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3章 日子

    钱举人摸着胡子看向地上的赵婉娘，他笑着说：“何须瞒我, 若是当时据实相告我自然成全你们。”

    “莹儿, 你知道冯廷巳的《长命女·春日宴》吗？"

    莹儿静静的看向桐叶“桐叶姐姐你是想要劝我, 让我娘改嫁吗？”

    莹儿的眼睛里渐渐流露出痛苦：“我爹怕钱府有什么意外牵连到我们，让我娘带我出来”

    莹儿脸上变成谴责的神色：“结果刚出来不久, 就来了什么青梅竹马。你们这样做对得起我爹对得起钱府吗？”

    本来就一直在担心钱府里的亲人，忽然又来了这样一出，莹儿情绪不受控制的愤慨起来：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并没有谁逼迫过他们，如今这样情真意切的给谁看!”

    钱府赵婉娘温婉的笑笑：“老爷光风霁月自然有成人之美，只是妾身舍不得莹儿。所以他借找桐叶传话时, 妾身就明确拒绝了。”

    钱举人摸着胡子笑而不语。

    面对莹儿的伤心愤怒, 桐叶是可以设身处地的体会，原本美满的家庭，忽然间要面对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危险。爹娘刚刚假意合离，娘就要不顾爹的安危改嫁他人。说起来还是莹儿有涵养, 要是自己在莹儿的年龄, 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桐叶苦笑自己恐怕要先拿杯子砸人了。

    “莹儿，你知道姑姑最爱你吗？”

    莹儿撇过脸不说话。

    “姑姑最爱你超过她自己，也超过什么郑子纯。”

    吴军紧张的看着屋里的情形，他发现这小姑娘生起气来, 很有当年赵小姐的气势。当年赵小姐一旦生气，自家少爷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人家不理也只能默默的跟前跟后。想到那时候吴军都快急哭了, 他不知道赵婉娘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可是他知道他家少爷是怎么过的 。无论如何也要求得小姑娘的首肯，哪怕要他一条命也行。

    “那一年从宝林寺回来，姑姑明明相思成病却依然拒绝了郑子纯。”桐叶顿了一下看向依然不肯转头过来的莹儿“那时候姑姑让我带话给郑大人，说她平生只剩两愿了。”

    莹儿实在不想听桐叶说的话，可是她的爹娘都教过她：凡事兼听则明，凡事

    要弄清楚来龙去脉才好评价。所以莹儿只能忍耐着听下去。

    桐叶苦笑“那时候我去带话，却不知道自己带的话是什么意思，直到郑大人痛苦欲绝的低声吟出陈三愿。”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桐叶想她这一生怕是忘不了那一日的情形，郑子纯几日便由清朗变得憔悴不堪。空荡荡的夹袍，昏幽幽的屋子，苦涩的药味。郑子纯仿佛再也无法挺直的脊背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个曲子莹儿并没有听过，想当然这是小夫妻或者情人吟唱的，她一个小姑娘自然没听过。

    “因为赵小姐说她只有两愿，其他只愿此生不见。我家少爷当时就受不了，躺在炕上起不来身。”吴军急忙说起郑子纯的不易。

    莹儿冷冷的看向吴军：“郑大人一县父母，却只顾儿女情长。如何对得起圣上的栽培，对得起鄠县百姓期望。”

    吴军噎了一下，连忙解释：“就算我家少爷病重也不曾耽误过公事。”

    “起来吧，”钱举人淡笑。

    赵婉娘又福了一礼，有些艰难的起身，实在是蹲的久了脚麻。

    “谢老爷。”

    “莹儿是我的女儿”举人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拿着茶碗盖子，轻轻的拨弄浮上来的茶叶，貌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莹儿永远姓钱。”赵婉娘温婉的回答“老爷让带走的钱财，除了留给莹儿的嫁妆，将来妾身都会还给老爷。”

    郑子纯在县衙急得团团转：钱举人会让

    阿婉改嫁吗？莹儿会怎么说？等待没有尽头的时候，似乎还能忍耐。如今结果就在眼前，郑子纯却怎么也忍不住了。

    “来人。”

    “大人有什么吩咐？”门外的衙役应声而入，抱拳问道。

    “备马。”

    “可要卑职随行？”

    “不必。”

    郑子纯换上便服，一路策马狂奔。他的心情随着迎面的风起伏跌宕，不管如何他今天一定要见到阿婉。没有人能够再阻止他就算是阿婉也不行。

    “莹儿，你还记得那一年秋天姑姑的那场大病吗？”桐叶温声问道。

    莹儿当然记得，可是“哼!难怪不要我侍疾，原来都赖我才害他们没法团圆。”莹儿心里怒火中烧。

    “当然不怪你，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姑姑选择生下你，选择完成自己为人母的责任。”桐叶静静的看向莹儿。

