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7.屠城

    再见，离人浅陌

    离国，千仇河，千仇千仇，万人爱，千人仇。

    几场春雨过后，河岸荒芜的乱石堆里冒出绿芽，迎风颤抖，像是再来一场雨便要化了尘土。河畔处，巨浪拍沙，泛白的浪花冲击着顽石，在空中沸腾翻滚，带着震天的咆哮冲向远方。

    河边，乱石青苔上站着两道身影，皆是白衣长衫，巨浪为景，蓝天着色，凭地显得凄凉无力。

    河岸高台处，站着一人，身穿黑色直襟长衫，腰束同色金丝龙纹带，黑发以镶玉鎏金冠固定，泼墨般的发更衬得脖颈如瓷，随意而站便是贵气风雅，衣衫翻飞皆是诗意如画。漂亮得让人不忍呼吸，却也充斥着坚韧萧杀的男子气概。

    三人对望时，就连那奔腾的河水也安静了下来，天地都像是在静候这场大戏。

    张休休看着之前才肌肤相亲的人，仅仅相隔一天，此时看去竟然是遥远而陌生，让人从心底泛着凉意。

    终是离人浅陌打破了这长久的沉默“你连夜逃跑便是为了他？”　他的声音清浅，辨不出喜怒。

    以前那么一个瘦弱的小小的孩子，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一步又一步的陪着他走了过来，他成长了，强大了，就连情绪也能深深埋藏在九五之尊之下。

    张休休嘲讽地牵唇一笑，慢慢地说道“今天我们必须要离开。”

    离人浅陌双手背在了身后，宽大的广袖藏住了他青筋暴凸的拳头，他死死地看着两人，一字一句地说“永远也不可能。”　　风起了，似乎是眼里进了沙子，张休休轻仰脖颈，浅浅一笑道“离人浅陌，何以至此？”

    “你要什么都给你，但是这辈子休想离开我。”

    张休休彻底失去了说话的力气，那股深深的绝望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痛苦的闭了闭眼，再然后偏过头看向颜子倾，颜子倾却眸色一紧，伸手便向她抓去。

    “休休”

    可是还是晚了，他的指尖只来得及抓住她冰凉的发丝，她带着飞蛾扑火的决绝倒向了巨浪，那抹惨白转瞬间便消失在了浪花里，他想也没想便跟着跳了下去。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发生在几秒里，快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岸上的离人浅陌目呲欲裂，脑子‘轰’的一声爆炸开来，把那滔天的愤怒c蚀骨的嫉妒通通炸了开去。

    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到河边，飞身而下。

    看着两个主子在河里起起伏伏，两人的暗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一个个‘扑通’‘扑通’地跳了下去。

    不通水性的两人被侍卫抬上来时，都陷入了昏迷，场面一度很是混乱。

    再说张休休，虽然厌恶离人浅陌，可是她也绝对没有想过要寻死，生活无论有多糟糕，能好好活着便是极幸。况且肚子里有了宝宝，即便有多讨厌孩子的父亲，可是她还是想要生下来，好好照顾他，两人好好的简单的活着。

    在现代她本来就极其爱好游泳，虽然冒着很大的危险跳下水流湍急的大河里，但是如若再不逃开，那么未来的日子定是让她生不如死，与其行尸走肉的活着，不如冒险一步。

    逃得升天便是重生，死了，也不枉费此生。

    事实证明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一次她算是赌对了。喘！着粗气躺在石堆上，浑身上下被河里的暗石撞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好没有致命伤，躺了好半晌才恢复了一点力气，捂着凉凉的肚子艰难的站起身朝河岸走去。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只求老天爷能再眷顾她一次，如果这次到了邺城的范围，毕竟是神龙国的城镇。他绝对不可能大肆搜查，那么她还有一线生机。

    走了许久，双腿都感觉不是她自己的时候，终于在越过一处山头时看到山凹处有一个小小的村庄，轻烟袅袅，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她才发现饥肠辘辘，摸着隐隐作痛的小腹，朝着那片光明走去。

    张休休在一处老妇人家休整了一个晚上，便用一些琐碎银子买了些蔬菜和牛车，让妇人的丈夫驾车朝邺城走去。

    伪装成附近的买菜的农妇很容易的便进了邺城，给了好心的老伯一锭银子，便背着背篓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至此张休休才终于放松了下来，除非两国交战，至少能留给她好几天休整的时间。　　找来大夫，开了几贴中药，嘱咐她卧床休息，否则胎儿不保，她便连着三天没有出门。三天后，感觉身体好很多了，便起床朝小二打听了附近有没有商队，也算她运气好，偏巧客栈内便住了一个十多人的小型商队，正是要返回神龙都城。

