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2章 就这般石破天惊

    听了安月云的话, 重华放下茶盏二话没说, 一个反手便握住了她的脉门, 把完脉后，只见她用指尖在安月云的指上轻轻一带, 便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几滴血流出, 她随手蘸了一滴, 放在舌尖试了试, 试完后，她脸色骤然就变了, 蹙眉沉吟了片刻，才抬头向安月云道：“给为师说说你每回身体不适时都有些什么反应？还有，这些反应都是在什么境况下才有的？”

    安月云将这段时日身心的那些感觉都给重华描述了一番, 又将几次痛感强烈的处境给重华讲了讲。除了些与慕云凡太过私密的相处, 她没有提，其它事无巨细几乎都讲到了。

    重华耐着性子听完,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许久，没有说一个字。

    安月云见她那副样子，便预感到自己大概情况不妙了，半晌，却还是努力的挤出个笑容，向重华道：“师傅啊，可是徒儿已经没救了？”

    重华将脸转向她, 痛心疾首的咬牙道：“你啊，你啊，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这样的年纪，这样一副小小的身板，竟是快把这天下所有的极品蛊都受了一遍！你啊你这运气啊”重华摇头“可要为师说什么好啊！”

    光是听到“极品蛊”三个字，安月云的心就已凉了一片，她默然的收紧拳头，缓缓道：“所以，还真是中了蛊！”默了默，她又道：“不过师傅可还记得，上回您曾跟月云说过，此生有了檀蚕，我便百毒不侵了，怎么，又会”

    重华喟叹了一声道：“为师是与你说过那样的话，可那时为师哪会想到你还会中这样的蛊，所以也是言未道尽，其实，这世上的蛊，伤身之蛊，是为毒；控心之蛊，是为迷。百毒不侵只是指的那些伤身毒蛊，而控心的迷蛊并不在其列，连□□也是，伤身之毒于你无用，但迷心的迷药，却不在你的檀蚕克制之列。所以”

    “所以此番我中的是迷心之蛊！”安月云接过话，无力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上回在宫里我会被”说着她咬着唇，沉默半晌，又问向重华道：“那师傅可知这是什么迷心之蛊，为何会将我折磨的这般辛苦？”

    重华听完又是一阵长吁短叹，许久，才缓缓道：“如若为师没有猜错的话，你此番中的这蛊，应是叫做绫芙生死蛊。”

    “绫芙生死蛊？”安月云只觉这名字听来实在陌生，完全不似在哪听过，便又问向重华道：“何谓绫芙生死蛊？那绫芙又是指什么？”

    重华默默的饮下一口茶，沉吟了片刻道：“绫芙其实是绫芙草，刚刚为师就是在你血中尝出了绫芙草的味道，才断出你是中了绫芙生死蛊。而这种绫芙草本是我们乌龙海族植种在绫丘之上的一种稀世奇草，存世的本就不多，几十年前你们汉人“灭巫除蛊”时，铲平了绫丘山，此草便已灭迹，如今这世上知道此草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为师也是因为年少时见过几次，才能勉强辨别出来，至于那绫芙生死蛊”

    说到这，重华眉心蹙了蹙，半晌才又接着道：“其实很早以前，我们乌龙海族的祖先便有个传统，凡新婚夫妇，结亲当日都会喝下一杯放了蛊的绫芙水，这种水喝下以后，夫妻二人体内便会种下蛊，若是夫妻二人专情于彼此，便毫无妨害，可只要有人变了心对旁人动了情，这蛊便会催发，一旦催发便不可收拾，且变心之人每动一次情，便会触发一次，每触发一次，蛊痛便会更甚一层，到后来极度痛苦时，那种催心的折磨，几乎没有人能经受得住。而唯一能使这种痛苦得到缓解方法，便是回到从前的爱人身边，一心一意的专情于对方，如若再有变心，此蛊便会再次催发。如此反复，直将人折磨到不敢再有二心。”

    安月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半晌，才压抑住心绪，向重华道：“师傅是说，我中的其实是一种情蛊？”

    重华点了点头道：“不止是情蛊，还是天下情蛊之中最殊奇的一种，其实刚刚为师与你说的那些，都只是它为情蛊的寻常之处，它真正的殊异于一般情蛊的地方，还在于那“生死”二字上。因为这蛊一旦在男女二人身上种下，便意味这对男女可以同生共死，只要一个人在死前，催动蛊中的死符，另一个就会跟他一起死去，所以，种了此蛊的人，若是相爱，必然恩爱忠贞，若只是某方一厢情愿，或者变心，这蛊便成了置在身上的死亡枷锁，一方若是偏执，随时都会要了对方性命。”