    “你知道为什么后来，姑姑和郑大人的病又都好了吗？”桐叶并不等待莹儿的反应，接着说：

    “后来郑子纯实在病重，姑姑即放心不下你，又割舍不了他。最后决定等你出嫁后就去找他。”

    钱举人微笑：“莹儿以后就麻烦你和郑大人了。如果钱府无恙，莹儿还想回来”

    赵婉娘心里有些苦涩，终归是对不起自己的女儿了：“妾身一切由得莹儿高兴。”

    原本气愤的莹儿听完桐叶的话，不知道该生谁的气，一肚子的火悄无声息的变成轻荡荡的烟灰。

    她的娘她知道，不管怎样从来没有做过令她爹蒙羞的事，对她更是疼爱非常。不管是为妻为母，德行从没有什么污点。

    桐叶看着莹儿恍惚的样子，温和的开口：

    “莹儿刚才不是问我，是不是来劝你同意姑姑改嫁。”

    莹儿有些茫然的看向桐叶。

    “是的，我是来劝你的。姑姑她一心想着自己为人母的责任，陪着你蹉跎自己的年华。她一心为你，莹儿你能为她想想吗”桐叶轻轻的问。

    莹儿反问：“一心为我？一心为我，你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跟我说这些。我娘人呢？是专门避开了？”。

    赵婉娘婉拒了钱举人要送她千两银子做嫁妆的好意，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八里村。钱举人的态度在她的意料之内，他那样重名声的人，自然不会落下什么欺男霸女的名声。当年不会，现在对自己没了兴趣就更不会。

    难的是莹儿，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今天该是多么难过。原本自己给她的家太美好了，现在要她怎么接受。

    “姑姑她并不是避开了，她去找钱老爷。”桐叶温和的说。

    莹儿吃惊的看向桐叶。

    县衙离八里村并不远，郑子纯一会就赶到了赵婉娘家门口。粉白的墙，乌油油的木门关的紧紧的，院墙上伸出些还是浓绿的桃树枝。

    郑子纯跳下马在门外踌躇，要不要进去？阿婉回来没有？三年多不见她还好吗？

    “我娘去见我爹。”问完后莹儿小脸黯淡一片“她去跟我爹说她要改嫁的事？”

    “是。”

    莹儿的脸上神情难辨，惶恐伤心交织在一起。

    桐叶看的心酸，她忽然想起原先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婚姻首要考虑的是将来的孩子’

    桐叶起身走到莹儿身边，轻轻的把她抱进怀里：“莹儿不管怎样这些都是长辈的事，你的爹娘都很爱你，他们都是不曾亏待你。”

    莹儿软软的靠在桐叶的怀里，今天的事太突然了，她这会脑子乱哄哄的。

    “小姐你放心，我家少爷一定会带你如同亲生。”旁边干干站了半天的吴军，就着桐叶的话插了一句。

    莹儿身子一僵，从桐叶怀里出来冷冷的看向吴军：“我自有爹娘，不需要什么'如亲生'。”

    “桐叶姐姐你们先请回吧，我有点头晕。”

    “我知道你的心情。”

    “你怎么会知道？没人知道。”莹儿的脸色平静如水。

    “莹儿我陪过你三年，背过你抱过你，在我心里你和我亲妹妹一样。当初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我很反感郑子纯。”

    莹儿抬起头看向桐叶。

    “当时我想已经过了约好的三年，为什么还要来打扰姑姑平静的生活？”

    莹儿脸上流露出认同的神色。

    “可是看着他们两地相思两地病，我开始深深的同情他们。我们所看到的平静和美好，是他们隐忍牺牲换来的。”

    吴军忽然流下泪：“隐忍牺牲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有多难，我家少爷为了赵小姐去赚钱差点送命。后来求科举一天最多睡两个时辰。我劝他休息好脑子才能清楚，他说他并不是想多读书，只是不把自己累坏，他就没法睡觉，他会想念赵小姐想疯。”

    “你以为你娘呢，她手里的帕子永远是柳枝红日，是因为柳枝代表婉转代表她自己，红日代表郑子纯。”桐叶说出了帕子里的故事“姑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郑大人。”

    “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伤心很惶恐，可是莹儿你爹娘还是你的爹娘”

    莹儿按住太阳穴“不要说了，我头晕你们先请回吧。”

    桐叶对还想说什么的吴军摇摇头，该说的都说了，莹儿需要时间。

    “头晕就出去走走，你会发现换个地方，心情就不一样了，哪怕是去桃林转转也许就好点了。”桐叶温声劝到“就当是送我吧。”

    刘平赶着马车摇摇晃晃的回到家，看到门口有一个男子牵着马，对着院门发呆。

    “夫人，咱们家门口有个陌生男人。”

    赵婉娘掀开布帘，看到一个刻到骨子里的身影。

    “阿阳”

    魂牵梦萦的声音让郑子纯身形一硬，他木楞的回过头：“阿婉？”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烫的不行了，明天继续。希望修网线的早点来。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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