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出山

    李有福沾了一点板凳，坐在唐大夫面前忐忑不安的捏着衣襟，半侧头喏喏半天：“我媳妇媳妇病了。”

    唐大夫不由失笑，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人，温和的问：“病人呢？”

    “在在在山里。”

    桐叶看着他爹额头都要冒汗，向前一步：“大夫伯伯”开了头却又咬唇踌躇。

    唐大夫转头面向说话的小姑娘，脸上带着鼓励的微笑。

    桐叶深吸一口气定下心：“大夫伯伯，我四个月前从山崖摔落撞破头，我娘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把我背回家。”

    桐叶现在还记得自己从满目的血色中，看到郑二娘一路走过，地上淅淅沥沥的血与水。那时候她被卡车撞得不知今夕何夕，不知道那是惊吓过度，又因为拼命背她回家的郑二娘羊水破了。

    “因为受了惊吓又累到，所以早产。生产完听说我撞破头失忆了，人当时就晕过去了。后来慢慢将养，可是人越来越瘦，还”

    不管在哪桐叶都是个姑娘，有些难以启齿，可是想想不但没有责备过她，还对她百般安慰关心的娘。桐叶继续说：“还恶露不止。”

    唐大夫有些为难：“这看病讲究的是‘望c闻c问c切’你这样我不好判断。”

    “大夫伯伯”桐叶急了，难道没办法开药？“我娘脸色青黄带灰，头发暗淡无光身体消瘦，恶露有一股腥臭的味道。我娘我娘没法出山。”

    唐大夫看着快要急哭的桐叶，和一脸无错惊慌盯着自己的桐叶爹，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细细的问起病人的情况。

    问完情况唐大夫捻这漆黑的胡子沉吟不语。

    桐叶爹双手撑着膝盖身体半倾，焦灼希望害怕的神情在脸上表露无遗。大夫的表情让桐叶的心缩起来，两手攥在一起紧张的盯着大夫。

    唐大夫看着对面的父女，仿佛自己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就能让他们分崩离析。不由得安慰：“这个情况我有八成可以确诊，也不难治，只是有一味药稍微贵些。”其实并不贵，但对对面只有半旧粗麻衣服的父女来说，恐怕就贵了。

    听说能治，桐叶肩膀放松，又立刻紧张起来。

    李有福紧张到磕巴：“多多少钱？”说出来反倒坚定：“多少钱，我们都会想办法。”

    一副药二十八文十副药二百八十文，十天后再来复诊。

    李有福小心的把十副药放进原来装木耳的麻包，脸上多日来的愁闷，终于被轻松的笑容挤开：“叶儿，回家！”

    “哎”明明腿一直像灌了铅，然而这一刻桐叶觉得自己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身轻如燕的跟着她爹，一路快步走。

    路过他们来时歇过半晚的土地庙，桐叶喊她爹：“爹，咱们在这里歇一晚再走。”

    李有福停下脚为难的看着桐叶，想了了一会有了主意：“叶儿累了，爹背着你走。”

    桐叶知道他爹想早点回家给他娘熬药，这汉子虽然木的过分，待妻儿确实没话说。桐叶笑笑说：“不累，那就再走一段路。”

    桐叶爹却觉得自己想的办法好，坚持把布包给桐叶背上，自己背着闺女走。她趴在她爹并不宽阔的背上，一摇一摇慢慢的挂着笑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夹着尘土湿气的狂风吹醒了桐叶。她打了个寒战，抬头看见东南的天空，如泼墨般滚来浓郁的乌云。

    要下暴雨！桐叶从她爹身上滑下来。把布包从背上转到怀里：“爹，这里离土地庙远吗？”

    狂风吹得李有福衣服啪啪响：“离远了”他六神无主。

    “那过去的村子远吗？”风呼啸而过离的这么近依然要大声，转眼间半个天空都黑了。

    “有五六里。”

    “那赶紧回头，爹你带路，快跑！”

    李有福接过桐叶身上的布包，一路回头跑。

    歇过一阵的腿脚更加酸痛，但是桐叶顾不了只能咬牙跟着他爹狂跑，这是跟天赛跑。幸亏是顺风跑，他们不至于太累。

    顷刻间乌云遮月，大地变成一片黑暗，眼下的路也看不到三步远，父女俩只能手拉手，沿着路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咔嚓’一道闪电把人间照成青白色。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雷声，震得地面抖了一抖。

    李有福抱紧怀里的药，弓着身子拉着闺女一步一步往前摸索：“叶儿，不怕啊，有爹呢。”

    三伏天，也经不住这带着湿凉雨气的狂风。桐叶觉得身体上一阵一阵的鸡皮疙瘩。

    ‘咔嚓c轰隆隆’天空忽然落下豆大的雨点，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倾盆大雨。

    李有福脱下上衣，搭在头上，一条胳膊搂着闺女，一条胳膊护好药。父女俩一步一滑冒着暴雨往前赶。

    “爹刚才闪电我看到前边的村子了。”桐叶缩在他爹的胳膊下，仰头说话，闪电的一刹那，看到他爹满脸都是水。桐叶愣了一下，总觉得那不全是雨水。看到被他爹护在怀里依旧湿透的布包。她不再说话只是低头往前走。