    张休休便装作要去都城寻亲，那领队也是个善心的，看这妇人穿着土气，面相丑陋，连交了点散碎银子也是掏遍了全身，便也是应允了，只是交代途中不提供食宿。

    张休休便装作感恩戴德的谢了领队，商量好明日一早便动身启程。于是接下来，张休休便赶着牛车跟在了商队后面。

    跟着商队很多事情就方便很多，关卡自然有领队的打理，而且由于是返程，没有货物，这一路倒是走得极为快速。

    一路上张休休赶着牛车，倒也不觉得累，她本打算再走几个城镇便找个角落定居下来，然而她的好运就像是老天爷突然打了个盹一般，这会儿他醒了，于是她的霉运便开始了。

    夜晚刚赶到潞城，潞城手工制品很是受欢迎，所以领队决定明日要在城里休整一天。

    也许是因为来日来的赶路颠簸，也因为稍许的放松，这一夜张休休几乎是无梦。

    邺城，卯时。

    天刚破晓，初生的太阳冉冉升起，本是带来希望的新日，在这一天却被漫天的血色掩盖。

    城墙上，着盔甲的士兵们打着哈欠和刚来的人交接。

    城内婴儿正艾艾哭啼，哭声很是洪亮，惊醒了睡梦中的双亲。

    街道上商贩们正忙着煮吃食，热腾腾的烟雾袅袅飘起。

    还有无数的沉睡中的邺城子民，从来没有人想过死亡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城门外，平静的官道上，从天而降的士兵，带着誓如破竹视死如归的气势冲了过来。

    哨岗的士兵还正打着哈欠，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敌军攻城，吓得一个激灵的清醒了过来。

    城门上的将领只得仓促的准备迎战。

    将领愤怒的质问手下将士“为什么离军这样的动静竟然没有探子回报？王将军呢？快速速派人禀报军情。”

    “大人，王将军前几日便被召回朝了啊。还带走了不少守城士兵。”

    “废物，朝堂上的那些废物只知道争权夺利去，派人通知张副将，如果邺城破了，那么神龙算是真的完了”

    守城将领不会知道，对于这场攻城，离国那位神秘的太后蓄谋了多久。他也不会知道就在前几天，神龙国皇帝已驾崩，却秘不发丧

    邺城内短时间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抵抗，更不用说原本的守城士兵被调走了多半。

    兵败如山倒，乌压压的敌方士兵，根本不给反应的时间，紧紧用了半炷香的时间便撞破了城门，接着便是惨绝人寰的屠杀，无论男女老幼。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整整持续了一天，诺大的邺城街道上被血流染红，目之所及全是残肢断臂，尸横遍野，就连那空中都是渗人的惨叫，久久不息。

    而在这样炼狱一样的邺城街道上，有一黑衣男子徐徐踱步而来，面色冷若千年寒霜，只见他衣衫被那血雨腥风翻起再落下，而他状若闲庭，步步血花，带着无情的王者之气，君临天下。

    清晨，明亮的阳光从纸窗户里穿透了进来，揉了揉眼，正待起身，门却在突然之间被撞破。

    张休休就在这样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与那一身白衣的男子相见。

    侍卫撞开门之后便低着头躬身退了出去，只留下一扇破败的门和对望的两人。

    颜子倾首先开口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现在才道歉会不会太晚了？”张休休淡淡地说道。然后根本不管颜子倾的反应便拿了里衫穿了起来。

    尴尬的转过身去，耳尖微红，他清咳一声解释道“如若不是事发突然，子倾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情。”

    这话倒也不假，张休休没吭声，此时她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无力中，千算完算终究是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休休，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不好”想也不想的拒绝。

    也许是第一次见识到她的任性，颜子倾顿了顿，却还是接口道“离人浅陌来了”

    正在系腰带的手顿了顿，她抬眉看了看窗外，然后平静地回道“你都能找到，他来有什么可稀奇？”

    “邺城被屠”

    张休休终于转过头去看向了颜子倾，这每个字她都懂，可是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被屠？”

    “城里无一活口”

    “”她震惊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样会做出这样惨绝人寰的决定？

    “如今潞城被他的十万大军围困”颜子倾苦涩一笑。

    终于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她握了握颤抖的手，慢慢地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你能否”颜子倾似乎是很难启齿，停顿了半晌才继续说道“能否帮助下潞城无辜的百姓？”

    “国师大人可是说笑了，我一介弱女子，怎敌人千军万马？”

    “他应会听你的，毕竟若是你的话对他也无甚作用，那么潞城便会如邺城那般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大人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休休，无论如何我都想你试试，就算不为这天下百姓，就算是为了你肚里的孩子，毕竟孩子是你和他的，如若造下太多杀业，总会有人来偿还，天道轮回，因果报应，谁也逃脱不了。”　颜子倾徐徐说道，眼里满是悲天悯人。

    “那我前辈子是做了多少坏事，今生才会来到这里遭受这一切。”

    颜子倾默然。

    张休休突然觉得累极，就像是宿命早已写就，她的挣扎抵抗像是个笑话。双眼无神地注视着窗外的太阳，直到眼光刺痛了双眼，她才闭上眼认命地道“走吧”

    虽然自己不是圣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阻止离人浅陌，可是为了无辜的生命，她也想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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