书桌上：“小宋！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你。我内心对你的感情一直都让我饱受煎熬！”

    宋旺：“阿远！阿远啊！”

    “只要你愿意，答应老师一个微弱的请求！”

    我爸依然在吼：“你要控制住你自己啊！”

    “和我睡一觉！”

    嗯，宋旺终于不逼逼了。随着我转过头去，这老鬼也怒不可遏骂了一句：“我操你妈的孙子！”

    整杯热水都泼到了毛胖子身上。我一拳砸进了他那油脂丰厚的肚子，拎着他衣领道：“毛胖子，欠你的钱我会还，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按月一分利吧，我会尽快还你！”

    他被我这一拳砸的发懵，一直到我松开手整了整围巾打算往外去了，才反应过来要拉我。

    “小宋！”

    我扭头把拳头停在了他鼻梁前：“毛老师，我知道您能把存款拿出来给我交医药费是不容易。这是您帮的我肯定记得，但是他娘的别就因为帮了忙就能得寸进尺了！”

    “我我我我”

    “您赶紧，趁我还控制得住自个脾气好好往后退，不然你也知道我揍起人有多狠。”

    毛胖子脑门上冷汗一滴滴往外冒出来，跟梅雨季受潮的墙壁似得。他后退了一步，把衣服穿回来，冲我抬抬手，哆哆嗦嗦片刻后，伸出了两根手指头挤出一句话来：“那，每月至少两分利！”

    我站在门口，斜了他一眼。毛胖子说：“那可几乎是我全部的存款了！”

    “行，两分就两分。”说完就把门给他砸上了。

    我下了楼，鸡哥和大威两个人跨坐在电瓶车上等我。看见我下来了，鸡哥问：“怎么样，远哥？”

    我跨上大威的车：“两分利还，没定时间。”

    “我操，两分？他妈毛胖子快赶上高利贷了啊？”

    “两三万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了，他叫两分利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

    鸡哥听我说完，却道：“可他妈的对我们这帮学生来讲，能赚什么钱啊？打工吗？”

    这个问题被我们一直带到了牌桌上。

    老样子，我们四个打麻将的时候，大威在旁边打毛线。他拿了黑白的毛线球织要给我的那顶帽子。

    “所以，远哥，你的意思是毛胖子想睡你？”

    我干叼着烟一边摸牌一边点头。狗子那下巴都吓得要掉下来了：“我靠，那老胖子是不是脑子撞坏了？睡你？他是不是傻！”

    瘦子牌桌地下踢了踢他弟：“毛胖子那尿性你还不知道啊。”

    “可，这是远哥啊！”

    鸡哥碰了瘦子的牌：“喂，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远哥也是女的，毛胖子那风格不是典型的来者不拒。”

    “来者？”

    看我眯了眯眼，鸡哥改口：“不是不是，是他骗到嘴的鸭子。你看看咱们远哥，要是不打架不揍人，安安静静往那一站，不开口说话，还是很有女孩子的味道的。”

    瘦子第一个憋不住笑出了声。我挑眉看他：“骚鸡，你他妈是打算帮我说话的吗？”

    鸡哥赶紧道：“那肯定啊！”

    “我跟你说，你别笑话毛胖子了，就你三天两头去骗初中小女生的劲儿，你知道你睡得小姑娘如果不到十四周岁，即便对方同意也算强奸吗？”

    大威抬了抬头帮我补充一句：“一经查实，是要化学阉割的。”这人就喜欢欺负鸡哥读书少。果不其然，鸡哥立马紧张地不摸牌改捂住了裆部，哭丧脸道：“不是吧，我我他妈怎么知道她们到没到十四周岁啊？”

    “妈的初中生，能几岁啊，你个人渣。”

    “那都是她们自愿的，而且我发誓，我一般找的都是初三以上的女生！”

    我看了眼手里刚摸的白板，冲他摇摇头：“那说不定也有未满十四周岁的呀。你完了，鸡哥，要被没收作案工具咯。”

    “不要啊！这这能不能算是合奸啊！”

    瘦子长叹了口气跟着我们一块吓他：“不行啊，鸡哥。我看你的小老弟保不牢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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