    “开门啊，开门让我们避避雨吧我们是赶夜路的人。”

    浓黑的夜晚狂风暴雨，桐叶和她爹蜷在门洞下边遮一点点雨，自从进了村子她爹就木的不动，全凭桐叶拉着。

    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有些迷信的古代，桐叶连着两家都没敲开门，只引来把他们当孤魂野鬼的斥责声。

    这是第三家，桐叶摸摸她爹冰冷的胳膊哭着叫门：“大爷奶奶，叔叔大婶，求你们行行好，开开门。我们着急赶路，遇上暴雨我爹快被淋病了，求你们开开门。”

    院里传来‘汪c汪c汪’凶狠的狗吠，一会露了一点灯光出来。

    桐叶精神一振：“求开开门，我们是过路的，不是坏人。我爹要被雨淋病了。”

    在肆虐的暴风雨中，桐叶竟然听到了‘吱呀’的开门声。这一声让桐叶的心都热起来：“大叔大婶，帮帮忙吧，我爹要淋病了。”

    踢踢踏踏的声音伴着灯光，来到院门前，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传出来：“我是猎户，野猪都打过，家里有黑狗不管你们是孤魂野鬼还是歹人，都赶紧走！否则有你们后悔的。”

    “大叔我家住在秦岭山里，出来给娘买药。赶夜路遭了大雨，就我和我爹，我爹被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嘎吱’院门拉开一条缝，中年汉子护着油灯，看到了湿漉漉的父女俩。

    “爹，爹！”桐叶摇晃坐在干草上的李有福。地上的油灯给柴房照出奇奇怪怪的阴影。

    “爹，你不能糊涂，想想娘，想想石头虎头。爹！”

    木着脸的汉子眼里留下泪：”都怪我，都怪我，我要是听你的话，歇在土地庙，药就不会淋坏了。我生来就是扫把星，就只会拖累人啊！”

    李有福一只手握成拳头狠狠地捶自己的头。

    桐叶扑上去死死的抱着她爹的胳膊：“爹，你这是在骂我，不是我娘怎么会早产，我们也不用出山。“

    李有福满脸泪的看着自家闺女，伸出手哆嗦着抹干桐叶脸上的水。

    “爹先看药还有能用的没。”

    父女两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有四包湿透了，还有三包湿了一些，有三包完好。

    情况比想象的好多了。

    “爹，咱们把湿的晾晾，药效差点也能用。”

    ‘叩c叩c叩’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桐叶拉开柴房的门，是中年汉子和中年妇人。那妇人看看地上的药材笑着说：“这有两身旧衣服，你们换下。湿了的药材明天我给你们几张纸重新包下。”

    “谢谢，谢谢您们。”桐叶真的很感激。湿衣服穿一晚她真的不能确定，他们不会生病。

    第二天一大早。

    “衣服不用还了，你们的还没干。不嫌弃是旧衣服就穿走吧。”中年妇人和蔼的笑着说。走到门口桐叶给送出来的夫妻深深的鞠了个躬：“谢谢，有机会我们一定会报答您的。”

    暴雨过后的早上天气晴朗，空气清新。

    “爹，到了涝镇，咱们把剩下的钱都买成盐。”药没有全毁桐叶的心情也和朝阳一样灿烂起来。

    “叶儿，咱们还差柴爷好多钱，你娘将来还要再买药。盐咱们省着吃。”

    “爹，一斤木耳能卖八十文。一斤盐才十八文，咱们把盐带回去换成山货再带出来，可以多赚点。”

    “祖爷爷不让咱们出来咋办？”老实的李有福有些发愁。

    桐叶倒是一点不愁：“放心吧爹，我有办法。”其实她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是拿定主意无论如何要治好娘的病，其他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来到这里四个月桐叶就有豁出去的感觉。

    “娘c娘我们回来了。”桐叶欢快的跑进正屋。

    桐叶娘躺在炕上勾勾嘴角。有气无力的说：“回来了。”

    桐叶心里‘咯噔’一下，娘起不来了？脸上却是一派笑容：“嗯，买到药了，喝了就好。我现在就去熬药。”

    后进来的李有福看着自家孩子娘憨憨的笑了。郑二娘脸上的笑容更盛。

    桐叶心里涩涩的这个家里最不能离开郑二娘的，恐怕就是这老实汉子。

    桐叶提着药包，欢欢喜喜走到厨房看到灶上的铁锅，忽然发现家里没有熬药的砂锅。而且整个桃花村都没有！毕竟这里的人从不看病，都是听天由命。

    铁锅能熬药吗？药性会有变化吧！怎么办？桐叶整个人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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