    说着，她叹息了一下又道：“为师年经时就曾听说，在我的祖辈中有一位先王，也是在成亲时与自己的王后喝下了绫芙水，起初二人十分恩爱，可后来那位王却变了心，抛弃了王后，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虽然他用了各种方法忍住了情蛊发作的痛苦，却未料到那位王后最后会用自毁的方法，催动绫芙生死蛊中的死咒，与他同归于尽。所以从那之后，我们乌龙海族便不准男女再用此蛊，渐渐的这种情蛊也就在这世间销声匿迹了。可是今日居然让你中了这样的蛊来，为师真是怎么也想不到啊！”

    安月云听完只觉心底一片冰凉，所以现在的她，不止要随时忍受蛊痛发作的折磨，还有可能在梦中就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想到这些她莫名就感到了恐惧，而这种恐惧绝非是对蛊痛发作，或是死的畏惧，而是内心对一种未知威胁的紧张，她默然抚住胸口，许久才将这种恐惧的情绪压制住，她问重华：“敢问师傅，此蛊可有解除之法？”

    重华道：“有，便是为师刚才与你说的，找到与你同饮绫芙水的那个人，跟他一心一意的过一辈子，从此专情于他。”

    安月云苦楚的摇摇头：“师傅啊，这种时候你何必还来拿我消遣，莫说我不信这蛊只能靠此法来解，就算真是这样，我也不可能去对着一个逼迫我的人专情，若真要那样不可”她冷笑：“我倒不如去死！”

    重华亦是摇头：“你这性子啊，说出这样的话，为师倒是信你。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又道：“只是为师也不是全在骗你，的确，为师是有些法子暂时缓解一下你的蛊痛，可这绫芙生死蛊毕竟失传已久，师傅对它了解的也不多，关于它的解蛊之法，我知道的，也只是这种情蛊，种时要男女二人一起种，解时亦要男女二人一起解，至于真正的解法，莫说是师傅，就是这天下，如今恐怕也只有给你下蛊的人才知道。所以，你现在只能好好想想，何人会在你身上种下这蛊？否则，师傅也帮不了你”

    安月云此刻心内既有担心，又有愤怒，哪里还能思考出什么答案，她只反问重华道：“那依师傅所见，什么人有可能会在我身上种下这蛊？”

    重华答的倒不避讳：“这便要问你自己在外惹了些什么风流情债了！毕竟，这绫芙生死蛊是要两个人都种的，敢在你身上种下这蛊的人，一定是个爱你至深的男人，且他自信对你感情忠贞不二，否则，他绝没有那个胆量，敢跟你同生共死。”

    安月云心底茫然，她闭上眼，揉着额角艰难的思考，什么人？什么时候？会对自己种下这蛊？

    越想脑子越沉，越想越没有头绪。

    而这时她脑子里忽然莫名其妙的出现了慕云凡的脸，是他吗？他会为了挽回自己做出这样荒唐的事吗？

    “不会，不会是你的祁王殿下！”重华像是读到她的心语。

    安月云抬头一愣，看着重华如同看着神人，重华看不见她，也没有理会她，只继续不紧不慢道：“听你刚才所言，你第一次发作便是和你那位新婚的祁王在一起，那么，他一定不是给你种蛊的人，蛊识人心！只有你动了情，它才会被催发，所以，他是让你动情的人，种蛊之人是个极爱你，却没能得到你心的人，祁王是你爱的人，他若给你种蛊，你只会觉得舒心，不会觉得辛苦！所以，你可以怀疑天下人，却不必怀疑他！ ”

    安月云定定地望着重华，心中忽然翻涌起巨大的波澜。她没有想到自己那久久被压制在心间，关于慕云凡的，犹豫的，矛盾的，模糊的，难以分辨的情感，会被重华这般简单直接的点破。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困在一间完全封闭的房间，周围只有漆黑一片，她蹲在黑暗里，彷徨，挣扎，不知如何才能找到出口，可忽然有一天，有人在她面前轻轻推开了门，带来了满室的光亮，她才发现，原来，她离真相也不过只有一个起身的距离。

    一时间，她的心绪，被重华这石破天惊的一番话，彻底扰乱了，她默然低头，脸上虽然不见波澜，可腕上的莲花却被她一颗颗，一遍遍抚了又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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